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一水间

第24章


  以前我们俩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他每天都接送我上下班,现在我住在他这里,却反而不再有专车的便利。他没开过口让我跟他一起走,我也就倔犟着不去提这个要求,毕竟……我欠他的人情已经够大了,还有什么资格去向他要这要那?
  
  接下来这个星期,因为旧项目刚结束,所里的工作一时有些空窗,我闲了不少,于是每天下班都回家做饭。慕梓住的小区外就有一家有机净菜直供店,价格比菜市场贵了不少,可架不住方便,我也就都在这儿买菜了。
  慕梓不是每天都回家吃饭,我如果问他,他只把这当作又一个挖苦我的机会,决不会好好回答。于是我也就不问他了,径直做足两个人的量,反正他要是不吃,我就把他那份打包,第二天带到所里当午饭。
  不过一个星期下来,事实上他只有一天没回家吃饭,另外有两天他是晚回来,我已经吃完了,装好他那份饭菜的饭盒放在餐桌上,准备晾到凉透了再搁进冰箱。他仍旧不跟我打招呼,自顾自拿了饭盒放进微波炉里热,然后吃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做,明明是给了我机会让我反过来极尽尖酸刻薄地对他挖苦讽刺一番,可我却从不曾这么做过——不是因为现在不敢得罪他而克制住自己才不这么做,而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这么做。甚至,他那样居然会让我萌生出一种莫名的温柔情绪,温柔到内心酸楚,只觉得怜惜而心疼,怜惜他这么喜欢吃我做的饭只因为平常家里没人给他做饭,心疼他不能按时下班只能吃微波炉热过的饭。
  可这是多么可笑的同情心!他有什么可怜,父母双亲都在这里,还位高权重,走到哪里不是鞍前马后一大堆人效力?可怜的人明明是我好吗?举目无亲孤身奋战,一不小心就可以无家可归寄人篱下。
  问题是这事理我再明白不过,却偏偏还是拗不过这颗奇怪的心。
  于是我只能猜测这是一种被移情的母性。
  或许我是把他当作弟弟了。
  本来他也的确是小我一天的弟弟,不是么?
  
  这个问题不能想太多,一旦往深里想,弟弟躺在冰冷的尸布下的样子就会瞬间铺陈满我的整个脑海,紧接着的势必是他在谋杀现场的惊慌无助与绝望,他可能出现过的表情,最后的抽搐和倒气,我们所有活着的人都无法想象的剧痛,还有比那更可怕的连剧痛的感觉也迅速流失、生命就此永远定格的无奈与不甘……
  如果可以忘掉这些就好了,可我舍不得忘掉弟弟,于是也只好选择让这些永远铭刻心底。
  
  周五的晚上,我想着第二天不上班,要是多做了饭菜挺没意思的,就给慕梓打了个电话,问他回不回家吃饭。
  他似乎在忙,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回吧应该。”
  我又问:“那我做火锅好吗?”
  “随便。”
  
  我顿时心情愉快跃跃欲试,到底是一个人做饭吃饭没意思,被人表示需要和肯定总是为人最大的乐趣之一。下班后,我专门绕到附近一家小超市去买了羊肉和其他材料,回家做得差不多时,慕梓回来了,洗了手换好衣服,我刚好把洗好的涮菜都端上桌,给他盛了一小碗调好各种味道的麻酱,洒上香菜,记得不要放葱。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耸鼻子:“好香!”夹起一大筷羊肉放下锅,问道:“这是什么牌子的底料?小肥羊?海底捞?好像都不像啊。”
  我说:“我自己炒的。”
  
  他惊讶地抬眼看我,眉毛也扬起来:“你自己炒的?”
  我点点头:“嗯。我妈是四川人,我从小就会这个。”
  
  他露出探究的神情,夹起瞬间烫熟的薄薄羊肉片,放进嘴里,脸上顿时换作愉悦的表情:“嗯~~我原本觉得你做的饭已经够好吃的了,没想到做的火锅更好吃。”
  我们俩之间难得有这么美好融洽的气氛,这也是他第一次明着说出喜欢吃我做的饭菜,于是我也很开心,低下头浅浅一笑:“喜欢就好。”
  
  他又吃了几口,忽然问:“你怎么这么会做饭?你们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女生不都娇生惯养的,何况你还历来都那么女王。”
  
  我怔了怔,心里狠狠一酸,这也是这些天给我们俩做饭的时候,我一直苦苦努力地避免去想起的事情。我会做饭是因为我有弟弟,他嘴特别挑,小时候身体又弱,吃了外面的东西往往就要生病。上中学之后,家里老人要么年迈多病,要么已经过世,所以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就都是我给我们俩做的饭,也有些时候我自己在外面吃,匆匆跑回家一趟只为给他煮碗面条,那时候还常常对他抱怨:“你看,就因为你,我连多点自由都没有,什么时候都得回来给你当老妈子!”
  
