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逑

第66章


心里道。
 
    他微微侧头,宁儿就在榻旁,怯怯地望着他。
    “宁儿,你觉得我是恶人么?”他淡淡道,“千方百计阻挠你,不让你跟着邵稹?”
    宁儿摇头,惭愧道:“不是。表兄和舅父,都是为了我好。”停了停,她忙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薛霆打断道,“些许道理,在长安便已经与你讲清楚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宁儿,我是喜欢你,很喜欢,我也知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曾经我觉得,天下没有变不了的事,我与你亲近,对你好,你定会回心转意。可那日我看到你与邵稹相见,便觉得这些都是痴心妄想。”
    他苦笑一下:“宁儿,你有一个笨表兄。”
    宁儿双颊烧热,小声嘟哝:“不,不是……”
    “可我不会因此忘了责任。”薛霆目光认真,“宁儿,你父母不在,如今既投了我父亲,你我便是至亲家人。出门在外,我是兄长,你一旦有差错,便是我来承担。我知道你与邵稹此番相遇,乃是历经诸多艰难,可他如今处境,仍然连一个安稳的去处都无法给你。你们不是同路,宁儿,你实在不该再去招惹他。人活一世,万般羁绊,岂有至善至美之事?邵稹身手无敌,亦有诸多无奈,他说能让你生活无忧,我并非不信,可在他挣得身家之前,任谁人也不敢将你交给他。”
    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宁儿的衣襟上,宁儿垂着头,没有说话。
    薛霆硬着心肠,继续道:“为了你的声名,我也不会再让你二人见面,你明白么?”
    宁儿咬咬唇,片刻,点点头。
    薛霆长舒一口气:“好好想想,去吧。”说罢,闭起眼睛。
    太阳从天空落到西边。
    回到屋子里之后,宁儿一直没有出去,薛霆也一直待在屋子里,二人头一回不在一起吃晚饭。
    气氛怪怪的,从长安一路跟随来的侍婢和从人,大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郎君和娘子这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怪不舒服的。”风中传来炊烟的味道,两个从人在门前小声闲聊。
    “谁知道。唉,你说,这石骑曹,是不是就是当初送着娘子去长安的那个邵稹?”
    “低声!这事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知道。没想到又在此处遇到了他,真造化。”
    “是啊,说来郎君也冤屈,跟娘子多配啊,就梗着这么个人。”
    “嘿嘿,缘分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呃,有人!”
    夕阳下,一个官吏模样的人朝这边走来,到了门前,问道:“不知观察使薛公,可在此处?”
    从人忙道:“正是。”说着,拱手行礼,“未知公台名讳。”
    那人微笑道:“某乃安西大都护府法曹孙康,特来拜见薛使君。”
    两名从人相觑,一人为难地赔笑:“孙公,可是不巧,我家主人前些日子受了伤,今日闭门养病,不便会客。这般,小人将孙公名讳告知主人,待主人痊愈,回访孙公,不知可好?”
    孙康听得如此,和气道:“孙某不知使君有恙,却是叨扰了,改日再来。”说罢,一颔首,转身而去。
    幸而不曾为难,二人松一口气,忙将孙康记下,改日一并呈与薛霆。
    夜晚,宁儿心事重重,虽早早躺到榻上,却一点也睡不着。
    窗外刮起寒风,屋子里的炕生了火,侍婢躺下没多久,已经传来细细的鼾声。
    “……你不该招惹他……”
    “……我也不会再让你二人见面……”
    薛霆的话语仍在耳旁,搅得她心绪如乱麻。
    平心而论,宁儿并不觉得薛霆做的是错的。
    她也知道,自己和邵稹前途黯淡,他二人如果强要在一起,其实并不难,可是,自己也确实不想让家人伤心。
    她和邵稹,却像两只飞蛾,为了那点亮光,明知有可能是焚身的火焰,却仍然抱着希望一试。
    颊上凉凉的,她抹了抹,深吸口气。
    父亲,母亲……你们曾经告诉我,要坚守本心,可这道路,如何算是对,又如何算是错?
    正胡思乱想,忽然,窗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宁儿一怔,倏而坐起。
    那叩击声又响起,轻轻的。
    宁儿的心高高提起,忙看看侍婢,确定她仍在熟睡,披衣起身。
    窗外,寒风呼啸。宁儿小心地走过去,正想要开窗,忽而听到邵稹低低的声音:“不必开窗,我说两句就走。”
    宁儿的手顿住,隔着木板,她看不到邵稹的模样。
    “你那侍婢,一时不会醒来。”他说。
    宁儿明白他定又是事先做了手脚,低低应一声,却忙道:“你不能来,我表兄已经吩咐下去,若见到你,便要格杀。”
    “他还说了什么?”
    宁儿默然。
    “他不准你再见我,是么?”
    鼻子微微发酸,宁儿轻轻应了一声。
    “他做的,是对的。”
    宁儿一讶:“稹郎……”
    “你听我说。”邵稹道,声音带着自嘲,“我自从那日见了你,激动不已,却是失了心智。宁儿,你我相隔万里,或近在咫尺,却是一样不能如愿。你表兄说得对,我凭什么?我当初将你交给薛府时,便已经立志要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可到如今,一无所成。在做到之前,我见你,乃是两相耽误。”
    宁儿已是泪流满面。
    “稹……稹郎……”她用力压着抽泣的声音,“我……我会等你……”
    邵稹听到那声音,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他看着窗户,似乎能从那微小的缝隙中看到她的一点身影,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出来,却只低低道:“我不会负你。”
    宁儿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万籁被寒风呼啸的声音吞没,泪水泉涌不断。
    轰!
    虽然天寒,远方却似乎传来了雷声。
    别怕啊……
    父亲和母亲安慰的声音似乎徘徊在心头,可宁儿却觉得身上的力气似乎随着墙外那人的远去而消失,顺着墙,软软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臂间……
    薛霆在府中静养了几日,身上的伤渐渐好了。
    说来,他有些别扭,自己的伤能够迅速愈合,竟是多亏了邵稹的那瓶药。
    他原本想扔掉的,可是郎中来换药时,却眼尖。
    “这可是上好的疮药!千金不换!”他睁大眼睛,说罢,满脸痛惜,“这般珍品,郎君竟要扔掉?!”
    薛霆神色尴尬,看看宁儿。
    她张张口,却又收住,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薛霆觉得为了一瓶药死倔也无趣,便忍着不快,让郎中给自己涂上。
    出乎意料,这药竟果真有奇效,薛霆的伤口好得十分快,连郎中都啧啧称奇。
    “也是郎君身体好,不然换了别人,也好不得十分快。”他说。
    薛霆笑笑,瞥宁儿一眼,见她也露出笑容,心中登时舒畅许多。
    正说话间,从人来报,说王霖派人来,邀薛霆到官署去。
    薛霆讶然,自己闭门养病的事,早已周知,按理不会来打扰。
    “来人说,安西大都护匹娄公来了!”从人禀道。
    安西大都护匹娄武彻?
    薛霆一愣,惊诧非常。
57.法曹
 
