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设在第三重边境的一处荒山脚下,此山被当地人称之为魅山,因为在天族千万年的存在中,此山不曾养活过一草一木,无论当地人播下何种于此山之上,都无一幸免,全军覆没。
怨气、冤罪、诅咒、鬼魅,民间传说众说纷纭,却都脱离不了亡灵作祟。
光秃秃的魅山越发笼罩着阴森诡异的气息,左夏与武日叫人押着,并排跪在刑台上,等候行刑。
青天白日,日头刚好,午时二刻,离着死亡不过三炷香的功夫。
左夏抬头看了眼空中的日头,苦笑道,“小时读的那些杂本,说是忠将教那些佞臣陷害而亡,连着天都会阴云密布,哭诉着忠将的冤屈,可你瞧,今日这般晴空无云,竟是连金乌之神都是不信我们的。”
武日在天牢里定是受了不少拷打,不过三日,整个人都清减了一圈儿,由着脸上的血渍便不难想出他那浑身遍布的伤痕。
“我只问你一句。”
“请讲。”
“你可是真的叛了?”
“不是。”
“那便好,阁下看着便似忠心之人,世道炎凉,得失你我之命,陪着好人上路,总好过灰飞烟灭了还混着奸佞的臭味。”
“壮士所言极是,甚妙!”
武日一听连连仰头大笑,却引来牢役的打压,左夏看着他爽朗不惧的模样,心中动容。
世道炎凉,得失命定,舍不下的便只有老父和刚过门的妻,可天君纵是判了他的罪,却始终不曾动过他的家人,若是他一人之命便能换回整个星长老府的安宁,又有何不甘?
左夏不曾仔细看过围观的人众,他知她定是在的,他不敢去寻她,怕是自己见了后更是舍不得死,祸及府上。
冷音面上瞧不出丝毫情绪,木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刑台上跪着的那人,她从昨夜开始便在第一重边境跪求至今晨,请求诺山殿下面见,而诺山一整日都不曾递出任何积极的消息,冷音寒透了心方顿悟,圣子、殿下,竟是无一人愿意出手!
那便罢了吧,又能如何?不求同生,惟愿共死。
诺山当日乍闻好友竟会背叛天君时,便深觉这其中定有误会,然而他却于奔赴天鸾殿的途中停住了脚步,他思量着,若是左夏真的叛了呢?便是他为小人所害,可能在天颜前进谗言的又有几人?个个都是开罪不得的……若左夏真真这般便被……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愿意选择他了……
我不曾陷害他,我只是……无能无力……帮不得忙……
然而诺山却不愿缩在宫中,他情愿施展隐身咒躲在人群中观望,他有着一种诡异的预感,他知道行刑这日定会有事发生。
监斩官仔细辨识了一番日晷,示意刽子手着手准备,两名刽子手纷纷提起身旁的醉红颜,猛灌一通后,又含了一口喷洒到手中的斩刀上,随着一声冷肃的“斩”令,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人头
瞬间落地,喷溅的血液甚至染红了最前头人的衣襟。
围观的人众发出一阵惊呼,有人胆怯地捂住眼,也有胆大的直愣着眼继续盯着刑场,他们只知天宫处死了一名叛臣与一个草寇,他们抱着看大戏的心态早早便围着刑场不愿离去,他们事不关已,他们无动于衷,他们甚至不会去考量他二人是否冤枉,又如何想到他二人的死去,会毁掉哪些痴情人的心神,心中的佳梦?
惊呼声中掺入了一匹马的怒喘,那从马上跌下的人瞬间便登上刑台,也只来得及拥住尚且温暖,却已尸首分离的尸体。
第九重离着第三重远上十万八千里,灰衫灵力尽失,只得靠着马匹的脚力,武日被押走当夜,灰衫便骑着马随后追去,途中得知天宫下达的竟是斩首令,更是片刻不耽搁,一路疾驰,早已累死三匹马,而这第四匹业已瘫倒在地,粗重地喘着气。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竟是让那人见着自己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愿赐予他!
