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膳后,晴阳带着冬雪、小陆子去御花园散步,我闲来无事,信步走到仁心园,坐在玉带湖边望天。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心中却似乎有块空洞,茫茫然不知如何填满,莫名的寂寞一点一点将整个人包裹起来。
正发呆,忽觉身边脚步声,转头一看,我唇角不自觉的上翘,再抬头继续望天,目光随着一只自在翱翔的飞鸟飘向远方。
一袭紫衣挨着我在河边坐下,“你倒是好清闲啊。”
“彼此彼此,太医大人。”我轻笑道。
“难道不用伺候你家小主?听说她还病着。”声音慵懒闲散。
“小主身上好多了,这会儿在御花园散步呢,我……”进宫之前沈大人曾经嘱咐过我,莫要在宫里主子们常去之处抛头露脸,虽说爹当年的罪未被判株连家人,但我毕竟是罪臣之女,是以在宫里从来都是由冬雪陪小姐出去,“我身份不祥……不好往主子们常去的地方凑,免得冲撞了宫里主子们,是以不常跟着小主进出。”每每提到父亲的死罪,胸中总是被愤恨的火焰灼烧,我甩甩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故作轻松道:“这不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坐看漫天云卷云舒嘛!”
一阵静默,我斜眼看去,见他也望着飞鸟出神,眼中有我似懂非懂的光。
“想不想像它一样自在飞翔?”丘山突然站起身问我,灼灼眸光中闪着光亮。
我心中好笑,戏谑道:“想啊!难不成丘太医有办法让我飞出宫去?”
“敢跟我走吗?”那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我讶异的抬头仰视,看到他俊美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我似着了魔一般陷落在他深沉而又闪耀的眸光中,只听到自己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有何不敢?舍命陪君子!”
绿油油的草原一望无垠,辽阔的天地间一骑黑马四蹄奔腾。我一边脊背僵直,双手紧紧的抓着马鬃,一边贪婪的汲取着眼前快速向后掠过的苍茫景色,感受着这即疯狂又不真实的激情,不敢置信我竟然扮成御药房的小太监跟着丘山混出了宫,还此刻与他共乘一骑在城郊草原上奔驰,这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放肆。
“畅快吗?”声音中难掩愉悦,清雅的气息萦绕在身边。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放松点,试着松开手看看……丘某得罪了”话音未落,我只觉得腰上一紧,丘山已经用一只手臂环住我的腰,隔着轻薄的夏衫,背后传来他的体温让我心中咚咚狂跳,“放心,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松开手,你看这是不是跟飞一样!”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腰上牢牢的圈拌让我突然觉得很安心,慢慢松开手,试着将双臂像鸟儿翅膀一样向两旁伸展开来,轻轻睁开眼望向远方天际,那种畅快舒展不由的让我张开了嘴,草原上响起一串串欢笑声……
信马由缰,心中的兴奋始终难以平复。我轻喘着平复呼吸,随口问道:“大人,你常常来这里么?”
“偶尔吧,毕竟很难抽出时间来,”他一派轻松的说道:“以后就叫我丘山吧,大人、大人的忒也别扭。”说罢潇洒的翻身下马,向我伸出双手:“下来走走吧。”挺拔的身姿,修长的双手,鬓发随风轻扬,整个人是那样的俊美。我脸上一热,刻意避开他魅惑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就着他的臂力跃下马来。
砰然心动。那一刻的迷醉,就此注定了我与他半生的爱恨纠葛……
并肩缓步慢行,丘山似乎不大习惯女子的步伐,看得出他在隐隐保持着与我一致的速度,“墨瞳,你是不是很想离开那皇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知何时直呼我的名字,听起来却那么自然,我竟没有察觉。
摆弄着手里的野花,抬头望着远方,心中一抹怅然,“曾经很想过纵情山水间的日子。”
“你进宫……是不得已吗?”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悠悠的叹了口气:“是不得已,却也是我自愿的。”
此时此刻,面对眼前之人,我突然很想要倾诉。“白云苍狗,世事难料。先父本是五品散官,因不愿与人同流合污而被陷害,高宗二十一年判斩首,唯幸未株连家人。父亲走后,我们被逐出宗谱,高宗二十三年母亲也积劳成疾仙去了,留下我和弱弟无依无靠相依为命,幸得沈府收留,为弟弟请医问药,现在又栽培他读书上进,我无以为报,只愿尽心服侍二小姐。”
丘山皱眉,“可知是谁陷害令尊?什么罪名?”
