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繁华

第10章


她的头往他肩膀的方向歪了歪,似要随时倒下的样子,搭在她腰间的手带着力道将她轻轻一带,她整个人靠在了他身旁。
他的指尖带着温度在她的颈侧滑过:“那天忘了告诉你……”
“嗯?”她迷迷糊糊地回应。
“这张脸什么都不带的时候,漂亮地像只狐狸。”
她在他耳边轻轻笑着,俏皮妩媚。
他侧着脸去寻她的唇,紧紧相贴,她含着他的唇,轻轻吮吸,又极快地退开,他的手穿过她柔顺的发梢,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勺,又覆上她的唇,撬开她的牙关,勾上她的舌尖,带着挑逗的意味,轻柔绵长的吻。
直到彼此的味道融为一体。
她轻啄他的唇角,一下,又一下,咬得他又痒又麻,他带着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腰,咬牙切齿:“你要是再不住手我不介意浴血奋战一次。”
她不怀好意地笑:“是谁先动手的?”
他咬着她的颈脖,吻得起劲:“君子动口不动手。”
她推推他:“唉……唉?你不会真要对一个病人下手吧……”
他一瞬间把她压在身下,二人紧密相贴,吓得许诺一身冷汗。
他低笑:“睡吧。”
她合了眼,片刻又睁开,望着天花板:“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
他闭眼,默不作声地把手收回来,语气平淡:“我在客户登记表上看见你的名字,就来试试运气,毕竟……”又轻笑,“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想你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现在看来,我运气不错。”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是讥笑还是讽刺,亦或只是单纯的调侃。
她回骂:“有病!”
他把手伸进她的睡衣:“不然我们再做一次?血染的风采,你或许应该忘不掉了……”
她怒从心生:“谭玉琢你有病是不是!别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跟陌生人偷情是不是特刺激?”
“不错,”他抽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就不算陌生人。偷情的确挺刺激,你不是也很舒服,嗯?”
她抬脚就要踹他。
他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往怀里收:“别恼别恼!我开个玩笑……”
她挣扎无果,喘着气:“我可早就听说你和你老婆伉俪情深,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她?”
他笑意更深,满满的讽刺意味:“我们上了几次床?现在你才发现对不起她?许诺,我还以为你跟其他女人不同,现在看来这一套你玩的很有一手啊?”
她气极反笑,笑容凉薄:“我也才发现你跟其他男人都是一路货色。”
他凑近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映射慑人的光亮:“那只能说明你太高估我了。”他吻她的额头,“好了,不提这些了。没什么比现在更重要,不是吗?”
她疲惫地闭眼,不再开口说话。
沉默无意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谁也不愿意把这样的无言用微笑和假装一笔带过,但却都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解释,给彼此一个证明。
编造一个顺其自然的谎言。这时候是那么难。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刹那,她忽然有种醒悟——这样没意思。真没意思。但是她怎么说呢?她要说,谭玉琢,咱们别这样吧。这样真没意思。然后等着他把她奚落一番?然后又是两个人不停地相互抨击?
真是恶性循环。
几年前的时候,盛扬就对她说过:“成年男女之间的爱情就是一场游戏,开始之前彼此都要先清楚游戏规则,有人玩一时,有人玩一世。有人不在乎输赢,有人不在乎得失。如果赌不起,就不要轻易下注。因为没人会为你的失误买单。”
她不能。
她不能急急忙忙地把他推开。他开始了这场游戏,既然她同意了,就没有半路喊停的道理。她不是玩不起的人。情况本来就糟成这样,他们无非就一起坠落。
谭玉琢在黑暗中静静凝视她的脸,睫毛微颤,呼吸时而急促,很快又平和下来。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干净白皙的脸上满是倦意。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他偶尔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女人的模样,他喜欢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向来冷漠世故居多,但他还是能捕捉到她眼底偶尔情绪的波动,这样的神态他太熟悉,熟悉到让他不自觉战栗。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他不相信她没有目的,但却把她的目的掩饰地很好——至少他没有即刻把她打入记忆的死角封锁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并不相信爱情。这是他们的共同点,在这一点上,他就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她刚刚问他什么来着?
☆、第十章 梦魇
他今天是来干嘛的?
