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逑

第68章


    “这个副都护,也太张扬,接任可要明年呢……”从人不满道。
    “裴副都护精通兵法,自有他的见解,不可胡说。”匹娄武彻训道。虽未采纳,裴行俭的一番话,也给他提了个醒。安顿下来之后,匹娄武彻命将官增加巡逻人数,将巡防之地扩大,以防不测。
    寒风呼呼吹来,士卒们又要搭帐篷生火,又要巡逻防卫,顿时繁忙不已。
    “这天气,不会有敌兵来吧……”一人嘟哝道。
    “那可不一定,若来了怎么说。”
    “来了也不怕啊,我们有副都护和石骑曹呢!”那人吹了吹灶里的火,得意地说。
    “二位军曹。”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二人看去,却见是一个穿着厚袍子的年轻人,微笑地站在面前,“二位所说的石骑曹,不知是哪位?”
    队伍里这般打扮的人,大约是各府的属官,二人不敢怠慢。
    一人忙道:“石骑曹啊,那边,看,骑着马的那位便是。”
    那人望去,凝神看了一会。
    “公台找他有事?我去告知一声。”一人起身道。
    “不,无事。”那人和蔼地笑笑,“某闻名来看,不必打扰他。”说着,话语一转,道,“这位石骑曹,听说是胡部里来的,不想却是个汉人模样。”
    答话那人刚想张口,袖子却被扯了扯。
    旁人笑笑,道:“是啊,胡部里跟汉人通婚的也多了,儿郎生得似汉人,也不稀奇。”
    问话的人颔首,又寒暄两句天气,转身走了。
    “怎么了?”看着那人的背影,答话的人一头迷雾。
    “也没什么,只觉得哪有平白来打听身世的?小心为上。”
    那士卒了然,二人说着话,继续生火。
    营地中仍然繁忙,孙康走到一个僻静处,心中却是明亮。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块布,上面,画着一个人脸。
    石真?他看着画像,笑笑,未几,塞回去,大步向前。
    改名蓄须,隐匿他乡,便以为找不着了么?岂不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气骤变,宁儿穿着厚厚的裘衣,帐中生了火,却仍然觉得冷。
    “这鬼天气……”侍婢呵气搓着手,抱怨道。
    薛霆去了大都护的帐中,许久也不见回来。
    宁儿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却想起来邵稹。方才听从人们议论说,这般天气,那些士卒们仍然要去巡逻,邵稹是个骑曹,说不定也会去。
    光是想到那刀子似的寒风,宁儿便不禁心疼,从前父亲常言戍边苦,宁儿一知半解,如今亲身来到,方才觉得果真是苦。
    “娘子要去何处?”侍婢看她拿着药瓶起身,讶然。
    “去看表兄。”宁儿说。
    “可郎君在大都护的帐中。”侍婢道。
    “所以要去。”宁儿坚持道,“郎中说过,要按时用药,今日在路上,他已是误了时辰。”说罢,宁儿径自出帐,侍婢阻挠不得,只好叫来从人,跟着宁儿一道去。
    匹娄武彻为人亲和,见这风雪之夜寒苦,便将裴行俭、薛霆以及无事的属官们聚到大帐之中,用膳闲谈。
    “……安西都护府,先帝始置。乔公、郭公二位都护时,全部将士不过数千,可谓创业艰辛。到如今,安西大都护府有将士十余万,横贯东西,老夫卸任,亦心满意足。”匹娄武彻喝了一点酒,面带红光。
    在座众人被这言语激励,皆颔首称道。
    作为既定的接任者,裴行俭收到不少暗自瞥来的目光,他面色平和,并无波澜。
    这时,邵稹走到裴行俭身旁,问他分多少人巡逻。
    “不必一次分出许多,”裴行俭想了想,道,“大都护已有大队,我等不过百人,出二十人足矣。”
    邵稹应下,转身时,忽而瞥见薛霆正朝他看来。邵稹的步子未作停留,悄然出帐。
    到了帐外,一阵寒风夹着雪花飞来,邵稹身上激了一下,继续前行。
    可没多久,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石真?”
    他转头,却见是一个年轻的官吏。
    邵稹瞥见他身后两个高大的军士,心中忽而掠过些不好的预感。面上却平静,答道:“正是。”
    官吏一笑,摆手,两名军士立刻上前,用绳索将他缚起。
    邵稹一惊:“这是何意?”
    旁边的同僚看到,亦是诧异,忙围拢过来。
    “这是金山都护府的石骑曹,尔等凭什么抓人!”有人怒道。
    官吏昂首道:“某乃安西大都护府法曹孙康,奉命缉拿朝廷要犯。”说罢,他抖出一张画像,“邵稹!你还不认么?!”
    邵稹看到那画像,面色一凛,正待辩驳,忽而听得一声清喝:“住手!”
    心神俱震,邵稹看去,宁儿穿着厚厚的裘衣,疾步走来。她用力推开一个正在绑绳索的军士,生气地瞪向孙康:“你不可诬赖好人!这是裴副都护帐下的石骑曹,曾不畏凶险,救下杨木!你说他是犯人,可有凭证?!”
    此言出来,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就是,凭着一张画像就来拿人,岂有这般道理!”
    “我看那画像也不像石骑曹。”
    “那像谁画不出来,凭着那样子来捉人,我等半数都是罪犯。”
    孙康本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却未曾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气得面色发白:“都退下!尔等这是要抗法么?!”
    “也不是什么抗法!”一人大声道,“石骑曹是我们金山都护府的人,要拿人,可要先问过我们副都护!”
    “就是……”
    邵稹看着众人,又看看挡在身前的宁儿,神色复杂:“宁儿……”
    “你别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宁儿咬着牙,低低道。
 
