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魇

25 (中)


“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郎琳泄愤地将今早刚裁好的嫁衣扯裂成好几片,更是将镶成金乌眼瞳的两颗夜光珠震得粉碎,冷音着实无奈,只得请来圣姑。
    静萱进门看到地上的破烂,眉头大皱,“这是作甚?真是越发不懂礼数了。”
    静萱比郎琳大不过百岁,郎琳实则由上一任圣姑迎生,在她百岁时,圣天池新任了静萱为圣姑,养育之情淡一些,敬畏也多了一分。
    “姑姑,”郎琳恭谨地唤了声,声音弱了几分,立场却是极为坚定,“我不愿嫁入天宫,我不要嫁给诺山!”
    “由不得你做主,圣子本就承担着替天君延续血脉的重责,岂容你这般儿戏?”
    “我不嫁,若定要圣天池的人,让冷音去好了!”
    “胡闹!你,你这是妄图欺君!来人,将圣子关入黑屋,不得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姑姑,你不讲理!你知我喜欢的是左夏,便急着将我嫁出去,你这分明就是偏袒冷音,把我嫁出去,冷音就能安然地与左夏一起了,是不是?”
    冷音孤立一旁,脸色苍白,半年了,她和左夏暗生情愫,互通心意后更是激动而又羞怯地欲同郎琳私话,岂料那人却是当场翻脸,只说是她先喜欢上的,而她在她心中便无端被判处了横刀夺爱的罪名。
    静萱一时气结,厉声说道,“造孽,怎得养出你这样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之人?我今日便告诉你,便是你不嫁,左夏喜欢的也不是你,他早前便已同我提亲,只是,他明明白白告诉我,他要娶的是冷音!”
    郎琳怔愣片刻,随即恶狠狠地瞪着冷音,诅咒道,“今生若是他不娶我,我定会让你们永无宁日。”
    “来人,还不速速将圣子送进去!你给我呆在里头好生反省,何时想通,我何时命人替你备膳,再送你出嫁!”
    圣天池的黑屋,磨得不仅是人的体力,更多的仍旧是心神。天族有护灵咒护体,不吃不喝也能活过半个月,只是,纵是护灵咒都隔挡不住的是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郎琳不断被黑暗吞噬,而内心的阴暗亦不曾停止扩散,她恨,恨极了,恨不能毁了冷音那张脸,还要当着左夏的面,让左夏唾弃她,最终拜倒在她的绝色之下。
    可是,左夏不爱她,左夏竟敢不爱她?!
    不,与其留着他让你快乐,不如毁了他,你我都得不到,岂非更妙?
    一念及此,便如魔怔了般,如何也甩脱不了“杀了左夏”的念头,黑暗隐去了郎琳嘴角邪魅的癫狂。
    在郎琳心生歹意之时,冷音极为低调地进了星长老府的大门,婚礼办得甚是简约,圣天池甚至只有圣姑和其余三方护法到场,而左夏这头,除去父母,他那年幼的二弟,便只有诺山一人,一众一张桌子敬了酒,婚宴便算成了。
    虽说人少,到底喜庆,脸上都是沾着喜色的,诺山心思颇有些复杂,自己的天后喜欢自己的好友,死活不愿嫁,这何止是他颜面受损,整个天宫都显得极为滑稽,可是左夏偏生不喜欢郎琳,
    诺山一时之间倒是真分不清是该替自己高兴还是替郎琳悲哀。
    也不知那个女人何时能回心转意?
    在座大都是长辈,闹洞房就诺山一人,着实有些无趣,酒席散了便回了天宫,轻易地放过了这对新人。
    花烛之夜,共饮了交杯,便是芙蓉暖帐内,一池春水,说不得与外人听也。
    冷音出嫁后,三日回门,静萱想着郎琳该是清醒了,便差人去小黑屋探寻,岂料,那丫头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说是不见了圣子的身影!
    静萱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婚将近,总不能禀告天宫新娘子落跑了?静萱赶忙招呼着消息不可外泄,连带着护法们四下搜寻。
    尚不曾寻出圣天池的范围,郎琳便一身疲态地回来了,二话不说,进了屋子蒙头便睡,静萱得了通报,连忙赶回来,看到人没事也就不再追究她那日的恶言,无言叹气,亦只是悄然关门。
    是夜便出了事,自郎琳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吼,静萱赶到时瞧见房中的情形,整个人都懵然了。
    郎琳蜷缩在地上,全身泛红,敞开的衣襟内,能看到整个胸膛都遍布着层层裂痕,渗着血丝,已然疼得满头大汗,仔细听去,竟能隐隐听到生骨抽髓的声音。
    竟是重生!