我嗤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官官相护,我无凭无证,说出来徒给自己招惹祸患罢了。”
丘山沉声问道:“你可怨恨先帝?”
“怨恨?”我冷哼一声,“对于诬陷父亲之人,我自是恨之入骨,对先帝……当时圣上也是被奸佞迷惑,但坦白讲,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后面的话我没有说下去,一时激愤,说了对先帝不敬之语,可是我却从没有觉得这些心里话不可以对丘山讲,从不认为他会害我,对他,我竟有种不可理喻的、一厢情愿的信任。
丘山停下脚步,一双深邃蕴着变幻莫测的情绪:“苏墨瞳……可是你真姓名?”
我迎视着他,坦荡笑道:“我父亲名讳苏怀安,我虽不是大丈夫,可也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家满门上下俯仰无愧于天地,用假名作甚!”
丘山半晌不语,突然拍掌轻笑道:“够豪爽!我就喜欢看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只要你心中存着不屈的劲头,总有一天可以替你父亲昭雪。”一张俊颜英气勃勃,抬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响,哨音清脆悠扬,响彻草原,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
我摆弄着手中的太监帽子,闲闲的问:“大人……丘山……哥,你和我师父的一身功夫师从何门呢?”
丘山听着我对他称呼的变换,微挑眉梢,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怎么?你看得出我们俩师承一脉?”
我抿嘴浅笑,道:“那日见你和师傅切磋,招数我虽然看不懂,但觉得你们剑风相似,具是冷冽飘逸、以速度和变化取胜。”
丘山眸光闪动,发丝轻舞,点头道:“不错,我和世宁均是拜在一位江湖隐士门下,至今已十余载了。那日我负伤,其实是和师父切磋时挂的彩。”
我诧异的瞪大眼睛,看着丘山脸上若无其事的笑容,不可置信的叹道:“果然,不同寻常之人有不同寻常之师父!师徒切磋居然还用到迷药,居然还下手这么恨!”
“哈哈哈!”丘山开怀大笑,点头道:“巧了,我也是这么评价师父他老人家的!那日是我出师之日,师父给我的考题就是用尽浑身解数放倒他老人家,并且平安返回宫中。”讲到此处丘山顿了顿,看了看我,又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朵朵白云,继续道:“师父剑法精妙,我唯一能胜过他老人家的莫过于年轻力壮这一点,因此只能靠持久战,消耗他的体力。我们足足斗了一个时辰仍难分胜负,虽然我胸口中招挂彩,但师父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我眼见时机到了,便虚晃一剑反使出手本门绝学云蒸霞蔚,正点中他背心穴道,如此便放倒了师父。我正高兴,松懈气了一瞬,没想到突觉晕眩——原来师父竟然在剑锋上喂了迷药,因我运转内力气血翻涌,将胸口伤处的迷药带到了体内。我正欲速速离去,岂料师父早有准备,竟已经安排了师门五位高手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只得再咬牙奋战了半个时辰方借机脱身。对了,腿上那一剑是我自己刺的——为了保持清醒。”
我咂舌道:“怪不得那伤口的角度如此奇怪。”
丘山停步,转头看着我,眸光幽深,“那日幸亏是被你遇到。”
那眸光中仿似带了蛊惑,一颗心被牢牢吞噬,无底无涯,我强自掩饰,低头踢着脚下的杂草,扯开话题:“那是你的功夫厉害些,还是我师父的功夫厉害些?”
“哈哈,我嘛,自认为比小卢子高明些。”丘山一副惫赖神色,自命不凡的说:“我俩比试时,十有六七是我赢。”
我满脸不信的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丘山搔搔头,干笑道:“不过……在师门里,我俩可还算不上高手,顶多是有些逃命的本事罢了,谁让咱们没那么多时间练武呢。”
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如此坦白谦逊,我表情夸张的冲他点点头:“想不到丘山哥还真有自知之明!”
“哎呦!”没防备间,丘山手臂高抬轻落,一记爆栗敲在我额上。
“你果真做过小掌柜?”丘山似乎对做生意颇感兴趣。
“不是掌柜,是东家!家父为官清廉,家用都靠母亲做绸缎生意来维持,后来母亲病重,生意都是我来照管。”
“那别人岂不叫你少东家?”
“乱说!我是姑娘家,当然是叫我东家小姐!舍弟才是少东家。”
“既然有生意,怎么又会走投无路做了下人?”
