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蔚蓝

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原本战乱已经平息的鬼域变得更加纷乱。但这一次，诸鬼闹的不是鬼，而是诸神。
    正午正在房间里吃饭的我，陡然听到外面喊声震天。正待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伽叶突然冲进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现在外面正在游行抗议，诸鬼反对神仙，而你就要渡劫成仙，身上仙气浓郁，他们正闹着要朝倚将你交出去。朝倚现在正在幽冥城城墙上平息众怒，他让我先带你出鬼域。”
    “诸鬼为什么会这么痛恨神仙？”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呐，不如，你回去之后问问你师尊，为什么诸鬼会对神仙不满？”伽叶笑着将我往阵中推了一把。
    我跌坐在阵中心，眼看着她身后红云密布，已经有鬼冲上来了。可阵却迟迟不启动。就在诸鬼扑过来的一瞬间，我被朝倚拦腰抱起，飞身站在半空中。
    我紧张地抓着朝倚的衣袖，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只听他厉声对下面的诸鬼咆哮。可那些话，我却一句也听不懂。
    诸鬼仍旧不依不饶，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蓄势待发。
    远天突然亮起强光，火凤齐鸣，祥云飘散，七彩的鲜花源源不断地从天空上落下。一个洁白的身影走出时空大门，每走一步，身前便有鲜花铺成的路往前延伸。
    我和身边所有的鬼全部都仰望着那个圣洁的身影，如同被定了身一般，呆愣地看着那抹飘逸白纱。
    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到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鬼域，飘渺而又悠远，宛如圣灵在教堂颂歌一般。
    “这，才是鬼域倾覆的真相。”
    下一瞬，九天之上出现一个宽广的屏幕：
    察觉到自己天劫将至，在伽叶怀孕的时候，朝耶强行从自己的身体里分出一魂一魄，凝结成胎果放进伽叶腹中。“叶子，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定不会让你受苦。”那时的朝耶只是想要保留自身的力量，好护伽叶生生世世的安康。
    朝耶轮回之后，伽叶消耗了元神，变回植物。朝耶将自己对于蓝的情劫强行转移到朝倚身上，致使当时还是孩童的朝倚被迫长大。
    没有了童真的朝倚，有了自己的思想，为了于蓝，和朝耶决斗。
    仍旧是鬼域海岸，阳光灿烂温和。一切发展就像先前伽叶给我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有一点，在朝倚记忆中没有说出来的，这里……一清二楚。
    “小倚生气了？要不，我们来打个赌？我将身体暂时借给你，如果你能让于蓝说爱你，你赢了，这身体的控制权和力量全部归你，你输了，就乖乖的做你的鬼域二王子，等成年后再将身体交给我？但是有一件事，不管你赢了还是输了，你必须去做：造成鬼域毁掉的假象，让诸鬼愤怒，你要挑起神仙和鬼域的矛盾。否则，我就杀掉于蓝。”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我呆愣跌坐在地上，我错怪朝倚了……
    耳边是诸鬼的吵闹声，他们，当然是相信自己的王的。因此，他们闹着往天上飞，要去攻击那个雪白的身影。
    “愚蠢的鬼众！”一声轻喝。
    我抬头看过去，却看到晔洁自那神身后走了出来，那呵斥是从她嘴里发出的吧。
    站在我身边的朝倚突然全身颤抖，身上慢慢长出绿色的蛇皮，转眼就变成了一条大蛇。这是……朝耶？
    “朝耶，你可知错？”
    那圣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让我觉得有无限威压，我无力坐在地上，看着那庞大的蛇身。只听朝耶笑道，“耶，何错之有？耶不过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何错之有？”
    “你为了自己的幸福，致使鬼域倾覆，这样置你的子民的生死于不顾，你没有错吗？你挑唆诸鬼于神仙对抗，你没有错吗？”
    “这一切都是你创世神逼的，如果不是神仙的那些天规天罚，鬼域不会倾覆！凭什么一切都要由神仙来决定？”
    幽冥城境内的所有鬼在创世神问‘朝耶，你可知错’的时候，全部都放下了武器，自动下跪，五体投地，无声无息。那一晌的肃静，让我的内心深刻震颤。
    为何，王都放弃了你们，你们还这么替你们的王求情？为何？
    朝耶回头扫视着四周下跪的诸鬼，大吼了一声，诸鬼望着他摇头泣不成声。
    伽叶从我身边站起，脚步颤抖向着朝耶飞了过去，抱着朝耶的蛇身，哭泣道，“耶，够了，我很幸福，真的，即使你没有了鬼王的力量，即使你不是鬼王了，我依然会和你在一起。求求你了，放手吧……”
