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魂

第49章


  他们走后,陆陆续续的有许多士兵依次登岸,江边花草秋季本就凋零,如今更是零落不堪,但大家的心却丝毫未被小事所影响,每个人都在那群士兵里寻找着自己要找的人的影子。
  我和沉庵也不例外。
  隔着密密的人头,千百度的寻找,千百度的无果,耳畔传来老妪悲痛欲绝的哭喊,她刚刚得到消息,她的独子已经战死在疆场,我们听到这哭声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更加拼命的在人群中奔走寻找。。
  人群渐渐散了,被强征打战场的兵丁各自回家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我和沉庵怯怯的看着在江面上被浪花拍打着的战船,天渐渐的黑了。
  秋风萧瑟,守儿在我的怀里大哭不止,我心烦意乱的看着江面,揪住一个落后的老兵问:“远征的将士是否全回来了?怎么看这人数,似乎远远不够十万啊!”
  “夫人可真会开玩笑,”那老兵眯眼笑道:“战争打了一年多,死的全都是人,如果去十万回来十万,那这仗打得也太过邪乎了!”
  “可是人确实没回来全啊!”
  沉庵抓住他的袖子都快哭了。
  “许是死了吧,正好也没来得及托人告知家属,过两天你可以去城墙那里看此次远征的阵亡名单,许还有银子领呢!”
  他这样说着走远,沉庵脸色苍白站立不稳,我抱着守儿大脑一片空白。
  “对了夫人,”那走远的老兵突然折回来道:“还有一艘战船今日来不及赶回来,那一船是临时给伤兵乘的,他们比我们晚一天回来,夫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我有些茫然的看看他,他笑笑转身走远。
  回到府上,我把守儿交给了乳母,便早早的回房关门躺下。
  熄了烛火,躺在榻上看着头顶那片黑暗,迫使自己不去想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可一些可怕的念头依旧是不是的涌出脑海,他受伤的话我尚能陪护在他身边不离左右直到他好起来,可他若阵亡了呢,我当如何?
  陪他一同赴死?
  那守儿要托付给谁?
  他不会死的,我拼命的驱赶着这些疯狂而可怕的念头,可它们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围,我喘着粗气起身,心烦意乱的赤脚下榻,打开了房门,门外的冷风使我的焦虑稍稍平复了些,复回到房内,借着月光看到他留给我的九弦琴,记得他曾说过,五弦为五行,六弦为亲情,七弦为霸业初始,而九弦则为夫妻同心相思万里遥寄!
  借着月光,我抚起了琴,明月万里寄相思,九弦琴相思万里遥寄,我的不安期盼与思念,我想,无论他在何处,都能听到吧!
  洪德三十二年九月二十八,我和沉庵相扶着走到江边,昨日遍布江畔的战船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夕之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们坐在江边青石上从日升等到日落,江边的船来了又去了,却不见他们的影子!
  肚子饿的咕咕响时方见到江的尽头飘过来一艘大船,我猛地起身眺望,却因头晕而又重重的跌坐在石上,许是怕再次失望的缘故,便也再想着起来,我们就那样沉默着看大船驶近,看到甲板上迎风而立的那个身影,我鼻子一酸几乎哭出声来。
  船靠岸了,他率先跳到岸边将缆绳固定好,再回到船上依次扶出一个个一身绷带甚至没了胳膊缺了腿的士兵,他的神情麻木而悲伤,他沉默着反复做着同样的事,他的眼里只有那些伤兵,那似乎是大于天的存在!
  沉庵疯了一般奔到岸边跳上船进入船舱,我看着他浮出来的伤兵在岸边歇息,他们之间身体已多处流脓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有的躺在岸边奄奄待毙,我似乎觉得,他的努力其实是徒劳的,这些伤兵的情况,能否活下来也未可知!
  但我还是神差鬼使的上前帮他,他木木的不做任何表示。
    
