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深处花尽落

17 繁华易冷


册封大典后的一个月里,我名副其实的椒房专宠,独享着晖帝的爱怜。尽管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甜蜜,但是我们却都明白,这份甜蜜是我们两个人努力营造出来的,是那样小心翼翼,仿似谁都害怕一个指头便将它戳破。有时我甚至觉得,晖帝对我的空前绝后的宠爱,其实是他在跟自己“较劲儿”!他越是在意那件事,越是要拼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越是要拼命证明自己依旧爱我如初。
    晖帝还特准我无需如同其他妃嫔一般每日去向皇后请安,我本就讨厌宫中这些繁文缛节,更是不愿意去同晖帝的其他女人虚伪寒暄,索性真的不去向皇后请安,只在慈宁宫拜见太后时见过皇后几面,面上也总是淡淡的。
    但我却不知道,在我和晖帝如胶似漆的背后,一场再次将我推向深渊的大戏已经拉开了序幕……
    建晖三年重阳佳节。清晨,我送走晖帝,独自立在莲池前出神。晴阳和天旅哥……不知他们现下如何?可是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惬意生活?
    砚儿和颦儿捧着两件华服,轻声问道:“娘娘,今晚的宴会您穿哪一件?我们好给您熨烫平整。”
    我看了看,一件桃红,一件宝蓝,心头腻烦,摇了摇头道:“找一件素雅一些的吧。”
    颦儿颇显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旁的砚儿急道:“娘娘,今晚虽是皇上摆家宴,但听说皇亲国戚和朝中众臣都应邀参加,您是宁国夫人,总不能失了礼仪。”
    我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家常的鹅黄衫子,想着若全身太过素淡也确实不像样子,只怕太后皇后还会治我一个不敬之罪,便无奈笑道:“好吧,我记得有一件贤贵妃送来的天水蓝的,找出来试试看吧。”看着两个小妮子仍不大满意,我起了戏谑之心,一本正经的道:“对了,既然朝中一干青年才俊也会出席,晚上你俩也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准能遇上一段好姻缘呢。”
    颦儿和砚儿啐了一声,红着脸跑开去。我笑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觉得如果宫中生活一直如现在一般,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熬。
    申时一到,颦儿和砚儿便在我身边忙得团团转,正在为我梳妆打扮之时,小海突然进来通传,说乾朗宫的胜公公来了。我忙叫进来,只见胜公公躬身托着一个托盘:“娘娘,皇上特命奴才将这套海蓝宝石首饰给您送来,说是给您配今晚的礼服用的。”
    我心头一暖,谢了恩,颦儿上前接过托盘上的木匣,胜公公便退了下去。
    我打开木匣,呆呆的看着里面璀璨的蓝宝石项链和耳环,不由得勾起甜蜜的微笑,他怎会知道我今日要穿水蓝色?这蓝宝石衬在上面,既和谐又别致,不像配其他金银首饰或者红宝石那般突兀,亏他想的这么细。
    砚儿在一旁抿嘴偷笑,我斜睨她一眼,佯怒道:“我这琼林宫里竟然出现奸细了!说罢,你们两个妮子谁这么嘴快?”
    颦儿用手肘撞撞砚儿,砚儿回撞她,两人挤眉弄眼,我看得憋不住笑,道:“行了,别装了,颦儿胆小谨慎,砚儿,定然是你!”
    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娘娘,中午我去御膳房传膳时碰到了乾朗宫的小泰公公,我就……”
    我挑眉:“哦?你就怎样?”
    砚儿红脸道:“我就随口抱怨了几句罢了,小泰公公好奇问我,我就把您自己不想穿鲜艳的衣裳偏拿我和颦儿寻开心的事说了。”
    “臭丫头,”我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次就饶你一回,下次不许出去乱说!好了,快点帮我把头发盘好吧。”
    砚儿和颦儿嬉笑着忙活我的发髻,我透过镜子望着挂在胸前的蓝宝石吊坠,心底温暖甜蜜。
    恢弘的宫殿,通明的灯火,后宫前朝上百人齐聚一堂,我坐在贤贵妃身边,目光越过觥筹交错的众人,寻找沈昕祺的身影,轻易的便在人群中发现了儒雅清俊的他。
    仿佛是早有默契,沈昕祺也正看向我,我举杯向他隔空遥敬,他亦举杯回敬,同时无声的做了一个“安好”的口型,我心头一松,感谢老天,晴阳和天旅哥他们果然尚在人间!
