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

当远远望着鬼君揽着碧瑎的腰身，一同步入圣兽用法力开启的结界入口时，我只觉得心中一片戚戚然。然后我瞥见那颗女子的头还无比同情地回头瞄了我一眼。
    等待的期间，那女子特意拉长了脖子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姑娘，莫要说我多嘴。我不过是看了冰芜仙那样子，才想奉劝你一句，男人皆是容易见异思迁的生物，不要只为表象所迷惑，也不要轻易的动心。不然，吃亏的，只有你。”
    嗯，好像有些道理。比如说，眼下进去的这个，你能想到他会突然变成一个女人然后跟着另一个男人跑了么？看来我才是天底下最苦逼的女主角。
    我郑重地点点头，问：
    “请问，那位冰芜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也是位仙人么？”
    “啊，你们既途经非城，难道不晓得他便是那里的城主么？”一旁的小孩插嘴道。
    “这个可是说来话长了，不过总结下来，便是方才二姐劝你的那些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小孩一副大人的口气，恨恨地说道。
    我惊疑：“啊，原来那冰芜仙，是名女子啊？”
    “她本来便是女子嘛，谁同你说过她是男子啦？”孩子一脸的鄙夷。
    “是啊，若不是为了那负心的男子，她又怎会堕魔？”女子的语气也有些忿忿不平。
    “哦。”我回想起玡紫曾说过当年的瑶姬为了凤缺，也差些堕魔，难道说我之前真的同孔雀有过一腿？这么想来，其实静下心来，细细梳理一番，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串在一起。
    我自己估摸着是这么一回事——
    根据凤缺先前叙述的故事，我同九殿下原本便认识，并且关系非同一般，结果后来又认识了凤缺，之间虽说闹了些误会，但他仍是没有放弃追求我，甚至因为某些机缘令我差些入魔，惹得九殿下不快，一刀解决了我。于是属于瑶姬的那部分记忆便被刻意封存起来，后来的瑶华，便是完完全全只为了九殿下一人而存在的。只是没想到凤缺的再次介入，扰乱了这一切。
    而能令凤缺如此执着的缘由，我想，瑶姬的记忆中应当会有答案。只是，怕是九殿下他，永远也不会希望我拾回那段记忆。
    只是，当年的瑶华已不在。如今我是苏璃，一个普通的凡人，一个或许只能活个百来年的活死人。
    瑶姬的那些记忆，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我曾经喜欢过谁，眼下的我，这一世，心中只有碧瑎一个人，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所以他的那些私心，我不介意。
    不过前提是，他得先变回男子。
    可是，那些因瑶姬而起的事，终究是要做一个了断。
    当碧瑎与鬼君依旧相互依偎着走出结界时，我生生忍住了想要迎上去的冲动。只不过，我注意到了碧瑎的面色比先前要略微苍白一些。
    芨焰草自然是寻到了。
    不过新鲜采集的药草，若是过了三天还未使用，便会失去原有的效用，成为一颗普通的杂草。于是我们三人在匆匆向灵兽道谢之后，不得不连夜回到了非城，打算第二日便在那里施法救人。
    当晚，我默默地坐在客栈房间的角落，默默地看着碧瑎替鬼君施了咒，说是要先净化一个晚上，以便让魂魄结起来不容易出岔子。
    此时的鬼君已经退出了那具身子，同样默默看着碧瑎做着这一切，若有所思，甚至于，赤色的双眸中还带有一丝遗憾。
    末了，碧瑎朝着鬼君交代了一句“好生护着尸体上的金光，千万不能去摸”，便拉着我回了房。
    一进屋，他便坐在床沿闭了眼，慢慢地开始匀息。我见到他愈加苍白的面容上，额头上还密密布着汗珠。
    我只得继续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虽说用了特殊的□□，未曾被守谷的灵兽认出，但其实山谷中真正灵气还是对身为龙族的他有所影响。我想，今日若不是鬼君与他一同进谷的话，或许，他便出不来了。
    许久，才听得他低沉地唤了我一声，睁开了眼。
    “阿璃。”
    “在。”我起身走过去，用衣袖替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
    “我们，或许要在此城，再待上几日。”他缓缓说道，面色稍稍恢复了一些。
    “你是说，要结齐沈公子的魂魄，会很麻烦？”
