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魇

3 瑶华宴


澜汐再一次睁圆了眼睛,彻底震惊了,猛然清醒过来,便瞧见那人眼中来不及收回的一丝窃喜,所以再对上『他』那一双湿漉漉的双眸时,心里便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了。
    满嘴跑火车的家伙,怕人计较,何不速速离开王宫?想跟我斗,我就陪你玩。
    这是澜汐的心声,嘴上却说,“偷了的东西交出来,有本殿下替你撑腰,他们不会拿你如何。日后便留在本殿下身边,正好厨房缺了个劈柴的。”
    澜汐说完,很是满意地欣赏到那人甚为微妙的表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澪涵。”
    “要说,‘禀主子,小的贱名凌寒’,还有,声音要洪亮。”
    澪涵跪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气,蓦地大吼一声,“禀主子,小、的、贱、名、澪、涵!!!”
    澜汐不动声色地平复着自己的耳鸣,随后幽幽问道,“独自开?莫不是你喜欢梅花?”
    “小的不爱梅花。”
    “那为何唤作‘凌寒’?”
    “禀主子,是这个‘澪涵’,”说着一挥手指,地上便浮现出两个字,“再说名字乃生养父母所给予。”
    “哦,如此说来,定是你父亲爱及梅花,才给你取了这个谐名。”
    “……”
    澪涵已在心中狂喊千万遍,唾骂自己一失足便成就了这般千古奇恨。澜汐边喝茶边欣赏着『他』脸上千变万化的颜色,心中甚是快慰。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莫如过来请示,“禀二殿下,该是更换礼服的时间了,今日是您的生辰。”
    “知道了。”
    “今日是你生辰?!”
    澜汐淡淡地看着还跪着的澪涵,并不做声。
    “主子,今日是您的生辰?”
    澪涵很狗腿地改口。
    “嗯。”
    “愿主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云海,寿比陵山,长命百岁,长盛不衰……”
    “嗯?长命百岁?长盛不衰?”
    “啊,小的忘了主子已是百岁,哈哈……哈哈……小的该死!”
    说着该死,脸上却丝毫没有该死的表情,澜汐又岂不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今夜的瑶华宴,本殿下不用你陪护。莫如,”澜汐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带『他』去厨房,把该劈的柴都给本殿下劈了。”
    “还有,本殿下的生辰岂是好糊弄的,离着明日还有些时辰,本殿下命你好生献上本殿下的礼物,下去吧。”
    莫如一进寝宫,便瞅见地上跪着的人,惊讶尽数收在心里,莫不说此人漂亮得像是谁家走失的公子,便是『他』如何躲过这溯汐殿的护卫,如何进的二殿下寝宫都让人有的琢磨。
    但她也知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当下将那人领了出去,却见『他』一步三回头,满眼委屈讨饶地盯着二殿下,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二殿下是开心的,这个认知让她很是惊悚了一阵。
    澜汐赶赴瑶华宴第一件事便是将澪涵上交的玉佩还给圣天池,瞅见使者讶异惊愕的面容,心知还好让澪涵还了回来,瞧他的脸色可见这物什怕是极为重要的,当下耐着性子解释。
    “是本殿下手下人拾得,想是圣天池的宝物,不敢独自归还,便由本殿下代为奉上,可欠妥?”
    使者脸色一变再变,听闻此言,慌忙作揖。
    “不敢不敢,找回来便好,找回来便好。如二殿下这般明理体恤,实乃天君天后之福。”
    “哪里。”
    澜汐说完转身便走,也不管身后的使者是何脸色。
    “何事?”清渊看着澜汐走向圣天池,心里便突突直跳。
    “手下有人拾了圣天池的宝贝,已经还给他们了。”
    “还有这事?这圣天池也是,既是宝贝,怎得那么容易丢失?”
    清渊说着便发现澜汐眼都不眨地巴巴看着自己,当即觉得他这个弟弟当真可爱,故意卖着关子,“澜汐,可是饿了?”
    澜汐也不和清渊绕弯子,启唇干脆利落就两个字,“礼物。”
    清渊撇撇嘴,他这个弟弟就这点不好,因为寡言所以直言。闷不做声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日的锦盒,摆到他面前。
    澜汐也不客气,即刻便要打开盒子,掀开就怔住了,随后不解地看着清渊。
    “这是施有我灵力的微型棋盘,你待赢了它,便可看到好哥哥我给你办的礼物。”
    看着清渊一脸得意,澜汐生生吞下了那“无聊”二字,回头仔细对付起那小小的棋盘来。别说,这一玩上手,还真容易入瘾,乃至天君唤他,他还要在清渊的拉扯下方能回神。
    见着弟弟一脸茫然的神色,清渊便知他不曾听见,遂用眼神示意他父王有事。
    澜汐这才起身,不动声色地收起手中的锦盒,恭谨问道,“父王,唤孩儿何事?”
