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匠

第三日萧澜两人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小竹披着棉衣掀窗一看，天上竟然下起了雪，伸手一探便有一点落在了手心里，冰冰凉凉的，立马在温暖的小手心化成了一滴水，透明的水在掌心沿着主掌人生命脉的三条纹路流动，冰凉微痒的感觉让小竹立刻欣喜了起来。
    一旁的萧澜倒是没拦他，只是伸手给他将豁开的衣裳系好。
    格外精神的多吃了碗早饭，小竹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还打开门探出脑袋往四周瞅了瞅，才发现恁大的雪竟然落到地上就化没了，只有墙檐上、稻草堆上和屋顶上稀稀拉拉的保留了点。他在稻草堆上抓了把雪捏着玩，不时拿去冰一冰萧澜，直到萧澜把他抓在怀里揉了一顿，才老实歪她怀里不动了。
    接近中午，第一匠就派了马车来接人了。看着两个小厮将之前备好的三个包裹放到马车里去，小竹才转身在大门落了锁，上了车，萧澜道了一句“走”，前面充当马妇的小厮便甩开了鞭子。
    小竹本乖乖坐在萧澜身边，却突然抓住萧澜手臂使劲晃了晃，萧澜刚一叫停便要往马车下面冲，萧澜忙先跳下去接他，小竹往大门紧走了几步，又停了，转头默了一会抬起头，红着脸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萧澜，“我忘了，鸡仔都送小姑姑家去了。”嘴型都没对清楚，脸就已经红成了漆。
    萧澜上前一把抱起他，声音里掺了点笑意：“两个月就回，到时，鸡仔也被小姑姑养肥了，你回来就能跟他们比比壮了。”她何尝不知道小竹是恐惧上路又不放心家里才这般不安，只是如今放他一个人在家，即使周围再多影子，她也步步挂牵，放心不下，只能带他上路。
    说是儿女情长也罢，免后顾之忧也罢，如今她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如何能不一点缝隙也不露的护起来？
    小竹“噗”的笑了出来，这是什么比法？倒也一路笑嘻嘻的跟着出发了。
    小姑姑一家昨晚来了，又仔细说了一通，送了两件小姑父亲手做的棉衣，叮嘱小竹侍奉好妻主照顾好自己身子等等等等，半夜才摸黑相扶回家，说是明儿个就不来送了，免得男人家婆妈耽误了上路时间。倒是萧雯与小竹亲厚，一直赖着不肯走，要留下来与小竹睡，让萧澜哭笑不得了一回，好歹还是让小姑父拽走了。
    两人的行李也极是简单，几件换洗衣服裹了一个包裹，小姑父送的棉衣裹了一个包裹，再加小姑父要带给萧远山的包裹，一共就三个。小竹也没化妆盒子，一根红头绳一根沉木钗再加一小盒防冻的面膏，全在身上戴着包着。几个包裹放进了马车后面的箱子里，随着马车颠颠簸簸的走着。
    这次的马车就是辆极普通的青棚车，车厢四壁都能漏风进来，开始小竹还到处摸摸，掀起帘子往外看，不多会便觉得颠得有点难受，便微微蹙着眉歪在了萧澜怀里，萧澜怀里极暖和，有她手臂扣着小竹，也不怕被颠得摔倒，小竹便放心大胆的睡了过去。萧澜下巴在他额头上轻轻触着，见他睡着了，才缓缓闭了眼。
    等脸上感觉热腾腾湿漉漉，小竹才迷迷糊糊醒来，伸手抓住脸上的物体，才发现是湿热的帕子，昏暗中对上萧澜垂下的凤眸，喃喃叫了句：“妻主”。
    萧澜手上一顿，凤眸闪过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欣喜的微光，“醒了？已经到了客栈，可要吃点东西？”手上依旧给小竹擦着脸，又在被子里摸他的手去。
    小竹点点头，把手搭在萧澜手心里，让她牵出被子擦一擦，这才开始打量周围情况，身下已然是暖呼呼的床，头顶是天青的纱帐，纱帐在灯光中晶亮晶亮的，不知是什么做的。萧澜肩膀上搭着从纱帐上垂下来的五彩绦子，金丝银线缠着，还缀着溜圆的明珠，随着萧澜擦手的动作滑动，也看起来晃眼。小竹不适的眨了眨眼睛，等睁眼时萧澜已然俯身给他擦另一边的手，挡住了光亮，他也看不见萧澜身后房间是什么模样了。