    “不是，”他顿了一顿，又说道，“灵谷中还有一味草药，恰好是我一直在寻的。因此，我要去拜访一下那位冰芜仙子。”
    “你想让她帮你进谷去采？可是她会答应么？”我有些质疑。
    “会。”他忽然弯了弯嘴角，回答地十分自信。
    “好吧，不过……”我盯着他美丽的凤目，有些迟疑地道。
    “不过什么？”
    “碧瑎，你确定要这么一直以女子的模样过下去么？”
    “……”
    ……
    原来有了这芨焰草，结魂如此容易。
    不过是将其点燃，待散发出的白色烟雾之后，用剩下的灰烬化在符水之中，自尸体口中灌下，随即鬼君便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的红光没入沈屹的眉心。
    “如此，两三日之后，应当便会醒来了。”终于卸下面具的碧瑎支着头，如释重负的语气。果然还是男子的模样较为顺眼一些。
    鬼君“嗯”了一声，神情严肃地道：
    “在此之前，我得将他送回府中，以免再生事端。那么，就此别过，多谢了。”
    碧瑎连眼也不曾抬一下，淡淡地问道：“然后？”
    “然后什么？你该不会找我要报酬吧？”鬼君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你以为呢？”碧瑎别过头来，神情似笑非笑。
    鬼君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露出一丝邪笑——
    “啊，是了，我忽然想起一桩事忘记同你说了。你可知前几日来找你救人的那位陆道长，是个什么身份？”
    碧瑎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便是之前被那狐妖害死的护国将军之子，苏墨。因他前世死于非命，故而安排了这一世修道，若是再好好修炼，得了仙缘，指不定便能成为个散仙，也算是弥补了。你觉得如何？”
    我见到碧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随即轻哼一声，道：
    “还真是让鬼君费心了。不过，我以为，鬼君既已归位，应当好好回去清理门户才是正经。”
    鬼君面色一沉，赤眸闪了闪，回道：
    “恐怕，这次的麻烦会很大……”
    我的心中也随之一沉。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再次浮现了上来。
    碧瑎没再搭话，房间内一片沉默。
    第二日，鬼君受碧瑎之托，又陪了我一整日，而碧瑎本人则独自去拜访那位冰芜仙子。
    同威猛的鬼君一起逛街，与之前的虚弱公子相比，安全感似乎提升许多。
    吃饭时，我问鬼君，既然原本顶替沈公子未婚妻的鬼使已死，那活转过来的沈公子今后该怎么办呢？
    鬼君端着酒碗的手顿了一顿，然后一口气喝完。
    随即，他悠悠地开口讲述道，当他初次附身于这位世代营香的文弱公子身上醒来之时，身旁只有一名哭得伤心欲绝的女子，见到他的复苏，女子再次喜极而泣地扑了上来。当时还有些不大适应头脑昏昏沉沉的他，听到女子嘤嘤地说道，沈郎，我知那顾家小姐即便已过世了我也做不得你的正妻，但我真的不介意的，我不求名分，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已足够。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喉中的一块鸡肉咽了下去，连忙灌了大半碗茶水。
    只听鬼君再次总结道，可见，亏得神君将你救出了凡世轮回，不然类似的情节，便会在你的每一世都演上一出。
    我缓过气来，接上了一句：
    “那又如何？反正每一世都是重新来过，即便不记得了也无所谓啊。”
    不料鬼君却正色道：
    “你可知道你既已跳出轮回，那待这一世过完了，便会烟消云散了明白不？这可是芨焰草也救不回来的。”
    我无语。
    恐怕，这个事情，碧瑎早已知晓，所以从来都不跟我点破。
    所谓的脱离了轮回，便再也看不到往后的命格，原来真相便是，再也没有了往后。
    ……
    最终，我们三人，加一具尸体，一只小猫妖，回到了雁落城。
    鬼君最后自是与我们分道扬镳。了却了这桩心事，他自是要回幽冥界处理更重要的正经事去了。
    却不料，我同碧瑎才刚刚踏入宅子，凝光便急急地来报——
    两日之前，神界传来消息，锦华仙子被孔雀魔君给带走了，下落不明。长生池水开始发黑，已完全失去原有的功效。南荒与西荒的大地，妖孽开始大量肆虐。二殿下已去通知其他几位殿下了。
    魔界，再一次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