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

锦华……
    我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温度瞬间凉了下来。
    凤缺，这便是，你真正想要做的，是么？
    我没有去看身边碧瑎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抓着，有些疼。
    这一天，终究是会到来的。
    许久，他开口吩咐：
    “凝光，去将无暇唤过来。”
    “是。”
    直到小白赶来之时，他仍是立在原地没有挪动过半步。我也只得陪他这么立着。
    他虽是面朝着小白说话，眼神却不知定格在何处，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无暇，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替我照顾好阿璃。”
    我一惊，抬头望他。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阿璃，听话。”他看过来，眼里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自然明白他让我留在这里的意思，但，这一回，我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锦华就这么无故消失，她是我妹妹。而凤缺，只是想要利用她。我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就这么让我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的话，我一定会后悔。
    之前不过是在看其他人的故事，可这次的事情却是与我有关，我如何能坐视不管？
    我定定注视着他。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以为你去便有用么？整个魔界想要做的事情，仅凭你三言两语便能劝得回来么？”他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冷冷地说道。
    我被他顶得默了一会儿，仍是不甘心地再道：
    “可锦华怎么办？我……”
    “能进入幽池将人带走，可见魔界是早有预谋。你可知长生池水为何会发黑么？”
    这是我记忆中有史以来碧瑎对我的态度最为严厉的一回，可见此番事件的严重性，以及，他气得不轻。
    “你是说，锦华她，是堕魔了？”我喃喃自语着，锦华，我原以为你若是能在凤缺身边，应当是会幸福的，可是，在如今神魔关系这么紧张的局势下，随意堕魔，便意味着背叛。
    碧瑎低首不语。
    小白终于忍不住插话了：
    “神君，你还是把这个女人带走吧。留在这里我也看不住她，到时她一定会乱跑，我可担待不起。”
    碧瑎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知我者莫若小白啊！
    而此时，一直躲在我衣襟中的小玉忽然咻的一下窜了出来，直接蹦到了小白身上。
    小白下意识地一捧，待看清眼前的事物时，连忙甩手抛出——
    “这是什么？！”
    不料小玉还是利索地爬上了他的肩，大约是终于找到了同类，她兴奋地喵了好几声。
    “苏璃！你又给我弄来了什么鬼东西？”小白几番想要将肩上的黑猫拎下来，无奈小玉灵巧地避来避去，他只得朝着我哀叫一声。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
    “那是碧瑎替我赢来的战利品，不过看起来她很喜欢你呢！不如你便帮我先收着吧，等养大了说不定是个美人。”
    小玉得意地黏在小白的左肩上，然后点了点头。
    最终，碧瑎决定将我带去神界，至少比凡间安全。
    不过，他将我带至神界的长生池畔之后，却只是交待了一句“乖，等我回来。”便消失了踪影。
    当再一次站在曾经碧波无澜的长生池边，此处的一草一木都是原来的模样，只是，碧绿的池水已一片漆黑，连一棵细小的树枝落上去，都迅速地沉入水中，再也不见踪影。
    锦华，你终是堕魔了么？
    我无言地立在岸边，看着毫无生气的黑色池水。心中一片荒芜。
    如今神界已派出大量人手前去应付魔界的动乱，谁也无心顾及我这个凡人的故地重访。我随手摘起一把青绿色的长乐草，下意识地放到鼻尖去闻它淡淡的清香。
    ——若是用它入药，剂量到达一定程度，便能令人忘却一切忧愁，生生世世长乐长安。
    我还记得当时碧瑎曾经同我说过有关这草的效用。因为，它原本便是天生快乐的草，无忧无虑。
    但是，花开双生，便是注定了分离。
    不知何时，身旁立了位淡紫色衣衫的少年。
    “凡人如何会来到这里？你是谁？” 他清秀的面容有些迟疑地望着我。
    “你是白夏对么？你告诉我，锦华她是怎么被孔雀魔君带走的？”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我记得，锦华同这位芍药小仙的交情素来不错。
