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事录

第161章


  蛇郎君的金蛇早在一年前的废人谷之变中死去,此时他又养了一头银蛇,银色的蛇身柔软依旧,在他的脖颈下一边游动一边吐信。他冷笑了一声道:“本教之人,何谈相斗。你们不轻举妄动,我放你生路。”
  蝎美人还之冷笑:“什么叫轻举妄动?教中规定,凡遇大事,投票差额决定,你把我们和蜘蛛调开,却要决定石仙的生死,这就不叫轻举妄动了?”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这么说,石飞白是真的为了暮成雪做出叛教之事了?果然,蛇郎君逗了逗银蛇,露出怨毒的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放了我教敌人,难道不该受罚?如今教众饶了他的命,仅仅把他关入碧玉池,还不算优待他么?”
  尼杰客嚷道:“笔衣次,绳不入湿,者耶脚油呆?(碧玉池生不如死,这也叫优待)”
  蛇郎君:“你没进去过,我进去过,是好是坏,我说的,才有说服力。”
  蝎美人道:“这么说来,你是在公报私仇了!肖仙的手笔,好厉害啊好厉……”“害”字还未出口,突然地底松动,尘土之中,缓缓地爬出成几头巴掌大的蝎子,双螫伏地、带有毒刺的尾巴则高高举起,正是捕食之态,虎视眈眈地与蛇群对峙。
  蛇与蝎都是要冬眠的动物,此刻惊蜇刚过,正是它们出洞之时,在这短时间内,蛇郎君唤得出蛇,蝎美人便立即以毒蝎相抗,可见两人都做了相应的准备。
  蛇郎君脸色微变:“你有帮手,难怪我没帮手?”双指伸到口中“哔哔”一吹,枯枝间飒飒作响,竟有些半尺余的长条多足之物一条一条往下掉。那是多足书生吴工的手笔!
  一时间四毒相对,蛤蟆哈气蛇吐信,蜈蚣射毒蝎举钩。莫说段舞脸色雪白几乎晕去,我都有欲呕之感。
  待这阵子的眩晕过去,我心中一动:在废人谷之变中,蛇郎君和多足书生吃过石飞白的大亏,此刻借事对石飞白发难,趁机剪除他的手足,并不奇怪。但目下的形势,尼杰客与蝎美人显然有所准备。既然他们早有准备,那么刚才大声大嚷要救人,八成也是故意。
  也即:尼杰客和蝎美人是故意引了蛇郎君和吴工过来,他们要拖住对方的原因,必然是为了救石飞白。
  想到这里,便想去招呼楚乐一他们。不过他们也不笨,亦想到了此节,因而不用多说,三人悄悄地绕过山石,继续向岛内潜进。
  地热的效果之下,绿色从山脚起渐次呈现,树木亦愈变愈高,我们却无意于这愈变愈美的景色。忽然眼前开阔,原来已从山林从穿出,到了山顶之上。
  眼前是一个山窈,铺满了盈盈绿意。在我们这山的对面,是一壁从中裂开的断崖,比我这边的山不知高了几许,一条溪河从山缝间延伸,直入岛的深处。
  “你们看!”段舞说道,手指山缝的地方。溪边有几幢竹楼依水而立。楼分二层,下层高约七八尺,四无遮栏,上层近梯处有一露台,屋顶不甚高,两边倾斜,全用干草铺就。想来是入谷的前哨。
  “这大山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废人谷’罢。”我说。
  “不得虎穴,焉得小虎崽子。走啦~”楚乐一说。
  一路下山,体感感觉一变,在界鱼石附近、刚入岛之处还有些由冬入春的阴寒,而此刻三人都额头见汗,且微觉湿闷。不一会儿,便到了适才在山顶看到的竹楼,竹楼的下层由巨竹撑起,有水漫过的印记;屋顶为斗型,都是为了适应当地的气候。
  前哨静立,竟无人看守。难道他们已知敌人到来,所以撤入谷中?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我心中疑惑,楚乐一说道:“哇咧,这就是死无全尸、毁尸灭迹么?”段舞这时倒不怕了,凑进前去,吐了吐舌道:“好厉害的化尸水!”
  就在巨竹支起的竹楼下层地面上,隐隐有个人形的印子,如果真如他们所推测,那这人真是死得连渣都没剩了。
第五十一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更新时间2013-9-20 23:12:54  字数:2176
 ——————————————开禧三年二月初八|晴|(三)——————————————
  玩笑虽开,戒心更甚,各各又含了解毒丹。这解毒丹是楚乐一不知从哪搞来的,能解世上大多数之毒,但怕就怕我们遇上的是在大多数之外的毒。
  一进入石壁缝,皆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石壁上雕了无数的佛面,雕工与汉地完全不同,方脸厚唇,千千万万的佛脸浮在石壁上,或微笑、或不语、或狰狞、或慈悲——我看得傻了,突被楚乐一扯住:“小心!”