    “吵什么!”正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
    众人望去,却见是大帐里的人被惊动,一名将官冲冲地走出来:“大帐之前,安得喧哗!”
    身后,却是匹娄武彻等人走了出来,神色沉凝:“何事?”
    众人见惊动了大都护,皆噤声不语。
    宁儿看到薛霆和裴行俭,心中却是一松。
    孙康回过神来,上前一礼:“禀大都护,下官缉拿逃犯邵稹,遭众人阻挠。”
    匹娄武彻听得此言,目光在人群中一转,已经分出了众人围拥的中心,落在了邵稹的身上。
    “这位,可是裴副都护帐下?”他转向裴行俭。
    裴行俭也看到了邵稹,知道此事难善了,却面不改色。
    “禀副都护,石真乃我金山都护府骑曹。”他淡淡道,看向孙康,“法曹是认错人了吧。”
    “下官不曾认错。”孙康朗声道,“下官曾到金山都护府查问,石真原本并非石氏族人,他加入之时,与邵稹逃脱之时相隔半年,石氏族人也无法说清其来路,此为其一;其二,石真武功拔萃,所使刀具,与缉捕文书所述相符;其三,石真如今蓄须,是以与画像上有出入,若去须净面,画像上的各处特征即可验证。”
    这话出来,众人皆面面相觑。
    孙康仍振振有词,对匹娄武彻道:“大都护,朝廷律法在上,严令追缉在逃犯人。下官查得这些踪迹,即刻从焉耆追来,唯恐犯人得了风声逃脱。请大都护将石真交与下官审问,裴副都护若不放心,亦可派人为监察,若有冤屈,下官即刻放人!”
    风似乎更加冰冷,将气氛都凝住。
    宁儿睁大眼睛,心急得烧起来。她看向不远处的薛霆,他神色沉凝,不知想法。
    匹娄武彻目光无波澜,看看裴行俭,他眉头微蹙,再看看孙康,心中却是有些恼火。
    这孙康,挑这般时机发难,还让他发话,教他实在有些下不来台。孙康说的其实在理,若不答应,放走了逃犯,日后若有人问责,难免啰嗦;可若是答应,裴行俭面上须不好看。孙康平日做事认真,就是时常犯些拧劲,又急着想挣些功勋回长安,不知前后打算。
    他心中长叹,自己明年就要卸任,一心想着安稳,却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想着,他转向裴行俭,道:“裴副都护,石真是你帐下,不知副都护意下如何?”
    裴行俭看看邵稹,道:“律法在上,法曹既有所疑,我等自当从命。”
    听得这话,几人心里一沉,可未几,裴行俭却道:“不过,法曹之言,并非定论。且我等如今在外,石真乃得力臂膀,又有战功,当酌情。此人仍留在下官帐下,待到达龟兹,再行定夺。”
    孙康并不愿意,道:“若石真逃脱,如何说话?”
    “若石真逃脱,行俭自当问责。”
    孙康还想说话,匹娄武彻摆手,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依副都护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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