灰衫寻着武日的头颅,捋顺他散乱的长发,拾起袖子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细细地刻画着那人的眉眼,一言一行,嗔怒的,泼皮的,无赖的,温柔的,回忆汹涌,历历在目。
一旁的牢役失神片刻后,连忙赶过来欲将那扰乱刑场的人扔出去,却在此时,空中蓦地乌云密布,不消片刻,整个日头都教黑云遮了去,刑场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而不时乍然的电闪雷鸣更是平添刑场的惊悚恐惧,人众中不知何人大喊一声“天怒,这是天怒!”令怔然的人群炸开了锅,不辨方向地四下逃逸。
一炷香的功夫,空中的异象如同乍然显现一般,迅疾散去,阳光普照,而刑台上更是丝毫不曾有变,两句分离的尸首仍旧安静地躺着,监斩官已然大骇,顾不得善后,慌忙逃离,而尚不及散去的人们更觉诡异,此等怪事,究竟是何?
只有诺山瞧得仔细,方才一个闪电的帮衬下,他看得清楚,是郎琳,便在魅山顶上,浑身浴血,口中念念有词。
是禁术……竟是缚灵转生!
施术者以一半血液为灵媒,交换自己三百年的寿命,便可缚住咒术所划之处的亡灵,若是能保留亡者肉体的任何一部分,便可逆天而行,复活亡者!
她定是一早便在刑场布下咒符,那个女人竟是爱他至斯!
诺山当即怒不可止,闪身便要毁了左夏尸身,却被冷音强硬逼退。
冷音冷冷瞥了眼诺山,随即跪倒在地,请求道,“你这般待他,他死了瞧不见倒也好。还望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可悲的他还有可怜的我。”
诺山晃过神,惊觉自己竟会如此残虐,连连摇头,满眼惊愕地退开,顾不得其他,捏诀闪身离去。
当夜,在左夏坟冢前,灰衫不出所料地遇到了前来投魂的郎琳。
郎琳一接近坟冢便觉出有人,不料竟是那大刀堂的二当家,当即沉声问道,“你如何在此?”
灰衫亦不躲闪,直言,“将武日的亡灵还我。”
郎琳一惊,自己此番缚灵转生做得极为隐秘,不想竟有人能够识破!
灰衫瞧见郎琳面露杀意,不禁说道,“我没有丝毫灵力,坏不得你的好事,只是今日你顺手缚了
武日的灵,留着也无用,不如还我,如何?”
“他是你何人?”
“如他之于你。”
郎琳眼色一暗,思索了片刻,瞧那灰衫眼中痴情不似作伪,便也不再难为他,当即将武日的灵分离出来,送还与他。
灰衫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一团金光,不敢有丝毫懈怠,仔细地收入细口瓶中,方对着郎琳拱手作揖,“重生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三拜!”
郎琳与那灰衫半生不熟,却是心有戚戚,忙将人扶起,只说此地不宜久留,将人劝走。
而郎琳此番前来只为一事,她取了左夏的心脏,便将手中的灵投入他的心脏中,随即郑重收入怀中,回了圣天池。
约莫四更天时,圣天池突起大火,而在那场火难中,真正的静萱圣姑为救自焚的郎琳不幸为烧塌的屋梁砸中,只来得及用最后的灵力将郎琳送出火场,而她自己却未能逃生。
静萱自郎琳带回左夏的灵回圣天池时便察觉了那骇人的咒术,而令她深感痛心的便是在她告知郎琳其所剩的灵力根本不能施展复活之术后,郎琳竟这般决然地选择了同毁!
教她如何安心离去?
静萱凭着自己的执念化为了天界里的一缕亡灵,成为了日后的神婆,而自火场被救出的郎琳却越发阴暗诡谲。
“你既不愿娶我,亦不能为我复活,更不想与我同死,那我便教你生不得,死不得,我便将你的女人嫁与他人,让她的身子日日为他人所占,让你二人此生生不能同时,死不可同穴!”
幻化成静萱的郎琳当即宣布了自己的死讯,随即命冷音假扮圣子嫁入天宫,如若不然,怕是整个圣天池都会担不起此等欺君弑后之罪。
冷音本欲随着左夏而去,岂料事态如此急转直下,念及那片生养她的故地,她当真狠不下心,在圣姑万般无奈地请求之下,她只得点头应承。
替嫁如履薄冰,冷音的面容如何也改不出郎琳那般绝色,最后只得破釜沉舟,将左夏的那双紫眸嵌入自己眼中,只这一双紫眸便可夺取他人全部心神,想来穿帮的可能性便可大为降低。
而冷音擢升为天后不多久,便查出已有身孕,竟有一个月了,而那时她才刚刚嫁给左夏。
孩子是左夏的!