    “难道你是瑶华仙子？”他的神情掠过一丝惊异。
    我点头默认。
    他眼中顿时了然，向我说道，那天孔雀魔君突然造访，逼问了好几个花仙关于锦华的下落，为了保命，他不得已告诉了魔君。想不到魔君竟利用九天圣石强行打开了幽池的结界，将锦华带走。我跟在魔君后头，只听到锦华对着魔君说了一句话，我等你很久了。
    白夏神情痛苦地掩着脸，自责地说道：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他的。这样他便找不到她了，我最多也只是一死……”
    看到小花仙难过的模样，我只得安慰了他几句，魔君想做的事，即便你不告诉他，他也能做成的。眼下不如想法将这片池子净化了，指不定还有转机。
    他闻言抬起有些微红的眼睛，轻声说道：
    “她若是堕魔了，那这池子便是废了，唯有填了。再也没有什么转机了。”
    我觉得心中凉到了极致，最后是如何走回了九殿下的府邸，也全然没了印象。
    他府中的一草一木，一树一景，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有些长高长大了许多。庭院中那池鲤鱼，见到我走近，竟也都围了过来。
    “可惜，今日没有带什么过来喂你们……”我对着鱼池自言自语道。
    整间府邸空空荡荡，往日里会有三三两两的灵兽在院中来回走动，如今应当全都被碧瑎打发下界除魔去了，只留得两三个小仙婢远远地跟在我后头，大约也是碧瑎吩咐过的，见我神色不对，没敢上前来问候。
    我又住回了原先的屋子。里面的家具物什原封不动，一尘不染。
    随即，我又去锦华的屋子瞧了瞧，那件曾在我梦中出现过的衣裙，整齐地摊在她的床榻上，触目惊心的鲜红。
    我想起从前锦华她常与我唱反调，若是我得了件什么属性的法宝，她便要去弄一样属性相克的东西。若是今日我习得了水系第几层的法术，她便也要去修炼更深一层的土系法术。但，碧瑎从不允许我们私自相斗。
    那日得知碧瑎将要娶我，她先是语调怪怪地说道，也好，唯有这回，我不能同姐姐你争了。接着又开始叨念已有一名严厉的主子了，再多一名可真是要不得之类的话。一直到凤缺的出现。
    现在细细想来，锦华曾经还问过我，若是她有一天入了魔会怎样。我并未在意，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若是钟意他，嫁与他便是，但要是入魔，可就是两码事啦。当时的她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只是，我没有在意。
    是的，我有太多的事情都没有在意。那时身为瑶华的我，仿佛只活在了九殿下一个人的世界中，周围的一切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包括锦华。
    我突然觉得，对于这个双生的妹妹，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过她。
    ……
    在九殿下府邸的日子平静得有些可怕。我不敢也不能胡乱走动，而小仙婢自然也不可能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我隐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然碧瑎不会冒如此大的险居然将我带来神界避难。连之前鬼君也曾说这次的麻烦会很大，难道说这回魔界又要搞出新的动作来？
    我整日无所事事地坐在府中，除了胡思乱想外别无他法。
    终于，有一日，凤族三公主若珏来到了府中。想来她不过是探望一下九殿下的，却不料看到的人是我。
    “瑶华仙子？你为何会在这里？九殿下没有和你在一起么？”
    我苦笑一下，回道：
    “神魔大战了。或许某人觉得把我藏在这里比较安全。”
    她愣了一愣，满脸不解，眼神纯净得仿佛圣池中的无根之水。于是我反问她：
    “那三公主来此可是有要事？”
    她微微低首，轻声说道：
    “我，我不过是想来看看，或许，我也能帮上些什么忙……”
    我脑中顿时灵光一闪，立即建议道：
    “那不如这样罢，你带我一同去南荒对付那些妖魔吧，眼下的情况，能多一人便是多一分力量，如何？”
    不知这琴棋歌舞了得的三公主，武艺方面的造诣如何？不管如何，与其在此终日忧心忡忡地闲坐，不如去现场观摩。或许战斗力低下，但好歹能求得个自保，不讨手脚不就是了嘛。
    “再说了，如今你身为凤族公主，身边的同胞都纷纷应战去了，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待在这里么？即便不是为了某人，也该为神界做些什么吧。”我见她神色动摇，便又煽风点火。
    三公主被我这么一怂恿，略略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其实要不是如今身在神界，我独自一人无法突破神凡两界的那道屏障，我早就想法冲过去了。
    小白说的没错，其实这种时候，任何人都管不住我乱跑……
    不管接下来会怎样，总之，我要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