    我心头欢喜,激动之下一口干尽了杯中酒,杯口冲下,向沈昕祺粲然一笑,沈昕祺会心点点头,仰头也干了一杯。
    我放下酒杯,心情颇好,随手拈起一颗葡萄,目光下意识的向坐在上位的晖帝飘去,只见皇后正在他耳边低语,晖帝擒着酒杯,温笑点头,此刻的他,好陌生。
    我别过头不再看他,赌气般的拼命吃面前的葡萄。
    “宁国夫人,若是连你还要吃醋,恐怕这宫里其他的女人早就被你和皇上的恩爱给酸死了!”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听起来却尖刻得刺耳。
    我扫了一眼,原来是连嫔,我暗自冷哼一声,心中不屑。依稀记得这个女人本是淑妃的傀儡,想不到淑妃被赐死后,她居然没有被牵连,这会儿还敢在此口出酸言,看来是又找到新靠山了。我浅笑道:“连嫔说笑了。”
    “我那里敢说笑宁国夫人呀,您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把皇上拴在自己宫里面一个多月,连初一十五都不放人……”
    我正待开言,没想到一旁的贤贵妃突然冷笑道:“真是聒噪!偏有人没本事承宠,只会给人做牵线木偶。”
    连嫔顿时脸如紫茄,下意识的看向皇后。皇后仍在与晖帝和太后说笑,似乎对我们这边全没在意,连嫔嘴巴张了几张再没了声音,怨毒的瞪了我一眼。
    我懒得去搭理连嫔,再不去瞧她。倒是没想到贤贵妃居然会帮我说话,侧头向她感激一笑,她看也不看我一眼,仍旧一副清冷高贵的姿态,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宛如鹤立鸡群的卓然不群。每次看到她,我都会产生强烈的自卑感,不知究竟是因为觉得她超凡的气质,还是因为介意她与晖帝青梅竹马的情意,自己也分不清楚,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酒过三巡,大殿中丝竹悠扬,轻歌燕舞纸醉金迷。
    我探寻的望向沈昕祺,他几不可见的冲我点了点头,与身边的同僚低语几句,便起身走向殿外。我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四周,晖帝正同虞侯对饮,皇后等一众妃嫔均在欣赏着歌舞,我冲身后的颦儿和砚儿道:“我有些上头,咱们到外面去透透风。”
    颦儿和砚儿扶着我从侧门走出大殿,殿外明月如钩高悬夜空,晚风送来阵阵清凉,我抬眼望去,远远的御河边,柳树下一个颀长的身影。
    我走上前去,命颦儿和砚儿等在三丈开外,轻声唤道:“二公子。”
    沈昕祺身体微微一震,转身看着我,“娘娘……”我忙摆手拦住他,道:“私下里千万别这么叫我,快跟我说说,晴……他们现在怎么样?”
    沈昕祺四下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按你说的去了滨州,暗暗查访了二十来天,想不到真的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他们,冬雪也跟他们在一起,卓天旅改名换姓开了间小武馆,衣食温饱不成问题,看他和晴阳过的倒很是恩爱。我悄悄托人帮他们办妥了户籍文书,从此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原籍滨州的平民百姓。”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虽然滨州不是卓天旅的家乡,但是年少时他曾说最喜欢滨州的水土,我本也只是凭直觉猜测,他如果还活着也许会带晴阳回滨州,不料真被我猜中了。我满心欢喜:“可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当时叛军围剿大营,他们原是想趁乱偷偷逃跑,但是混乱之中晴阳和冬雪不小心落崖,卓天旅便跟着跳了下去,想不到就此因祸得福死里逃生,被半山腰的几株大树阻住了跌势,三人都只受了些皮外伤,在一个小村庄里躲了几天,之后便乔装改扮偷偷回到了滨州。”
    我长舒了一口气,“这消息一定要封住,对外你们还是要当晴阳已逝,该表现出的悲伤万不可忘了!”
    沈昕祺点点头,眼中幽光深沉:“放心,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我一愣,“为何没告诉老太太和夫人?”