我背着手走在丘山前面,头顶的天空蓝的似乎要沁出水来,闭上眼睛缓缓道:“弟弟自幼体弱多病,几个铺子里赚来的钱大半是他常年请医问药、滋补强身之用,后来父亲遇害、母亲又缠绵病榻多时,只得把铺子卖掉,但到最后……”
“逝者已矣。”身后一句低沉安慰。
我轻轻点了点头,想起往事,百感交集间浓浓的感恩浮上心头,“母亲走后,只剩下我和弟弟相依为命,万般走投无路下,为了给弟弟筹药资,我以五百两身价银子把自己卖给了沈家二公子,幸好沈府全都宅心仁厚,不仅收留了我们,而且没有要我立下卖身契,弟弟还幸得沈院判的医治得以康复,又跟在三公子身边读书长进,这般恩义,我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尽力的做好婢女,只要二小姐用得上我,我便义不容辞的为她赴汤蹈火。”
父母走后这么多年来,我独自一人肩负着保护苏家血脉的重任,被弟弟的病和生活的艰辛几乎压得喘不过起来,虽是心甘情愿在沈府为奴为婢,沈家上下也待我不薄,但我却谨守本分,鲜少有敞开胸怀一吐苦水的情况,此刻方体会到,原来倾诉后是如此的释然畅快。我转过身来面对丘山倒退着走,看着他好看的容颜,觉得与他相识了许久。
这一次,他看着我无言叹息,久久,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我背后辽远的长空,神色中有着浓浓的寂寞和悲伤。我的心里莫名的一痛,这俊美的男子,这么春风得意洒脱不羁的人,他又会有着怎样的哀愁呢?好想走进他的心中,好想张口询问他的烦恼,但话到嘴边还是化作无声。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天边彤云渐现,索性仰躺在草地上,头枕双手看夕阳西下。
我眼中映着晚霞的炫彩,喃喃自语般:“丘山哥,我好羡慕你。”
丘山嘴里衔着一根草棍儿,轻笑一声:“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身为男儿,羡慕你可以自由纵情山川,羡慕你可以一展抱负。”我伸出双手,透过十根芊芊手指的缝隙去看夕阳。
“被困于这四方天地中却是憋闷得紧。”丘山吐出草棍儿道:“其实我也不是你想象得那般自由无拘,每个人都有不得不背负的枷锁,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我放下手转头看向他,俊美英挺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那么不真实,若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暗骂自己不知羞,忙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闲闲的问着仿似最无足重轻的问题:“天快黑了,宫禁前我似乎得回去,不然我又不会飞檐走壁,被禁军发现我假冒太监私自出宫,怕是不掉脑袋也得被打折腿吧。”
“这还用问,”丘山唇角扯出邪邪一笑,站起身,拍拍手,一个口哨,黑马应声而至,利落的翻身上马,伸出手来拉我,“今儿我做一次护花使者,自然要送‘花’送到西,怎忍心让你掉脑袋折腿呢。”
我展开笑颜,今天似乎笑了好多。
站起身来拍掉草屑,带上帽子,握住他的手借力上马,坐在他身后,抓着他的衣摆道:“走吧。”
他回头冲我一眨眼,“抓紧了啊,小苏公公,一会儿可别被甩下马去啊!”
说着一扥缰绳,马儿前蹄腾跃,我向后仰去,帽子险些掉了,一惊之下一只手举在头顶按住帽子,一只手紧紧抓住丘山的腰,心中暗骂,手中便故意加了力道,正暗自得意,哪知丘山竟反手扣住我的肩膀将我压向他,脸颊紧紧贴在了他背上,我挣了几下却徒劳无功,又恐乱动摔下马去,只好由着他,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心中缓缓漾出一股热流。我没有看见,丘山眼中那温柔的笑意……
到了皇宫西角门,看见守门的侍卫,我心跳如擂鼓,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亦步亦趋的跟在丘山身后。丘山从怀里掏出太医院对牌,大大方方带着我走进了宫门,直到了仁心园月亮门外,我方稍稍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丘山转身温笑:“墨瞳,今日之事是咱们的秘密……”
我忙点头,低声保证:“放心,我不会讲的。这偷偷出宫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哈哈,要是事发了,你就说是我强拐你出宫的。”丘山冲我眨了下眼,转身大步离去,留下我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
隐屏峰上极目眺望,仿似立于万仞之巅,脚下长风千里,江山如画,让人胸中意气翻涌,恨不得立刻一展壮志,方才抒怀痛快!碧空如洗下,我一袭青裳,长发随风,裙摆轻舞,望着脚下纵横的山川,只觉如临梦境。
那次草原纵马后,又过了几日,我服侍晴阳午歇下,正要去浣衣局取衣裳,却在储秀宫门口被丘山“掳走”,他不由分说夹着我翻墙而出,一路策马来到此处。
“如何?”身旁丘山得意的道:“是不是要感谢我?”唇角噙着隐隐的弧度,发丝和束带在风中飞扬,长身玉立,挺拔飘逸,一袭月白锦袍烈烈风中,恍如谪仙。
我心中无奈叹息,一路上的紧张和怨气仿似撞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空落落的没有着力之处,只让人无从发泄。这人还真是大胆狂放,如此私掳宫女出宫,当真把性命看做了儿戏,还是真仗着艺高人胆大,不把宫中禁卫放在眼里。
见我不语,他只温笑,举目望远,意气风发。“万里江山,娇颜云裳,人生快意,莫过如是。”
斜睨他一眼,终忍不住道:“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太医?”