    安西大都护匹娄武彻,五十多岁,须发半白。
    薛霆来到官署,拜见之下,匹娄武彻见他英气不凡,谈吐敏锐,颇为赞赏。
    “吐蕃壮大,而时近寒冬,正是严防之时。”匹娄武彻道,“老夫在龟兹坐不住,便往四处巡视防务,不巧正遇使君。”
    薛霆道:“下官亦是刚到焉耆。”
    匹娄武彻颔首,看着他,微笑:“老夫闻得前几日,吐蕃突袭杨木,使君恰在城中,与军民守城破敌,真乃英雄也。”
    薛霆谦道:“大都护过誉。”
    匹娄武彻一摆手,道:“不必过谦,老夫还听说,使君受了伤?”
    薛霆答道:“小伤,已痊愈。”
    匹娄武彻抚须,道:“老夫即将返龟兹,正好可与使君一路,经过各处关镇,可一一察看。”
    薛霆一喜。他到西域来,本是代皇帝巡查各处事务,有匹娄武彻陪同,有不明之处可随时询问,省事许多。
    一番叙话,众人又说到杨木的事。
    “杨木虽偏鄙,却是紧要之地,此番险些失守,是下官不察,自请其罪。”王霖首先愧道。
    “吐蕃觊觎安西,并非朝夕之事,杨木之战,虽是意外,却也是定数。”匹娄武彻道,“王都护不必自责,首要之务,乃是加紧各处巡防,以防吐蕃再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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