    沈昕祺摇头叹道:“她们年纪大了,乍悲乍喜都不好,而且我怕她们一旦知道了,难免会露出破绽,既然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大家也已经稍稍平复,为了全家的性命,还是让晴阳他们悄悄的过自己的日子吧,我会偷偷的照顾他们的。”
    二公子总是那么稳重周祥,这样安排自然是最安全的。我欣慰的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仿佛看到了天旅哥和晴阳二人幸福恩爱的笑颜。果然是天意弄人,到头来终于还是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阴差阳错的成全了我和晖帝……
    分手时,沈昕祺居然向我行了跪拜大礼,口口声声称我对沈氏一门有再生大恩,唬得我手足无措,连忙搀他起来。
    这样一来一回约莫也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我回到席间,心中感叹命运的奇妙,又隐隐对沈昕祺今日异样的眼光和举动有些疑惑,不是早已得知我替晴阳犯险差点丧命之事了吗,怎地今日又如此郑重谢我?他看我的眼神,竟然仿佛看着一件伟大的牺牲品。
    正兀自千回百转,忽然感觉到晖帝投来的目光,我坦然的看向他,温润一笑,心底却慢慢涌出一丝愧疚:我和晴阳终究还是骗了他,我再爱他,终究还是对他有所欺瞒。
    这一夜,盛宴落幕,晖帝去了皇后的端仪宫。
    我一个人躺在榻上,茫茫然望着顶帐,胸中闷闷的,仿似有万蚁钻心。
    翌日,我闲坐无事,大开着窗户,伴着清风作画。自从离开北夷,我很少再动笔,此刻提笔,脑中尽是漫漫黄沙,落在纸上,便是一派苍茫的大漠和落日。画好后自己看着呆呆出神,后面一整天都似乎沉浸在一股莫名的阴郁中。
    晚膳时分,饭菜刚摆上桌,晖帝便来了。
    我本以为他不会来,特命人只备了我一人量的晚膳,看着他一派轻松的坐在桌前举箸夹菜,我淡淡道:“皇上今日要宿在琼林宫?”
    晖帝抬眸瞥了我一眼,戏谑道:“怎么?嫌我抢了你的晚膳?”
    话音刚落,砚儿和颦儿便端着托盘躬身进来,给我重新添了一副碗筷,又摆上四盘菜,看来是她们命小厨房紧急烹制的。我叹息一声在晖帝身旁坐了下来,食之无味的吃起来。
    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我艰涩的说道:“你……也该去看看……别的妃嫔,尤其是贤贵妃娘娘。”天下哪个女人会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之前我是不愿意虚伪的去劝晖帝雨露均沾,但经过昨夜的反思,自己这段时日确实风头太过,后宫早有积怨,再加上昨晚他翻了皇后的牌子,令我意识到自己始终不愿去面对的事实:我不可能永远独占他!
    晖帝挑眉端详着我,我被他瞧得颇不自在,扭头起身走到书案前看自己的画。
    晖帝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笑道:“昨夜我没来……生气了?昨儿怎么说也算是个大节,我总还是要顾着妘娴的面子。”
    我僵硬着身子“你也该多去看看贤贵妃娘娘,你们不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吗,她又是你难得的知音解语之人,这一个月了都没去她宫里,不怕她伤心恼了你吗!”
    “你如何一下子大方起来了?”他无赖的将头搭在我肩上,对着我耳根呼气道:“又耍小性儿!”
    我被他弄得痒痒的,终于轻笑着推开他,再一本正经道:“你当我真那么贤惠?我心里清楚,总不可能把你赖在身边一辈子,不然其他的妃嫔不得将我生吞活剥,更何况太后娘娘那里也是交代不过去的。”
    晖帝盯着我的眼睛,收起了嬉笑神情,渐渐的沉下脸色,瞥了一眼案上的画:“你真想撵我走?”
    我正要开口,又听他冷冷道:“昨晚宫宴之时,你和沈昕祺先后离席,你返回后便满腹心思的样子,别跟我说你不是特地出去见他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作答,心中却腾地翻起火气,他竟然如此疑我?
