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繁华

第43章


男人没说话,也没离开,难辨的情绪在双眼中形成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令人喘不过气。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心底的酸涩:“别再,那样恨我。也别再,这样靠近我。”
他张了张口,正待说话,又被她匆匆打断:“再见后,我原本以为我该和你有许多话说,甚至我想,也许可以抹去我们之间那些谁也不愿意提起的不愉快,可我到现在才明白,爱恨都是断不掉的牵扯,而我们的牵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断得彻底。”
谭玉琢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有条不紊地把里面的食材一一摆放在烹饪台上,匀称修长的手灵活地挑起一小团菜馅儿,利落地用薄皮包起来,指尖快速飞转,很快一个好看的饺子就端正地立在瓷碟上。
他把穿的严实而整洁的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袖子也往上捋了捋,指尖沾染的粉末悉数蹭到了昂贵的布料上,这个男人看起来如此居家。
直到光净的瓷碟上立满了造型秀美的饺子,锅里的水也正巧沸腾了起来,他动作优雅地把饺子放进锅里,接下来似乎无事可做,他才毫不避忌地望进她情绪快要溢出来的明亮眼眸:“你想问什么?我做的事我从来不否认,过去,你不提,我也就把它忘了。但这并不代表我打算逃避,”他自嘲地笑笑,“我混蛋我承认,我也坦白自己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你,可我并不觉得薛秦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你的立场上来趾高气昂,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以为你爱我爱得有多深刻,但似乎,”他顿了顿,“你连一个让我了解你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我。”
“我们能不说这个吗?”许诺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瓷砖灶台面,面上还有几分急躁和不释然,“说这个有意思吗?你要跟我探讨我当年爱不爱你爱得有多深这种无聊的问题?”
“所有人都说你爱我,可你却从来没有为了我放弃你过分的自我保护。”
“我没说过我爱你,”许诺皱眉,开始在厨房踱步,“我不提,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过去从来就不是一种救赎,停在过去的人,永远都不会有未来。”
“那就不提,”男人捞起饺子,笑得清浅,“至少未来,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走。”
许诺面带复杂地将他瞧着,盘旋在舌尖上的话最终留在肚子里,被她咽了下去。她上前替他端过瓷碗,刚出锅的饺子有些烫,他却不觉,神态悠然地替她盛了汤,又想起什么:“你要醋吗?”
许诺接过碗:“我自己来吧,”想了想又加了句,“总是麻烦你,挺不好意思的。”
突兀的手机铃声硬生生地闯入二人的和谐世界。
对方跟个没事人一样接起:“嗯……晚上不回去了,你陪着爸吧,明天我会直接去医院。”
许诺敛眉,看不清神态。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等待别的男人归来,现在换成另一个人女人等待他的归去。
生活的差异性讽刺太强烈。
只有一点大概没变。她永远都是外来的闯入者,以一种强硬的姿态介足于每一个家庭中间,事实已经很明了了,这样的危险关系的确没什么安全感。但她向来就不是追求安全感的人,太患得患失。
吃完饺子的时候,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快播完了,一切都恰到好处地结束,似乎正怂恿着另外一种开始。电视荧幕上阵阵欢声笑语,许诺咬着筷子,一眼都不看旁边的人。
她收拾好碗筷,放在水池里,拧开水龙头:“赶紧回去吧,这时候不跟家人在一起可不好。”
他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斜了她一眼:“你不就是我的家人?”
她又要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击了,只垂下眼睑,那种破涌而出的澎湃情绪被她不动声色地掩了起来,现在的字字句句似乎都是从她嘴里过滤了好几遍才敢破唇吐出:“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能无赖成这样?”
“现在知道也不晚。”他笑的温和无害。
她真想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却只是转身专心致志地洗碗。
许诺抬手看了看表,表情无奈:“这都快十二点了,您饶了我吧,我这儿可没床给你睡,你不是要拉着我陪你一起迎新年吧。”
“这主意不错,”男人把放在电视机上的目光辗转到了她身上,“新年的第一天,听起来挺有意义的。”
许诺差点要跳起来跟他动手。
他适可而止:“好吧好吧,别张牙舞爪的,一张床么?从来就不是问题,我们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许诺一张脸变得很难看,瞪着眼睛看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诚然,如他所说,可她又无从反驳。她做的这些不光彩的事,是被她闷坏的伤口,偏偏被人一而再地揭开,她气得全身都在颤栗,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就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丑态百出。是吧,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恶心的,许诺深喘一口气,再不看他,径自一个人回了房。
“别乱猜我的意思,”谭玉琢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也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不是过去的谭玉琢了,所以你不说,我懂。”
许诺抬眼看着他:“你懂什么?”