    还没擦完，门口便响起了“扣扣”的敲门声，“主子”，低冷而恭敬的女声隔门传来。
    “嗯。”看小竹略觉奇怪的望着她，萧澜勾起绯色薄唇应了声，拿过埋在被子里捂暖的衣服展开，“等会跟你说，先起来吃饭。”
    小竹点点头，心里尚有的一点莫名其妙的不安，也变得无所谓起来，反而因萧澜的话，生出了点好奇。
    接过衣服穿着，看萧澜转过身，走了几步绕过一扇四开的红木羽纱屏风，这才眼前灯华乍亮，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在橘色的灯光下透着明暖的色泽。小竹转头四处打量了一眼，只觉漂亮得厉害，满眼都是没见过的东西，还来不及细想，听外面开门声，赶紧系好了衣带穿好了鞋，下床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弯腰在睡得热乎的枕头下一摸，指尖碰上温热的硬物，略略紧张的小脸便立时放松了下来，两只杏眼也眯了起来。
    他放东西的习惯，也成了她的习惯……
    顺手将头发挽了，用温热的木簪固定，便往外走去。
    转过屏风，门外纯黑的衣角一闪，门便已然关上了。
    吃饭的时候看见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个鸟笼，仔细看了才发现竟然是那黑不溜秋的引香鸟，这种鸟在小竹身边陪了好几日，这次再见，着实让他欢喜了一下，吃了饭便拉着萧澜端了剩菜，去逗黑鸟，只是任小竹怎么逗，它要么埋头吃菜，要么用圆圆的黑眼珠望望小竹，便脖子一转，继续吃菜，任是怎么逗它都不出声。
    “小竹，叫声妻主。”
    突然听到萧澜出声，小竹还反应不过来，转头耳朵就贴着萧澜嘴唇而过，愣了一下，小脸便透了点薄红，对上萧澜低头看下的凤眸，小竹嘴唇不由自主动了动：“妻主”，吐出软软的气息。
    萧澜暗叹了声，想着这事不急，急也急不了，便一把搂了小竹，贴了上去。
    “嘎——”尖利的叫声突然传来，却是引香瞪大黑眼瞧着两人，受惊发怒一般的叫了起来，它猛的扇起翅膀，用尖利的长喙对着萧澜扑去，只是碍于笼子挡着，飞不出去，反弄得笼子扑倒在了桌上。
    小竹听到叫声，刚要红着脸退开，便被萧澜一手按住了后脑勺，更紧密的贴合在了一起，她另一手轻轻一挥，那笼子和着鸟便在引香的尖叫声中飞了出去，甚至“嘭”地推开了窗户，往外飞去。
    引香的叫声在空中转了个弯突然停了，萧澜忙里抽闲含糊了句“没事”，小竹才又闭起了眼睛承受着唇上的温度。
    护主心切，也是要看时候的。
    到底第一天出发，小竹精神不是很好，萧澜平息了下，再未有其他动作。
    等小竹铺好床窝进被窝，萧澜再说了些之前说要告诉他的事，小竹已是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迷糊中听到了一些“影子”，“禁卫军”、“京都”之类的字眼，也集中不了精神去想，挂着要服侍妻主更衣，可实在是困，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睁不开，心里念着事竟也睡得沉了。
    萧澜感觉小竹呼吸平稳了下来，脱外衣的手顿了一下，看他一张小脸几乎全埋进被子，才三两下脱了衣衫，上床躺在里侧。
    一手撑头，另一手给他往下拨了拨被子，然后那手便不由自主的停在小竹因熟睡而轻嘟的嘴唇上，那两片嘴唇因刚才的揉捻而不见了平日粉中泛白的颜色，反而显得鲜嫩，萧澜大拇指轻轻滑动，摩挲着他的嘴角，想着刚叫醒他时他轻轻发出的两个音，心里竟又“砰砰”跳了两下。
    “妻主。”
    不是唇形，不是呼出的气息，而是实打实的声音，尽管比气息的声音只大了那么一点，尽管发音含糊不清，但凭萧澜的耳力，那分明就是——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