    我愤然转身,甩起珠帘进了寝间,和衣倒在榻上,赌气的闭上眼睛不愿再理他。
    良久,珠帘轻响,晖帝竟然没有拂袖而走,反而跟了进来,和衣躺到我身边,幽幽道:“我随便说说的,别气了!除了这儿,我哪儿也不去。”语声低沉,不知究竟是说给我的,还是他在自言自语……
    一句软语,我心中的那股莫名邪火忽然熄灭,我终究是硬不下心恼他的。而他贵为天子,如此容忍我的小性儿,也着实是不容易了。我深深叹了一口气,软下语气:“其实,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他转过脸凝眉看着我,我认真道:“我一直在逃避,但是昨晚开始,我知道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了,我不可能一直独占你,自古帝王专宠的结局都没有好的,我……再不情愿,也还是知道些分寸的。而且……贤贵妃娘娘清贵高洁,昨日她还替我解了围……她本来与你情谊非比寻常,但我进宫后你便冷落了她,在她面前我便总有些怯懦的负罪感,似乎我对不住她……”
    晖帝忽然以食指清点我的唇,打断我道:“我和玉纤从小一起长大,我待她确实是与别个不同,其实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玉纤她也始终当我是哥哥。”
    我微张嘴巴诧异的看着他,他仿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继续道:“是我对不住玉纤……当年母后为了让我坐稳太子之位,急需确保陆侯坚定的站在我背后,所以逼我娶玉纤,还求父皇下了圣旨赐婚。玉纤她性子清冷惯了,本来最讨厌俗世纷扰,更是不耐烦在宫中勾心斗角的日子,但是为了成全我,她最后还是做了我的侧妃……她其实并不在乎我给她多少宠爱的,她要得只是清清静静无人打扰的生活。其实……是我耽误了她一生的幸福……”
    想不到贤贵妃竟比我还不如,虽然都是要同众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但至少我嫁给了所爱之人,而她,却注定要无爱的过这一世。我望着晖帝眸中的伤感,黯然叹息:你若不是帝王,该多好……
    建晖三年九月十二,晖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秋围在庐布草原举办。知道我不愿留在皇宫中,晖帝本欲带我一同前去,不想却被皇后以“秋闱场多为外男,宫中妃嫔不宜前往”为由“劝诫”阻下。我只好在没有晖帝的宫中煎熬大半个月。
    晖帝走后第六日午后,我正懒懒的靠在窗边翻一本《夕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接着便听门外小海颇慌张的通传道:“娘娘,端仪宫首领太监刘公公来宣皇后懿旨。”
    懿旨?我心头一凛,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快要忘记皇后的存在了。
    刚刚放下手里的书,门帘已经被掀开,一个人高马大的太监昂首走了进来,朗声道:“传皇后娘娘口谕,琼林宫宁国夫人苏氏跪接懿旨!”小陆子和小海一脸为难的跟在后面,焦急的唤了句“娘娘!”
    我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颦儿忙扶我站起身走到前厅中央,我硬着头皮跪下:“臣妾接旨。”
    刘公公清了声喉咙道:“今查宁国夫人苏氏以残败之身入宫奉上,罪犯欺君,有辱国体,魅惑君王,行止不端,祸乱宫闱,即刻交宗人府彻查!”
    我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一队太监已经推开小海小陆子冲进殿内,颦儿和砚儿抢上前去护在我身前,“你们干什么?不许碰我家娘娘!”但转眼间两个小姑娘便都被反剪双手拉到两旁,刘公公走到我身前掐着嗓子道:“娘娘,走吧,别为难奴才们,您总不会想让我们动手绑您吧!”
    我缓缓站起身,心中早已凉了一截,总以为只要有晖帝的爱便什么也不在乎了,看来是我太目中无人了,只怕皇后早已查出我侍寝时非完璧,偏在这个时候才发作,怕是预谋了很久吧,忍了我两个多月,终于等来这个晖帝不在的时机,好先斩后奏的将我处置了。想得明白透彻,倒不怎么惊慌,不疾不徐的冷声道:“先放开我的人,本宫换身衣服便随你们去。”
    刘公公本欲再说什么,但在我坚定的目光下,他终于哼了一声:“那就请宁国夫人快着些,皇后娘娘已经在宗人府等着您呢。”说罢挥手带人退了出去。
    颦儿、砚儿、小海、小陆子连忙围了过来:“娘娘,这可怎么办?”
    我轻轻一声叹息:“时间紧迫,颦儿砚儿,快帮我梳妆更衣。”我坐在妆台前,颦儿帮我盘发髻,砚儿跑去拿宫装,我唤道:“小海,拿纸笔来!”
    小海飞跑取来纸笔,我草草写了两个字条,将其中一个交给小陆子:“小陆子,你机灵些,等一会儿人都走了,你想办法溜出宫去快马去围场找胜公公或者小泰,给皇上报个信。实在没办法出宫的话,想办法联络卢太医,明白吗?”小陆子重重点点头。
    我又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小木匣,取出一个锦帕包裹的小物件,连同另一个字条递给小海道:“小海,如果我有危险,你便找个没人之处吹响这个,等在原地,一炷香的时间应该就会有信鸽来寻你,你将这个字条□□信鸽脚上所系的竹管,然后再放飞鸽子。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吹响它。”小海带着哭腔道:“娘娘,小海明白了,您放心,我时刻守在宗人府门口打听您的安危。”
    阴暗的大堂,我跪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皇后高坐在案前,脸庞笼罩在阴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一个四十多岁的白面男子,脸色阴沉的立在皇后下首,看他的服制,想必就是宗令李琮了。
    良久,皇后终于开口缓缓道:“苏氏,你七月初六第一次侍寝,未见落红,皇上震怒,对此……你可有什么话说?”