“懂你从来就是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个的人。”
她差点没忍住沉溺在他的怀抱里,这样静好的一刻使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的交锋,由最初的针锋相对变成如今看似缱绻的柔情,一瞬间,她语言匮乏到无所表达。
她也不避忌屋里的另一个男人,从毛衣领的第一个纽扣开始,她开始静静地换衣,卧室里只剩悉悉索索衣服和肌肤相互摩擦的轻微声响,她莹白的肌肤在冬日的冷空气里微微打颤,匀称的身材,纤细的腰身,看的男人一阵口干舌燥,谭玉琢艰难地别开眼,余光扫过她的下颚,颈脖,锁骨……他皱眉,暗自咒骂,早知道就不跟进来了。
许诺钻进被窝里,哈了几口热气,塞了塞被角,把自己裹得很紧,她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为难地说道:“你回去吧,我这儿到了晚上会很冷。”
“有人暖床了,还能冷到哪儿去?”男人挑眉,和衣躺在她身边。
许诺决定从这一刻开始闭嘴。
“明天妈手术。”男人把手肘撑在脑袋下面,不看她。
“嗯。”许诺含糊地点头。
谭玉琢侧头看着女人看似熟睡的脸,面上表情莫测。有些话卡在喉咙里,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已经说不下去。
☆、第四十章 纠缠
轻轻浅浅的呼吸绕在她耳畔,她几乎不能放空所有心绪地睡去。除了闭眼,她已经没有办法支配自己所有的神经系统。回忆是一张透凉的湿巾,贴近她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她很难呼吸顺畅,憋闷中还有一些情绪——那些总是令她莫名难过的情绪。
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关于他们的一点一滴。
她偏首,看着身边的人宁静的睡颜。
这样想他的时候,他竟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还能拥抱他的温度,世间再没什么比这更让她感动的事了。
这么干净清俊的一张脸,再没有了当年的讥讽不屑,满满都是她能读懂的柔情,真好。许诺想,如果能一直这样,我想你在的时候,你就一直在。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她忍不住要去触*脸颊的轮廓,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她凑近他,直到鼻尖快要贴上他的鼻尖,她闭眼,睫毛上侵染了点点莹光,眼泪没能如愿以偿地落下来,她凑上去,啄他微凉的唇。
这样的一刻,于她而言,于他而言,都是没有明天的白驹过隙。
秋高气爽的午后,有麻雀绕过路边别墅的落地窗停在电线杆上,圣阳小学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校门,三三俩俩结伴而行,男孩子们手中拿着水枪,弹弓,追逐打闹,女孩子们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然后再抿嘴偷偷地乐。
女人带着男孩有些局促地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急急忙忙地穿过巷子,七饶八拐地来到一栋居民区单元楼下,带着些许不安地敲开了亲戚的房门。
“这是玉琢吧,好久不见了,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一进门男孩就被姨夫领进了里屋,他的手里被塞进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巧克力,然后就被嘱咐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姑父指着房间里的一架钢琴,告诉他,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弹弹琴,只要不要随意跑出房间。
泛着彩光的糖纸看起来如此具有诱惑力,可惜男孩只是把东西放在角落,放轻脚步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带着些紧张和小心翼翼。
“姐,不是我们不帮你,一次两次的当然没问题,大家都是自己人,能帮一把是一把,你也知道,小杰才刚出生,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又不像你,嫁了个家境不错的老公,我家那口子,还是替别人打工的呢……”小姨隐隐的叹息。
“我知道,大概就是命吧,他前两天才动的手术,医生说他的病不容乐观,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母亲低沉而隐忍的声音。
“公司怎么办?”姨夫吸了一口烟,正中母亲的心头坎。
女人如万石堆压在心口的沉重和疲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小姨压低声音:“还能怎么办?这背的几十万的债实打实的呢!还有医药费,哪样不要钱?实在不行,咱就离了吧……”
“这怎么行?”母亲惊恐万分。
“这债压都能压死你个妇道人家,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小姨说到一半,就突然住了口,像是被姨夫制止了。
男孩靠在门后,久到双腿麻木,他才后知后觉地被女人牵着手出了小姨家的门。他看着女人因为忙碌和担忧日益操劳而苍老的脸,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谭玉琢被一阵轻柔的碰触弄醒,他夜里向来浅眠,这会这个小女人正钻出了被窝依偎在他身边,柔软弯曲的长发凌乱地铺陈在他的下巴,胸膛上,像奢靡沉静的水墨画,其诱惑是朦胧甚至是猛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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