“哦?”丘山邪邪一笑,“太医应该如何?”
我轻笑道:“我没想到宫里居然有你样这狂放不羁的太医,活似个逍遥剑客。”
“我也没想到有你这样的宫女,不管见到刺客还是被人掳走都镇定自若、不喊不叫,倒似个侠女。”
二人相视一瞬,俱都禁不住笑出声来,再看向眼前天高地阔的壮怀美景,千言万语都化做无形。
“这倒真是个好去处,丘山哥……”
“你叫卢世宁师父,似乎应该唤我师叔,不然我岂不比那小子矮了一辈儿!”丘山满眼戏谑的看着我。
我送了他一个白眼,嗔道:“你做我师叔?我还要去问问师父怕不怕你累了他的济世英明呢?”
“牙尖嘴利的丫头。”丘山抬手,我下意识缩了一下脖颈,他温笑着轻轻揉了揉我的发,语气和动作都充满了宠溺,我心中某处最软的地方仿似也被他的大手拂过一般。
“这是我自小常偷偷跑来的地方,一站在这里,便只觉大好江山,天地壮阔,什么烦恼都可抛却了,只想大展拳脚建功立业。”丘山顿了顿,深深的看着我:“你是第一个同我并肩站在这里的人。”
短短一瞬,竟似对视了万年。
我侧过脸望向青山绿水,不敢再看他那慑人心魄的眼睛,心中虽然强烈的渴望着,但却不敢去回应,只因我们两人的身份,注定是不可能的。我压抑着翻涌的心绪,云淡风轻道:“纷攘俗事,万丈红尘,我等凡人小女子能得片刻在这山川绿野间一舒胸臆,便着实难得了,尔等男儿丈夫自然是豪气干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好一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丘山朗声大笑,促狭的看着我道:“你师叔我他日鱼跃之时,一定不会忘记今日的你。”
我冷哼一声,不去睬他,错过了他眼中那抹复杂的神色。
七月十五,内务府总管冯起一早便来宣旨,竟是万岁爷晋晴阳为正七品常在的旨意,旨意中只说晴阳贤德恭谨,入宫后虽因疾不得承恩,但在储秀宫内谨守礼法,圣上隆恩,望晴阳静心安养。
我们心中惶惑不解,本朝从无尚未侍寝便受晋封的先例,何况晴阳入宫二十几日连圣上的面都未见过了,万岁怎会下如此意外的圣旨?
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后那边立刻派了人来询问晴阳近日身体恢复的可好,是否私下受过万岁爷的召见。晴阳忙带着冬雪去永寿宫回话,回来后愁容满面。原来此次万岁突然下旨晋封晴阳的事,太后竟然也是事后才知道,怀疑晴阳此番生病只是她耍的欲擒故纵的把戏,晴阳解释自病后从未踏出养芳阁一步,圣上也从未驾临过。小陆子和小海也被叫去问了话。众位妃嫔如今都怀疑晴阳装病,故意以退为进吸引圣上垂怜,对晴阳冷嘲热讽。我安慰晴阳不要多想,当务之急是身体好后尽快过了侍寝这一关。
午后,我去找卢世宁取药,方知他今日也被太后传召,细问了晴阳的病情。我心中的担忧更盛,晴阳的身孕只怕不能再拖,免得太后疑心派来其他太医请脉,那便万事皆休了,当务之急只能求卢世宁尽快保晴阳胎稳,早日过了侍寝这关。
从此我每日去太医院为晴阳取药也不再多做停留,回来后便拿着从卢世宁处借来的医书,想着宫中生育不易,定要护晴阳平安,便专拣那安胎和落胎之方一类的细读,以防备有人加害。冬雪笑我是否也要学着卢太医编纂医书。
在卢世宁那里,碰到丘山几次,他仍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为晴阳忧心冲冲,总是取了药便赶着回去,他也是行色匆匆,因而不曾再多聊,却倒是在简短的几句问候或一个眼神中愈发觉得心有灵犀,竟胜似千言万语。每每过后,我总要怅然若失的强自按捺住心中萌动的情愫,告诫自己不可胡思乱想,他是太医,我是宫婢,即便不说身份是否悬殊,一入宫门便都是皇上的女人,宫规怎能容我们逾越?况且我是要守着晴阳不能离她而去的……
七月二十,卢世宁来给晴阳请脉,说晴阳胎像已稳,再饮三副药便可对外宣称病愈。
午后我被李嬷嬷叫去给她画绣花样子,耽搁了个把时辰,待到卢世宁处取了药时天色已黑,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我未带灯伞,卢世宁正欲送我,恰巧丘山进门来,见我要走,便道:“当日你为我提灯撑伞,今日便由我还你人情如何?”