    我抬头看着她,无言以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和惊惶,平静道:“臣妾没有什么要说的。”她即下了懿旨,自然是前后早已查了个明白的,我再如何否认也是无用。
    “哦?你倒是干脆。”皇后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这么说你承认了?瞒报残破之身入宫侍寝,可知道该当何罪?”
    我平静道:“臣妾曾经在青城山受伤失忆,受伤前之事一概不记得了,是否残破之身亦不自知。”
    皇后冷笑数声,语音中满是厌憎:“你曾经是敏嫔从沈府带进宫里的侍女,当初入宫时都是验过身的,你和敏嫔偷偷随驾出宫,后来扮作敏嫔和一个姓慕容的暗卫赴北夷为质,回来时便失了贞洁,必定是与那暗卫或者北夷人有了苟且!”
    “皇后娘娘,慕容澈是皇上的死士,对皇上忠心不二,彼时臣妾失忆,他将我当成了敏嫔,以仆从身份自居”我不卑不亢的反驳道:“而且北夷王契贺丹也以为臣妾是敏嫔,对臣妾也始终以礼相待,绝无苟且,这一点,慕容澈可以作证。”
    啪!皇后重重拍了一声堂木,厉声道:“你们根本是奸夫□□,还舔着脸要本宫找他来作证!快召认吧,不然本宫只好请宗人府的公公嬷嬷们好好招呼你了!”
    我挺直脖子,冲坐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李琮道:“李大人,本宫讲的绝无半句假话,实是因为没了过往记忆,绝非有意欺君!而且皇上也包容了本宫并没追究啊!请大人明察。”
    皇后急道:“李宗令,这个贱妇当初跟在敏嫔身边就曾故意做些出格的事吸引皇上的注意,还曾经违反宫规被皇后赏了二十板子,后宫人尽皆知。本宫已经查明,她与那个叫慕容澈的暗卫在北夷的这几个月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寸步不离。她回宫后还偷偷摸摸的与尚书房中令沈昕祺私相往来,另外据宫人禀报,苏氏与太医院卢世宁过从甚密,有人见到七月十七亥时她和卢世宁二人在御花园秘密幽会,一桩桩一件件,她明摆着霪乱宫闱!”
    李琮躬身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圣明,下官全听娘娘吩咐。”
    “很好!”皇后身体前倾,头探出了阴影,我看到了她精致的容颜上显出异样的兴奋:“苏氏,本宫念你曾经于大墘百姓有功,给你个机会,你自己坦白招了,本宫或许留你一条生路,不然,这欺君之罪,祸及九族!”
    我摇头大声道:“娘娘,臣妾发誓绝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之事!臣妾真的没有跟别人有过苟且!一切求皇后等皇上回来后再做定夺!李大人,宗人府给宫人定罪也不可草率啊!”
    “大胆!”皇后怒喝道:“你仗着皇上对你的宠溺,恃宠而骄,连本宫这后宫之主也不放在眼里么!李宗令,苏氏以不洁之身侍寝是千真万确的事,敬事房的何全和乾朗宫的一干宫人都可以作证,七月初七那晚皇上因此震怒,还曾一气之下将苏氏逐出皇宫,不知后来这贱妇又耍了何种手段,令皇上又将她接回宫里,还照旧给了她位份。这几个月来她独自霸占着皇上,令皇上不顾祖训,夜夜宿在她的琼林宫里,她分明是魅惑君王的祸水!本宫看她极有可能是对皇上用了□□之药!”
    李琮干咳了两声,端起茶水浅缀了一口,沉声道:“宁国夫人,本官劝你你别妄想着等圣上给你撑腰,事关大墘皇室血脉,不洁之妇焉可进宫伴驾!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凭敬事房的供词就可以治你的欺君大罪……”
    还未等李琮讲完,皇后突然大声打断:“究竟你与何人苟且?又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迷得皇上整日流连在你宫里?”
    我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如何我在她们口中竟成了妲己之流?
    “苏氏,快点招,还是你想尝尝宗人府的手段?”皇后突然起身离座,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长叹一声:“欲加之罪要臣妾如何招认!”