    诺山没有不悦,倒是郎琳沉了脸,“吾儿这些年倒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澜汐听是娘亲的责难,当下抿起嘴,想着不懂规矩还不是您这些年不闻不问,心里执拗起来,愣是不搭理郎琳。
    郎琳一怔,想要继续说下去,也觉得不合时宜,诺山恰到好处地插|进来。
    “澜汐,过来,到父王这里来。”
    澜汐纵是不满娘亲,也是不敢当众违逆父王的,所以听话地迈着步子走到父王身旁,却被父王整个儿抱住,放到了腿上。
    到底是个孩子,坐在父王膝上,看着身旁的娘亲,这样的父亲母慈竟是平生第一次,当即怔怔落下泪水。
    郎琳看着孩子湿哒哒的面庞,心里的疼惜却被她生生按下,沉然道,“过了今日你便有百岁了,你却在这般重要的场合神游物外,这贵客和朝臣都看在眼里,母后说你两句实属应当,这便受不了,日后如何还有担当?”
    眼见天后说得越发严厉,天君心疼不已,朝柔然递了个眼色。柔然早已看不过去,澜汐是她一手喂大的,这番叫人当众教训,饶是他的生母,贵为天后,柔然的护犊之心都不曾消退。
    “姐姐,还等着给澜汐过了生辰,好开始瑶华宴呢。”说着有意朝着圣天池一众方向瞥了一眼。
    郎琳巴不得就坡下驴,却是对着澜汐依旧厉声说道,“散宴后,随母后回琳琅苑。”
    “孩儿遵旨。”
    说着抬袖擦干脸上的泪水,一跃跳下天君的膝盖,朝着天君天后一个磕头。
    “孩儿知错,日后绝不再犯。”
    “甚好,你这便是百岁了,往后多想想今日你母后所言,定是不会有错,回哥哥身边去吧。”
    诺山一番叮嘱后,给了礼官一个示意,瑶华宴方得以开始。
    看见澜汐红扑扑的小脸,清渊甚是心疼,适才若不是娘亲出面,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定是要顶撞后颜了。
    拿起刚让丫头准备的湿巾,给澜汐仔细地擦擦脸,碎碎念着,“这么大人了还哭,真是出息!”
    “清渊哥哥,我饿。”
    浓浓的鼻音一下下砸在清渊心上,他不禁放软口气道,“今日没有脆皮虾。”
    “我吃桂花鱼。”
    “好,我先给你把刺儿挑了。”
    宴后,澜汐克制着发抖的身体,随着郎琳去了琳琅苑。
    一路上,澜汐恨不得将所有的景致刻入脑海中,是,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娘亲的宫邸。
    三十年前的一面是娘亲去了他的溯汐殿。
    琳琅苑空有天后的规格,却不曾见到一处天后的奢华,他的母亲是个素雅喜静的人。
    娘亲引着他并不曾在主厅驻步,而是直直将他带到后院的花圃,没有留下任何人跟着侍奉。
    素闻人间的昙花有月下美人之称,绽放不多时便会凋谢,饶是天界四季如春,也改不了昙花的习性。
    然而,在娘亲的花圃里,是一整片盛放的昙花,圣洁如雪,就像一个个美人卧于枝头,暗了光景,羞了月灵。
    又如他映莲塘里的红莲般,只开不败。
    澜汐看得入迷,满眼的惊艳,郎琳不动声色地站到他边上,柔声说道,“吾儿,娘亲这百年来对
    你不住。”
    澜汐乍闻此言尚不及反应,一回头就看到娘亲满脸的泪痕。
    到底是血浓于水,当下便不顾一切地扑到娘亲怀中。
    母子相拥哭了好一会儿,郎琳抚着澜汐一头柔顺的金发,轻声问着,“你父王对你可好?”
    “好。”
    “天妃呢?”
    “好。”
    “你清渊哥哥?”
    “都好。”
    “想来这百年里只有娘亲对你不闻不问,吾儿可怨娘亲?”
    “娘亲自有娘亲的理由。”
    这句话是清渊常常挂在嘴上劝慰他的,今夜之前,他从来不信。
    “吾儿心善明理,娘亲已是极为宽慰。娘亲如此待你的理由日后再与你细说,若是父王问起娘亲和你说了什么,你知如何回答?”
    “母后教导我身为帝王之子应当懂得的礼仪和规矩,切不能因着自己天后之子的身份妄自菲薄,目中无人,这是大忌。”
    “甚好!”
    “娘亲,孩儿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你讲。”
    “娘亲,与父王……真得如传闻一般吗?”
    “你年纪尚幼,娘亲说了你也不明白,但你要记住,无论父王和娘亲如何,我们都是爱你的。”
    “可是娘亲不开心。”
    “娘亲一生执着的无非‘情深’二字,连吾儿都能看出的寂寥是娘亲自己选择的路,娘亲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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