  这样的事我不想再提,便含混道:“别人不会,不代表我也不会。”
  慕梓却多了心:“你是不是以前总做给沈墨吃?”
  
  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这么说。
  他见我不答,顿时觉得坐实了什么,口气蓦然尖酸起来:“你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是不是小夫妻的日子都过上了?难怪在我这儿假惺惺地演戏也演得熟门熟路!”
  
  我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里无人知晓的伤痛尚未过去,我不禁有些沮丧而不耐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跟他才上大学就分手了,他那天是故意说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他飞快地冷笑一声:“你说我该信谁?难道信你?”
  
  我噎住了,放下筷子,才道:“我承认,别的事情……我是没对你说实话,但这件事我绝没有骗你。”
  他继续冷笑:“可偏偏就是你没对我说实话的事情,他对我说了实话,不是吗?”
  
  我垂下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冷静道:“慕梓,你对我说这些,要我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既然是这样,我们只有分手,可问题是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借住在你这里是不太好,陆云波想让我照顾你,但你也已经不需要我照顾了,我本来想找到房子就搬出去,现在看来……可能我还是马上搬出去的好。”
  他脸上的气恼一时间怒放到顶点,倒又笑起来:“搬啊,赶紧的!我倒是要看看,原来你其实有别的地方可去,却还要死乞白赖地住在我这里?!”
  我忍着气,尽量克制地道:“我是没别人那里可去,但我至少可以去住旅馆吧。”
  说罢,我站起来,快步走向那个放着我行李的房间。
  
  慕梓紧跟上来,不依不饶地道:“好啊,你走,走出这道门,你也别想再让我替你家的事卖力!”
  我万般恼怒之中只想不管不顾,嘴硬道:“我家的事就不劳你大少爷操心了,我就不信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你想什么办法?”他的笑声尖刻刺耳,“找别人?你打算找谁呀?就你这种货色,你还指望能有别人看得上?”
  我霍地转身,以牙还牙地笑回去:“为什么不指望?”我气到极点,只想让他比我更气,于是将声音放到尽我所能地柔媚入骨,“我就不信,那么多男人,就只有你一个人品味这么独特?”眼看着他脸上的恼羞迅速扭曲,我抢在他说出诸如“谁看上你了我不过是玩玩你而已”之类的话以前迅速接下去,“至少你自己都知道,你当然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个沈墨吗?”
  
  我想我成功地刺痛了慕梓的七寸,他脸上所有骄傲和跋扈做成的面具訇然粉碎,换作一片勃然盛怒。他一个箭步疾冲上来,狠狠揪住我的衣领,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来:“你他妈的有胆子再说一遍!!!”
  
  我从小到大,从未被人这么用力地打过,除了我爸之外,我只有小时候跟男生打架的时候挨过打,而既然是打架,我当然都会恶狠狠地还手,不管是输是赢,至少我也痛痛快快地打了人,就算别人也用尽全力打了我,那种痛感还是会被报复的快感迅速抵消。
  而且我爸也从未打过我耳光。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挨耳光,强烈的屈辱感以及头部受创所带来的昏茫让我竟有一种在生死边缘迅急滑过的奇异感觉,那一刻许多事情纷至沓来光速闪回,倒带的记忆突然停留在那个眼保健操时没管好纪律被学生会干部扣了分的下午。
  他说:怕老婆其实就是疼老婆爱老婆,如果不是爱,哪个男人会怕个女人啊?
  而我恨恨地想:你是说你肯定打得过我对吧?放马过来我们出去单挑!
  ——原来当时的我是那么那么地不自量力自以为是……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正捧着那半边被扇了耳光的脸,怔怔地望着慕梓,而他也怔怔地看着我。
  我突然反应过来,侧身要走,他却与我同时发动,且动作更快,拦腰把我摁回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24
  我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被慕梓抱,哪怕是他强迫我的时候都没有讨厌到这种地步。我满心里膨胀得要爆炸的情绪就是眼前这个人是我的仇敌,所以我最最要坚决抗拒的事情就是被他亲吻。可是我再次不自量力了,无论我多凶多狠地躲避挣扎,他也不过用了区区数秒钟就成功地撬开我的嘴唇牙关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居然还腾得出手霸占般地握住我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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