    啪!脸上传来热辣辣的痛楚。皇后似乎还嫌不解气,反手又甩了我一巴掌。“来人!用刑!”
    “皇后娘娘想屈打成招吗!”我大声高呼,“难道就不怕皇上回来……呜……”后面的话再也没法讲出来,一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反剪了我的双臂,动作麻利的将我捆了起来。
    皇后满意的转身,仪态万方的坐回上首,向李琮使了个眼色。
    李琮点了点头,一个太监拎着皮鞭面目狰狞的向我走过来,我拼命的挣扎扭动,心中恐惧至极!原来我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
    我被按倒在地,脸压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嗤的一声,是裙摆被撕裂的声音,小腿上一凉,紧接着是尖锐的痛楚,我狠命的咬紧牙关,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冷汗涔涔的冒出额头,心里默数着,一鞭两鞭三鞭……十鞭……二十鞭,终于停下了。
    头发被人粗暴的拉住,我被迫抬起头,香风扑鼻,只见皇后俯下身子,红唇微张:“滋味不错吧,宁——国——夫——人,招还是不招?是那个姓慕容的暗卫对吧?”
    我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她的面孔。
    “还嘴硬吗?那就再给本宫打,倒要看看你能挺到几时!”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一派轻松,我心中恨得要滴出血来。
    “娘娘,这腿……”太监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腿上没地方了就打身上!”
    “是!”声音刚落,皮鞭便无情的落在了我的背上,我惨呼出声,立刻又被堵住了嘴……
    不知道又被抽了多少鞭方停下,我犹如一滩烂泥般瘫趴在地上,神智已经开始模糊。
    “说吧,究竟是慕容澈还是北夷人?”皇后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目眦欲裂的瞪着她,咬牙恨恨道:“都不是!”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皇后喝道:“既然你不招认——事关皇室血脉,容不得半点马虎,本宫身为大墘皇后,只好清理后宫了!为保皇室血脉纯净,须绝了这贱妇的生育,李宗令,你认为如何?”
    李琮偷偷抹了额前的汗珠道:“娘娘英明。来人,赐药!”
    一个婆子应声进殿,手里端着两碗红花,看来早就备好多时了。
    皇后大声道:“全都给这贱妇灌下去!”
    “不!”我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拼命地扭动挣扎,却被死死的按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满面横肉的嬷嬷将一碗浓黑腥臭的药汤端到我嘴前。恐惧到了极限,我脑中无法再思考,声音颤抖的呼道:“不要!我从没有与别的男子又瓜葛!我从始至终只属于皇上一人!”
    皇后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抓起我头发狠狠道:“你当全天下都是傻子吗?初次侍寝就已明明不是清白之身,还口口声声说只属于皇上一人?”
    “苍天有眼,苏墨瞳绝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我泣血怒视着皇后。
    突然,皇后似乎发现了什么,俯身过来,刺啦一声,我背后本已被打的血淋淋的衣裳被她大力撕开,李琮低下头不敢看我。只觉皇后的手指犹如冰柱一般游走在我背后的三处箭伤疤痕周围。
    “原来如此……”皇后喃喃自语,声音飘忽得宛如天外来音。
    我的心头一紧,难道,她猜出了我才是舍命救晖帝的人?那么她是否会有所忌讳,不再逼迫我?可是如此一来,她是否会去纠缠晴阳的真实下落?还是相反的,她会更加忌惮我在晖帝心中的地位,从而对我愈加下狠手?
    我心里兀自七上八下,忽地,皇后直起身子,冷冷的丢下一句:“苏氏与众多男子不清不楚,有污皇室尊严,灌她喝了红花!”
    苦涩的汁水被强行灌进口中,我拼命的咬紧牙关,却被人在腰上重重一击,啊的一声惨呼,药汁洪水般涌进喉咙,抢得我猛烈咳嗽,绝望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颗颗低落。
    一大碗黑色药汁将将就要见底,忽然药碗啪的一声跌碎在地,同时殿中爆出几声惨呼,众人哀嚎倒地,我听到皇后和李琮尖声怒喝“什么人?要造反吗?”“快来人!抓刺客!保护皇后娘娘!”紧接着我身子一轻,天旋地转间我看到了晴空中一轮骄阳,刺得我眼睛灼痛。我微眯双眼努力聚焦,看到一个满眼关切的熟悉脸庞,还没来的讲一句话,身后铜锣大响,御林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宫女太监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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