    每任圣子嫁入天宫成为天后之后,新一任的圣子便会在降生池中降生,由当任圣姑自池中抱起,此为“迎生”。
    圣子初时是没有性别的,貌似女子形容昳丽,实则无法行女子之事,无胸无卵,便是同男子行房,也是无法受孕,生不出孩子的。
    这都得归结到麒麟结的终极霸气上,前任圣子出嫁破身后,麒麟结便会自动转生到次任圣子体内,麒麟结至阳至纯,直接影响了圣子受体的女子特征。
    而解得了圣子体内麒麟结诅咒的便只有天君体内的麒麟精气,直面交手,以刚克刚,遂圣子需得嫁给天君,方能成为真正的女人,生儿育女,破身后身体的异变便是“重生”。
    “重生”,顾名思义,便是将身体构造彻底打散,重新生成,由原先不男不女的身子化成女子,骨骼重筑,肌肤更新。
    忍人所不能忍之痛,活下去,便能成为寻常之人,孕育子嗣,相夫教子。
    今夜,郎琳活生生地在静萱眼前搭台唱着“重生”大戏,静萱惊心的同时亦瞬间领悟,商卓天君这是由郎琳侍寝了,不,确切地说,该是郎琳自黑屋逃离后便进了宫,勾引了当今天君,她未来
    丈夫的父王!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
    静萱未及思考,慌忙闪身进屋,将门仔细掩好,撑起隔音结界,随即替郎琳罩上护灵咒,顺手将手边的被角塞入郎琳口中,以免她熬不住痛,咬舌自尽。
    一切就绪,静萱也只得立于一旁,干着急,这番痛苦何人都无法替代,熬过去,熬过去就好。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郎琳此番早已痛得发不出声音,好在噬心的疼痛终究是过去了,静萱脱下她湿透的里衣,将人抱起轻柔地放入软被里,明显丰满的胸脯昭示着床上这具身体已是女人,而下|体不时流出的血迹更加明朗了郎琳已非完璧之身。
    若真真是与天君……这可如何是好?大祸临头,大祸临头啊!
    翌日,降生池的守值丫头面色尽失地跑去圣姑座前,惊惧地禀报,说是今年降生池的婴儿竟是已诞生了!
    麒麟结定然已经转移,静萱心中有数,便厉声叮嘱那丫头切莫胡言乱语,便急急赶往降生池。那新生儿的眼睛尚未睁开,只后腰处有一红斑,尚且瞧不出形状,静萱悄然地将孩子带回自己卧室,极力遮掩,小心翼翼地喂养着。
    与此同时,一道无情的圣旨打破了星长老府尚不曾褪去的喜庆,上将军左夏结党营私,甚至是与弃地流寇大刀堂私通,意图不轨,立即收押天牢,听候发落!
    晴天霹雳,当头一棒,冷音反应过来,催促着瀚染速速进宫,告知天君其中误会,而她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往圣天池,盼着郎琳念及往日情分,能够进宫说服诺山殿下,在天君面前为左夏求情。
    怎料,郎琳以身子不适为由,任凭冷音在门前跪了一整日都不愿相见。
    静萱很矛盾,上将军说查便查,此等大事定与郎琳脱不了干系,可是她又不愿更多人获悉圣子竟与当今天君有那苟且之事,不惜以自己身子为代价,为难左夏,为难冷音。
    是,是“为难”,静萱直至此时,都还天真地以为,此事定会大而化小,小而化无,可不是吗?上将军是星长老之子,又是诺山殿下的知己好友,而郎琳又如何会忍心真正要左夏的命呢?
    静萱这一耽搁,等来的不是小而化之,而是那头的铁证如山。
    左夏与几位边境将军互通的信件,大刀堂写与左夏的几封密函,甚至是左夏贴身携带的玉佩都呈上说是交由大刀堂大当家的信物,大刀堂堂口有人愿意作证……
    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左夏毫无余地地被判处斩首,三日后行刑。
    遭此番无妄之灾而备受牵连的大刀堂,更是一夜之间教天宫抄家抄了个底朝天,本就是穷途末路,大当家突然被捕更是雪上加霜。
    获悉武日罪名竟是同上将军私通,灰衫觉得不可思议之时,便通晓定是有内鬼拿钱替人消|灾了,可是又能如何?他无权无势,甚至连抗旨和大哥一起逃离的灵力都没有分毫,若不是记挂着他,记挂着大刀堂其他兄弟,大哥又怎会任人污蔑?
    灰衫从不曾这般痛恨自己软弱无力!
    武日深知这定是有去无回了,倒是坦然,挣脱了羁押着他的牢役,说道,“待我招呼几句,便随你们走,定不会难为你们。”
    那两个牢役倒也通人情,只缚了武日双手,便退到一边。
    武日看着牵连着双手的锁链,不由苦笑,“寻常让我抱抱都不愿,如今可好,我都抱不得你了。”
    灰衫脸色奇差,闻言险些落泪,也不顾旁边的牢役是否惊愕,捧起武日的脸便吻了上去。
    “今日抱不得,便亲一个,日后回来了,便让你抱着睡觉。”
    武日牛眼霎时湿润,彪悍的大汉不得不仰起头,等心神稳定后,对着灰衫笑道,“不许死,不许改嫁,定要替我好生活过这千年!”
    说完对着灰衫的嘴唇便是极为狠厉的一口,随即便推开他,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牢役方才回过神,连忙追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灰衫一人,形单影只,嘴角的伤口不大,血却像是替了他眼中的泪一般,不断流出,整整一日,灰衫都不曾动过,入定石化,却也是不曾流过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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