他把买好的手链放在上衣的口袋里。也许某一天,仍会像之前一样,巧合般遇见,然后再把这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送给她。可能是一个月后,也可能是一年。没关系,东西在他手上,总有送出去的一天。他向来不会刻意强求——目的性太强。商业场有一点和情场很像,我们永远都在等对方放低姿态,然后等着自己成为最后的赢家。一切交给老天好了。
很快老天就替他做好了决定——他今天来酒店视察的时候,恰好在客户信息上看到了她的名字,他听她说过一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没放在心上,很多女人可以叫这个名字,这不足以成为一个预兆。前台的员工在打印她的信息,他瞥见她的照片,缓缓从打印机里印出来。
他真是好运气。
许诺梦见了盛扬。
一张温和缱绻却笑容匮乏的面容,渐渐从脑海里浮现,在回忆的褶皱中动荡不安,表情模糊。几年来,脑海中关于他大大小小的记忆,交织错叠,神情不一的脸飞速一闪而过,余影突然被放大。不太愉快的争执,失望,退步,求全接踵而来,而后抽丝剥茧,只余下一张疯狂中带着悲痛的脸萦绕在眼前,看的她心惊。
她跟了他不算久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已有家室。她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再普通的故事,众人上下嘴皮子一翻,都能传颂成绝世佳话。他的桌子上摆着她的照片,定期更换一张。她的表情在她的印象中都生动起来。
但仅仅而已。她没有试图提过关于他的家庭,也不介意他将她怎么安放。间接如试探的念头都没有动过。她唯一相信的是,这个男人,有能力把女人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否则,她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活在他给她制造的假象里,悠然自得。
六月的一天,天朗气清,微阳初露。盛扬那天心情尚佳,他们正在一家名叫“AmourFlorale”的法国餐厅吃饭。她像是经历了这世上最漫长的一分钟,面前这个男人,他前一秒的淡然顷刻间被下一秒的怒火和悲痛摧毁,她还没来得及追问原因,餐厅里斜过来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清冷孤寂,她才发现,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个女人自杀了。
原谅许诺这样称呼她。在此之前,她对她一无所知,她连她对自己的丈夫怀着什么样的感情都不曾知晓。她还没有那个胆子去试探盛扬心底的情绪。一点一滴组成他的结构和思维她都没有细细了解过。她对他身体的熟悉远远大过她对他内心的感知。
这个男人时时刻刻都在用柔软的刺把自己包围起来,他并没有刻意去掩埋。他们之间偶尔的交谈中涉及的未知,他往往轻描淡写地带过,他的妻子也不免遭受这样的待遇。
许诺不是个天真地有些过分的女人,她不相信盛扬把爱情当成生命中唯一的信仰去供奉,他或许对自己的妻子有那么几分难言的情愫,他把她的照片放在桌子上,纤尘不染,他很少在外面过夜,他陪着她度过每一个漫长寒夜,他记得她的生日,精心为她挑选生日礼物……
但他有许诺,还有千千万万个许诺。他有一万个爱她的理由,摇摇欲坠的防守,却抵不过一个不爱她的理由,稳如磐石的攻击。如以卵击石,轻轻磕碰,碎如粉末。
这样令人绝望的认知慢慢在她的心底生根,最后长成滔天巨网,将她牢牢吸住,吞噬着她的每一寸骨骼和血肉,痛不欲生。许诺很难用痛不欲生这个词去形容一个女人对于盛扬的感情。
而那个女人确实这么做了。利用她对他唯一的价值——对他仍怀有最低限度的疼惜和爱恋的一个最好的证明。
再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已是半年后。
半年啊。
她在心底长叹,这简直是一个让人惊讶的数字。
时间在她手中翻了一个来回,日日夜夜悄然已过。他仍如半年前一样眉目俊朗,温和中透着凌冽,他轻轻一个眨眼,可以决定一个女人的一生或如史诗般壮阔或如蝼蚁般卑微。他消失得匆忙,归来得同样让人措手不及。她有短暂的惊愕,但她把微小的情绪死死地压了下去。
她跳着去亲他的脖子,表现得史无前例的殷勤讨好。
他压着她就狠狠地亲了下来——他对她的奉承那么受用。此刻的两人像久经别离的爱人,用最原始的方式不断向对方索取时间和距离带给他们的思念。
她勉强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心底的悲怆。但从何而来?他爱他的妻子,他在得知她微弱的生命迹象时表现地那么愕然——他害怕她的离开,却从不正视她的存在。
她用了不太短的时间来整理那样一个时刻他带给她的震撼和她不能忍受的烦躁。她不记得哪本书上说过,爱情死了,才能活过来。她的爱情死了,可没能活过来。也许曾经有跳动的迹象,她用半年的时间来证明,那不过是寂寞在暧昧的怂恿下自己编织的幻觉。
他的离开,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她理智地掐断了自己的错觉,没让爱情的荷尔蒙钻了自己的空子。
他的悲痛清醒地给了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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