天眼慧眼法眼的追寻

第7章


“你知道香港的大作家XX吧?我请他,他也来的,凡是我请来的,我都不会叫人家白来一遭,我总会有一封‘利是’送的,你来我必有‘利是’送你!”
    “谢谢你!B太太,我是个穷文人,但是我还可以自食其力!我不要你的红包。”
    “你这样清高,”她说:“我更想见见你了,我叫车夫来接你吧!你住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能来拜望你!”我说:“我要赶稿子。”
    “真是那么要强呀!”她说:“那么,我来见你,可不可以呢?”
    “我现在闭关,不见客!”“我冷冷地说:“对不起!”
    “那么我可以什么时候来见你?可以约个时间吗?”
    “三个月以后吧!”我说:“噢!也不行,不必约了!”
    “唉!”她叹一口气:“我从来未见过这样倔强硬颈的人!也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碰回去的!”
    “我知道,”我说:“你在香港是名人,打麻将,一掷千金,你的儿子结婚,你包下了全座希尔顿大酒店,贺客四千多人,你请到港督来做嘉宾,你请到全香港的名流,甚至请到了英国皇族的公爵公主王子。但是,我告诉你,这一个穷文人却是不会应召来见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事那么清楚?”她诧异地说:“你真是有一点神通了!”
    “什么神通?这不过是在香港报纸新闻电视看到的罢了;”我说:“总之,彼此没有什么缘,拜拜!”
    “你的脾气真大,”她说:“你不肯见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一定要见到你!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地址,你这次不见我,没关系,我叫车夫送一个‘利是’来供养你,先结个缘。”
    “B太太!”我更加感到侮辱,我说:“我不会接受的,如果你查出地址,叫车夫送来,我也会丢出去马路!你要送钱给我,你还不如多捐钱赈济贫苦的老弱无助病人吧!还不如多捐钱去救助饥寒交迫的非洲或柬埔寨难民吧!那样子我更加心领,或者彼此将来还有见面的可能。”
    我挂断了电话,犹自感觉到悻然难释。电话铃声不久又响了,我不听,可是它不断地再响。
    “冯先生,”对方是一个年轻女子,:“我是她夫人的甥女,特别打电话来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姨妈,她一向就是口气就是这样不礼貌的,得罪了很多人,请你别见怪。”
    “谢谢!”我说:“小姐,我觉得没有必要由你来道歉。”
    “你不知道,我姨妈,一向是这样,不晓得尊重人家,她要什么就要立即得到,好胜得很。从来没有人这样给钉子给她碰的,你是头一个,我们在旁边听见,都说,好呀!姨妈终于碰到敌手了。知道吗?她气得连夜点心都吃不下,她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她。”对方又吃吃地笑了起来:“冯先生!多谢你,你替我们出了一口气!她赌气进房去了,我们姊妹都开心得很,特别打电话来多谢你。”
    我听着也觉得好笑,也不免觉得我太冷酷,我说:“小姐,多谢你,我自己想想,也觉得我修养太差。佛法说平等,我还未做到怨亲平等,这是我的不对,我仍有太多的我执,这是我的缺点,不过,我这些话,并不代表我向你姨妈道歉,我对她并无歉意,上面说的话,只是检讨自己。”
    “你这样教训她也好!”对方说:“我们做晚辈的,都受够了她的气,不敢讲她一句。”
    “因为你们是她的晚辈。”我说:“你们要依靠她,我对她无所求,我就不怕她,无求品自高!” 
    “冯先生,那么,你还肯不肯让她来见你呢?” 
    “不必见面了!”我斩钉截铁地说:“别说她只不过是一位英国皇室封的爵士夫人,就是女皇,我也一样不去讨好巴结她的!”
    “那么,我们姊妹也没有机会见你了?”她失望地说:“我们多么想见你面啊!” 
    “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见面呢?”我说:“我只是个平凡的人而已!”
    我再向那位小姐致谢,挂了线,我知道我的我执心太重,但是,没法子,我改不了。我的的确确是个凡夫俗子啊!