看着他那如深潭般的眸子,我心中微悸,总觉他今天有哪里不同,忙笑着掩饰脸上的红晕,若无其事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有劳。”转身向卢世宁告辞,他温润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难解的神色。
我不及细想卢世宁的眼神有何含义,提着药龛,跟着丘山走出房间。他撑着伞提着灯,配合着我的步伐慢慢前行,却只缄默无语,浑不像他往日行事作风。
转出了太医院,沿着玉带湖一路行去,湖旁宫灯悠悠,小巧的霁虹桥跨在玉带湖上,行到桥头,丘山随手将宫灯插在桥栏上,放缓了脚步,我心中翻腾,感觉似是将有什么我隐隐期盼却又害怕面对的事情要发生。忽觉右手上一热,我不由得一僵,脸上登时滚烫,只觉半边膀子麻麻,想抽出手来却感觉他手上的力道更大,只得由着他默默牵着走上木桥。
那只被他牵着的手似是着了火一般,我心咚咚直跳,偷眼瞧见他那俊逸不羁侧脸和唇角勾起的迷人弧度,只觉握着我的手更加紧了。
细雨绵绵,落在伞上簌簌无声,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树木和青草的芳香沁入肺腑,心里晕晕漾漾,这一刻便放纵自己一回吧,什么也不去想,仿似天地间只有他牵着我,无穷无尽的走下去……
下了桥转过长长的回廊,眼见储秀宫已在不远处,他停住脚步,转身看我,我僵着身子未动,心中小鹿乱撞。他拉我转身面向他,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一颗心仿佛要撞出胸口一般。
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轻声说道:“墨瞳,冰雪聪明如你,想必已懂我心意,我只问你:你心中可是有我?”
我胸中迷乱,身不由主的喃喃道:“你……怎会……我……”
丘山轻轻托起我的脸,看着我深情道:“我从没有同女子这么轻松无拘的相处过,尤其在这宫里,满眼脂粉珠翠,唯独你如同一股清泉,我爱极了与你并肩而行的那种感觉,你让我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我抬头看着他,那灼热的目光直直熨烫进我的心,鼻子一酸,正欲开口,唇猛地被他那火热的柔软紧紧覆上,他俯身单臂用力揽着我,我惊呼一声,他的舌趁机长驱直入,那么霸道,却又那么柔情,击碎壁垒顽石,融化万丈坚冰。
正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之时,空中突然一声炸雷,我一个激灵似是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丘山,抚着胸襟大口大口的呼吸。
丘山哑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羞愤难当,转身便走,手腕一下被他拉住,“墨瞳,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我!你别怕那些宫规,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求太后将你赐给我。”
有一瞬间,我仿佛着了魔般的看着他,仿佛下一刻我便要点头答应他。可手中药龛的重量提醒着我入宫的使命,想到晴阳,我强压下心中的波澜,硬着脖颈,茫然的望着漫天细雨,手腕被他握得生疼,仰头强忍泪水道:“沈家对我姐弟有再生之恩,我誓要守护在我家小姐身边,君心似水,婢子无福,注定要辜负了。”说罢用力抽出手,向储秀宫疾奔而去。
身后听到丘山的声音如铁,字字钉入我的心尖:“我视你为红颜知己,你此刻又为何如此迂腐?你要报恩有千百种方式,何必要将自己终身幸福葬送进去?再者我不会强求你现在离开沈家小姐,我愿意等!你若信我,与我同心,后天傍晚在此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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