这让她欣喜若狂,她买通了那名替她诊治的太医,生产时便以天后受过惊吓,身子虚引发的早产为由搪塞过去。
冷音这一生都不曾知道左夏并未真正死去,而诺山更是自打她一踏入天宫之时便识出她是替身,更加不会想出日后所有的一切均是出自这位未来天君之手。
冷音生下澜汐后,心中所想便只有让左夏的孩子活下去,遂才刻意冷落他,好让诺山不会怀疑澜汐的身世,然而阴差阳错,商卓天君的暴毙以及由此引发的闲言碎语都让冷音蓦然顿悟。
静萱当初所担忧的大祸便是如此,商卓天君连破了两任圣子体内的麒麟结,虚弱的身子早已承载不起霸道的麒麟精气,终是爆体而亡,享年五百五十岁。
冷音心中逐渐清明,想来当日左夏为奸佞所诬,定是与郎琳脱不了干系,而诺山的袖手旁观怕也是为了让郎琳彻底死心,甘愿成为他的天后……
不,她不能这般饶恕他们,她要左夏的孩子成为天君,她要他们一个个为左夏的死都付出代价!
故事讲述至此,澜汐的耳边复又恢复起初的平静,显然,这尘封在过去的一切都令他茫然无措,缘何他四人最后竟会走到这般田地?
神婆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怕自己意念不够坚定,遂这么些年一直用此阵将自己的灵困住,到底不负我苦心,终是等来了左夏的孩子。”
“若是婆婆当日不曾犹豫不决,想是事态定然会有不同发展,而婆婆与你说这许多却并非是想求得你的原谅,婆婆只想你明白一件事。”
“你的父亲与母亲始终爱的都是对方,他们或许伤害过他人,却也只是爱情的自私,你亦不是他们争斗的牺牲品,冷音深爱左夏,便定然会爱你,而涵儿更不是想当然的欺骗者。”
“想来这百年里只有娘亲对你不闻不问,吾儿可怨娘亲?”
“娘亲一生执着的无非‘情深’二字,连吾儿都能看出来的寂寥是娘亲自己选择的路,娘亲担得起。”
“吾儿所梦定是心中最为思念的,这般思念竟让吾儿如此伤心,怕是梦到娘亲了吧?”
“娘亲不能差人送你回溯汐殿,自己路上小心些,父王问起,记得你该说的,总有一日吾儿会明白娘亲的用心。”
“吾儿澜汐虽尚年幼,到底承袭了万里挑一的紫眸,若是天君一脉将这紫眸代代流传下去,定能强健我天族血脉,永世昌盛。”
……
“你长得真好看!”
“禀主子,小、的、贱、名、澪、涵!!!”
“大叔,好歹算你是好汉,人是我骂的,架也是我打的,你冲着我家主子直皱眉作甚?!有什么要打要骂的都冲着我来,我一人承担!”
“小的一直觉得主子风华绝代,至仁至理,有情有义,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好主子!澪涵曾发誓要与主子生死相随的,澪涵决不食言!”
“我不爱修习,有一次调皮掉入了冰窟窿,姑姑就是这般为我取暖的,主子宽心,此法经小的亲身试验,极是有用!”
“亏你都一百四十多岁了,怕我抢了你哥哥直说便是,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女子手段,我都替你感到可耻!”
“和亲,天君可会将那人许给你?”
“我骗你的只有自己的身份,我与你这六十年的相处不曾有过一丝虚情假意。”
“我要你活着,活着恨我,只要你活着,只有你活着,才能恨我,才能杀我。”
“作甚的这般要死不活?!你气我、怨我,只待你能起身,揍我、杀我,我澪涵若是有一丝反抗,便是五马分尸,不得好死!这番凄惨绝食是要做戏给谁看?你道只你一人委屈难堪吗?你不顾大殿下的死活,我还要担心姑姑的安危!是,是,你娘亲是姑姑所杀,你若要报仇便冲着我来,我澪涵不惜命,却也不愿在这般颓废不堪的你面前自绝!”
“我这便去天宫救人,若姑姑能够生还,澪涵的命便给你。”
……
记忆纷扰不休,那些过往走马灯般盘旋在脑海中,不愿沉寂,他记得住她们所言之每一个字,甚至是彼时她们每一分细微的情绪表露。
澜汐恍然间醒悟,所以恨极,原是爱得深切……
竟是此番情怀!
他敬爱娘亲。
他喜欢澪涵。
这般想通,澜汐心中便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追上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必定将人握在自己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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