    我在电话中说连女皇都不见,这可不是一时气愤的话,的确曾有过这件事实,当然不会是英女皇伊利莎白也会闻名而召见我,我纵有微名,也还不至于传到英国皇室大内去,如果我说我名闻天下,甚至于被皇室邀请,那就是妄语了!还有很多人竟不知我是个写文学的作者呢!也大有人从未听过我的名字,我绝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名人,说到名,我还差得很哪!可是我的确曾经拒见女皇,这件事回想起来,未免有些滑稽。
    大约是八年前,伊利莎白女皇莅临加拿大,她身兼加拿大女皇的身份,仍是加拿大联邦的名义上的元首(加拿大仍是大英国的一国),她每隔数年,就会来加拿大一次,接受她的加拿大子民的致敬。加拿大人民,尤其是英裔加人,无不以得瞻女皇风采为毕生最大荣幸,如果得到女皇或皇夫握一握手,那就更是受宠若惊,回家连手都不忍洗了,还不向亲友夸耀上几十年?
    英裔加人对英国女皇及皇室的崇拜狂热,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我尤其是无法强迫自己分享这种如痴如醉的皇室崇拜乐趣,我也曾会见过三个国家的元首,如果一定要讲虚荣,我的祖先冯跋在南北朝时代已经做了北燕国的国主,疆土包括今日的东北、河北与热河,国都在北京。无论它是多么小的一个王国,到底也还是比英国皇朝早了一千多多年呢?如果是洋人,他们就会摆出什么王子的世系家谱来了,如果有钱,再加上千年皇室的牌子,那还不是宛然王子了么?从前七八十年前的‘德陵公主’,嫁了美国人,写了几部靠不住的什么“瀛台泣血记”之类,她自称是满清皇室公主,骗得洋人团团转,她其实只不过是满族旗人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我搬出祖先来,难道是为了效颦德陵公主么?老实说,祖先的王国,也只不过是用武力抢夺得来的而已,那种自封为皇帝的荣耀,并没有给我这个佛教徒多少残余的虚荣,不幸地,冯跋是我的祖先,我不能否定祖先和他的历史,如此而已。如果祖先今天仍在,我会劝他放弃皇号帝制,劝他做平民,劝他信佛行善。
    已经湮没了千年皇室虚荣,实在不值得一提,我今天以一介寒士,无官无职,如闲云野鹤的自由自在,自感幸福,我今天以得学些少佛法为福报,为快乐,哪会再提祖先的虚荣?可是,英国女皇莅加,却惹得我搬出已逝的虚荣来了,自然这也是我的幼稚,自己回想起来,也很惭愧。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女皇莅临,温哥华的市府,和省府等,惊得屁滚尿流,大兴土木,大办排场,发动人们去欢迎御驾。天知道加拿大联邦政府怎么会连我这手机小卒也要征调去参加欢迎大驾大典,至今我仍弄不明白。
    总之,加拿大政府突然有一封公函给我,很客气,但是等于是命令,指定要我去参加觐见女皇,它说:“台端已被选挑为觐见女皇之杰出加拿大子民之一,此乃女皇之子民莫大之荣幸,仰即于下列规定时间,前往地址报到,演习觐见礼仪,是荷!”
    骤然看到此函,不免也有些受宠若惊,详看附件中所列被挑选名单,合计只有十二人,我添陪末座,其余都是加国名人名流,这就使我感到奇怪了。我虽偶然也写写英文作品,到底也还未是英文作家而知名于加拿大,我的写作主要是中文,而且,在中文作家世界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马前小卒,并非什么大作家,加拿大政府怎么会知道我呢?
    我打电话去问承办单位,那边洋人官员的答复说:“这是电脑挑选出来的名单,都是加拿大最有成就及代表性的名流。”
    “你们的电脑一定是出了毛病了。”我说:“它选出了十一位名流,都没错,可是,挑选了我,却是一大错误,我不是名流。”
    “你是一位作家,不是吗?”洋人官员说:“电脑资料上说你是作家,曾得过文学奖,曾当选过十大杰出青年。”
    “那是十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我觉得不好意思:“而且,那与加拿大无关。””你曾任加拿大最大的中文报纸总编辑,”洋人官员又说:“你仍是该报的专栏评论家,不是吗?”
    “那倒是的。”
    “你曾连续七年参加世界折纸艺术大展,是唯一获得荣誉的加拿大代表艺术家。你的名字被大展登刊,你的作品被陈列,是大展中唯一插有加拿大国旗的橱窗,不是吗?”
    “那倒是有的,我惭愧得很,那只不过是小孩艺术……”
    “我们的电脑资料还有很多有关你的资料,它认为你够资格被挑选参见觐见女皇,你不用谦逊了。”
    “谢谢你。”
    “那么,我们希望你依时来本部报到,参加演习觐见仪式。”
    “对不起,”我说:“我不能来。”
    “为什么呢?”他说:“这是每一个加拿大子民梦寐以求的殊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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