第六十三章 尽人事
时间2013-10-05 01:50:25.0  字数:2041 
    “这些都是激战未亡的军士,他们伤得很重,眼看都没几个能活的,高平嫌路途遥远怕他们死在船上引发瘟疫,就要把他们留在江西,”
  腿缠绷带的子谈由沉庵扶着对我说:“我们看不过去,就争取了一艘船把他们带回来,今日天晚,我想着,还是先把他们安置在府上住吧!”
  我看着那些被杨慎照顾的伤兵,想了想,回头扶过子谈让沉庵回去叫人,沉庵去了后我扶子谈去青石上坐下让他先歇息片刻,自己走到杨慎身后,看他手法娴熟的为那些伤兵把脉问话,感觉他无比的陌生。
  我甚至不知道是现在的他好,还是之前的他好,之前的他明快而悲伤,如今的他阴郁而悲怆!
  我站在他身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一无是处,他所知所学越来越广,我却越来越安于现状!
  墨砚和曹二分别赶着两辆马车来到江边,沉庵从车上跳下,我让他们帮着把那些伤兵扶到车上,让他们把他们带到府上让郎中尽力医治,子谈腿脚不便,于是子谈也随那些人挤在马车里,沉庵犹豫了一下回头看我,我点点头,她也闷头进入那气味难闻的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走远,我和他双双立在江边看着渐渐融入月色的江面。
  “不回去?”
  “心里烦闷,江边略站片刻吧!”
  我们携手坐于江边青石之上,看着江畔万家灯火,“那些伤兵,你打算怎么办?”
  “明日城门处定贴阵亡将士名单,我们将这些伤兵的名字贴于其旁,他们家人见了,定会来府上接走的!”
  “为什么要救他们啊,他们有的眼见是活不了多久的,你把他们带回来,岂非使他们家中负累伤心?”我看着暗沉的江边,问的无比冷漠。
  这些伤兵,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若战死疆场,家人尚能领得一笔抚恤金,如今杨慎将只剩半口气儿的他们带回来,若救活还好,救不活的话,他们家人白白浪费治病的银两不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极其痛苦的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痛苦,还不如让他们死在战场上!
  “上次回来见你前,我曾也受过极重的箭伤,伤口离心脏极近,当时他们以为我将死,就将我弃在山坳里任我自生自灭,在山坳的那夜我想了许多,但想得最多的还是能够回来,死在祥德,死在你身边,也许看着我死你会很难过,但我知道,你宁可我死在你怀里,也不愿意在梦里梦到饿狼秃鹭食我尸身的可怖惨状.”
  “那后来呢?”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哽着声音问。
  “后来。。”他想了想道:“后来子谈不惜违抗军令出来寻我,以一己之力将我拉回营帐,我意外的活了过来,他却为我挨了军棍,我回来见你时,他本是也要回来的,可因棍伤发作不能远行,便只好作罢!”
  他回头见我听的一脸认真,便将我拉入怀里,那盔甲冷硬咯人,但不知为何,躺在那里,听着通过盔甲传出的心跳,心里竟莫名的踏实。
  “此次班师回朝,他们虽受了重伤但还活着,虽说以往行军有不带将死之兵的惯例,但我总是能想起我重伤躺在山坳的那一夜,我想,他们哪怕是死,也是想死在家乡土地上,死在亲人怀里吧!”
  “行军生涯苦且寒,我们机械的杀敌报国,从一开始见血就晕到后来见血就亢奋,每一步,每一个过程灵魂都经受了生与死的拷问.暮儿,我们一直大放厥词保家卫国,可当你真正站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所有的豪情壮志都烟消云散,每一个人来不及想什么民族大义,他们所想的,只是如何能在这一战中活下去.。”
  月色升起,他断断续续的给我讲述他从军后的一幕幕,我听的如同梦中,我终于明白了我和他如今的差距,他活在血雨腥风的现实里,而我,依旧活在相夫教子的梦中!
  我们坐到很晚方相扶着回到府上,听说我们回来,墨砚就上前回话道:“公子,夫人,账房先生年逢与护院总管曹二执意要将伤兵安置在他们房中,府上郎中已经前来为他们包扎医治,只是。只是郎中交代,其中有两个伤兵怕是熬不到明晨,郎中要我们早作准备!”
  “那两个伤兵呢?”杨慎急问。
  “现在在奴才房中。。”
  一语未完杨慎匆匆的向墨砚房间处走去,我和墨砚紧随其后。
  房门开了,摇曳的烛火中映出榻上那两个脸如死灰进气少出气多的伤兵。
  “可问出了他们家在何处?”
  “回主子,自回来后他们一直昏迷不醒,是以并未问出他们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拿针来!”
  “公子?!!”
  墨砚疑惑的看着已坐在榻上的杨慎,实在想不明白他要针何用,“你家公子让你拿你拿就是了!”
  我催促了一句墨砚方急急地出去,回来时手里不知从那里拿来的绣花针两枚,杨慎拿起其中一枚在烛火上烤了,最后眼神一凝扎于其中一人裸露在外面的脚趾上,如此反复扎了几次,那人吃痛转醒,“你是哪里人?我着人将你家人叫来,.与你说话!”
  “将军.”那伤兵吃力的说:“我是欣郡铁匠王城之子,我叫王勇。。”杨慎闻言要他好生歇息,回头命墨砚着人去离祥德不远的欣郡接王勇父母前来见其子最后一面,事关紧急,墨砚匆匆的领命去了,杨慎又依法将另一个濒死的伤兵唤醒,得知那人乃江东村北渔家女晚娘之夫。
  “我去吧!我常在江东村走动,那晚娘家在何处我也知道,我去叫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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