  我一愣,只见手上沾了一条蛛丝,就像雨丝入水般,飞快地没入肌肤,可运内力在体内一转,却又毫无异状,便向楚乐一摇了摇头,以示无他。
  抬头看去,石壁周围这样的破蛛网不少,目光所及之间,一滴滴残余的汁液正缓缓地沿蛛丝滑动,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溪水边的阴湿之处,则有不少蜷作一团的死蜘蛛。
  “盘丝的防线被突破了?”我有些奇怪。去年秋天,是盘丝尊者配合石飞白到天牢中取得教中前长老的信息,怎么这会儿又成了守方?废人谷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实是让人费解。然我们此时也无多余精力细想,加快脚步通过石壁。
  石壁之后,榕树蔽天,气根低垂,遮天掩地,我们追寻的一切,都隐蔽在绿荫丛中。所有的痕迹都显示,在我们之前已经有过一拨追踪者,他们岂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因而未将谷中种种布置复位,这相当于给我们大开了方便之门。
  山谷中既无杀戳之声,亦不见人,唯有草木清香。
  这种静谧一直维持到我们进入废人谷的中枢:树屋。竹楼建在长了几千年的古榕中,就像是从古榕中生出来的异枝。竹房一间接着一间,无窗无门,我们又像是进入了密闭的通道。
  一路都有厮杀过后的又消于无形的“人印”,原是冬暖夏凉的宜居竹楼,却因这些微凹的印记而阴冷异常。走了一会,静悄悄的竹屋某处传来隐隐的人声。
  三人手携手,向着声音的方向前进,突然一亮,竹屋最后的门口洞开。我们不敢造次,伏低身子,躲在门后,偷偷往外看去。
  外头是块数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下一汪天然池水,池水后是山边岩壁。
  一弯如月般的池水,像是仙女忘记擦去的腮边之泪,蓝天相映,亦发出蓝中透绿的颜色来,很美,在美中又有些妖异。
  然而,所有的美丽和妖异,都抵不过眼前那些美丽和妖异的人们。
  暮成雪倒在地上,颇为见瘦,双颊都塌了下去,只有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我从楚乐一那得知,她来时身边还带了花千叶等人,如今只有她一人,是不是那些花朵一样的姑娘也都香消玉陨了?
  数丈平方的大平台上,不只暮成雪,还有厉道人、许自空,以及一个我没见过的人——大概是盘丝?
  我没想到的是,盘丝是个女人,是个美貌的女人!可这美貌,又何及石飞白之万一?
  石飞白被铁链缚在岩壁上,大腿以下全浸在池水中。他形容憔悴,唇边的一抹笑却依旧风华绝代,我想,若非他的手被缚住,此刻的他,应该把手放在面前,对着阳光,那双完美的、几乎透明的手。
  他的手现今如同枯枝。但比他的手更吓人的是他的双腿。蓝莹莹的水中,水干净得近乎透明,透明到,透明到可见那一双腿几已成为森森白骨。
  他和暮成雪,真是绝配,一般的风采,一般的倔气,一般的,野心?
  许自空是唯一站着的人,他一向孤僻又乖张。今天也如是,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他气急败坏地指天指地不知说些什么,然后是厉道人的骂声,盘丝的笑声……
  许自空突地发出一声大吼:“闭嘴!”在蓦然的静寂中,许自空从背后的箭袋抽出一根金箭,走到暮成雪面前,他像在玩弄宠物使地,将那金箭在她的嫩脸上比划,一面却对着碧玉池里的石飞白道:“白,我只要你一句话,要么你继续在碧玉池中,要么我杀了她。你懂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呃……我们三人躲在暗处,不由面面相觑:是这么回事……
  石飞白嘻嘻地笑起来:“你凭什么让我来选?你这狗奴才!你杀呀?杀呀?你杀了她,再杀了我,整个圣教,都是你的了!你何乐而不为?”
  许自空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不是这个……”
  暮成雪哈哈一笑,她的脸上全是血污,但那份妩媚又狂妄的傲气不减:“他知道,我知道,天知道地知道,你要的是你的白么?”
  许自空一声低吼:“闭嘴!”
  暮成雪笑道:“你不是要他得到他的心么?大好的师傅就在这儿,你竟不知拜见?”
  许自空的眼中凶光闪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你骗我来救石飞白,利用我杀了不少教内的人,现在又来向我下手,杀情敌、又是杀教中大敌,讨好你的肖仙肖留白,你有什么不敢的?”
  许自空狠狠将目光瞪向石飞白,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摇摇晃晃地走向池边,对着石飞笑道:“白,你要不要和她说真话?你说你爱她,你还有这么多事瞒她呢!哈哈,哈哈!”
  石飞白脸色先是一变,随即笑道:“你说嘛,你说出来啊。你杀了她啊?快杀了她!”一抹凌厉闪过他美丽的眼,他大声地说:“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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