    朝倚呢？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半空中的两个身影，朝倚呢？却见朝耶推开伽叶，张开血盆大嘴直直向我冲了过来。
    我腿脚早已经麻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牙齿离我越来越近。陡然听到一声怒喝：
    “不知好歹的东西！”
    接着朝耶被一道金光打飞老远，伽叶追着他飞了过去。
    “本尊谅你是因爱犯错，本打算饶了你，如今，你即不知悔改，活着只能祸害苍生！”说完，四周涌起无数的星辰，齐齐围住朝耶。
    伽叶拦在朝耶身前，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神明在上，请手下留情。耶如今已经身残，还请神明宽恕，苍生有命，请给我们夫妇生的机会，耶知错，求神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朝耶在跌下之后变回人形，此刻他瘫软在伽叶怀里，缓缓张开嘴，“耶……知错，愿意舍去鬼王的使命，舍去始祖的权利，从今以后愿为短命鬼，不再参与任何斗争。只求，神，给我们一条生路。”
    诸鬼不约而同磕头高声齐呼：“求创世神给王一条生路！求创世神给王一条生路……”声声震天动地，不绝入耳……
    我泪眼朦胧看着晔洁身边的那个青色身影。这一刻，这眼泪究竟是为了这诸鬼的忠诚而流，还是为着自己劫后终于还能再看到倪墨临而流？
    “诸鬼听谕：
    从今以后，朝耶不再为鬼域之王，贬为庶民，寄守忘川河，余生不得踏入幽冥城，不得离开忘川边境。其子朝伽，轮回重生，奉为鬼王。”
    晔洁说完这句话，天上的身影消失，火凤齐鸣翩翩飞远，徒留七彩祥云，告诉诸鬼，鬼域倾覆之灾，已经解决。
    诸鬼欢呼着，拥抱着，在那欢呼声中，伽叶抱着朝耶离开了幽冥城。而一直被忘川瘴气笼罩的幽冥城，终于再次阳光倾城。
    我蹲在地上，手里抱着还是婴儿的朝伽，小家伙张大眼睛对着我裂开嘴，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这孩子，刚刚晔洁说完那句话，他就出现在我怀里了。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逗了逗他，起身将他交给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鬼域新台甫。
    “谢谢你！”新台甫是个漂亮的少女，给我一种很单纯很干净感觉，此刻脸红扑扑地接过孩子，向我道谢。
    “谢我，就好好照顾你们的王！”说完，我转身走开，没走两步便迫不及待向着远处的青色身影飞过去。
    扑进倪墨临怀里，鼻子泛酸，“师尊……”
    尽管，我在鬼域这么久，你没有来找过我，尽管，你对我不闻不问，尽管……可是，我还是很想你，想抱你……想对你说“师尊，我想你了……”
    感觉到倪墨临身体的僵硬，我退开一步站好，笑着想要问他怎么了，却在抬头看到他脸上陌生的表情时，所有的话都吞回肚子，只是试探性的伸手去拉他的手。
    手刚刚搭上他冰凉的手指，他便躲开了，只有衣袖滑过我手掌心，冰凉冰凉……
    倪墨临转身，张开结界，带着我瞬移回尚墨轩仙山。
    落地之后，看他头也不回就要走，我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感，死劲咧嘴笑，跑上去拉住他的手，笑道，“墨临……是不是你怪我就那么和朝倚走了，你生气了吗？”
    “放开！”倪墨临冷声喝道。
    我强自笑开坚持道，“不要！为什么要放开？我不放！”
    倪墨临没有说话，他只是眸色冰冷看着我。我不想放开，可手却不听话兀自落下。因为啊，因为，他冻住了我的手，它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
    不去看自己被冻住的手，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为……什……么？我错了，你说，为什么要不理我？师尊……”说着要去抱他。
    “跪下！”
    我双手还没有搭上他，他已经一声冷喝。
    不可置信，我放下手，慢慢跪下，仰头望着他，泪眼朦胧，“师尊……阿蓝，错了……”抬手抹掉颊边的泪水，咬着唇，我紧紧盯着他。心里有无数个问号，却一个也问不了，因为他说：
    “你不知道师徒礼仪吗？身为徒弟对着师傅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从今以后，若再犯这等低级错误，不若回到外门重新修习弟子规！”说完丢给我一本书，又继续道，“傍晚过来检查，不过关，你可以走人了。”
    轻轻放开紧咬的唇，我低头，捡起地上的书，双手将之举高过头顶，匍匐在地，“是，弟子谢师傅教导！”一阵风吹过，划得我脸颊生疼，我继续道，“恭送师尊！”
    已经走了吧……
    我放任自己趴在地上，良久，看着那些透明的水珠一颗颗落在地上，落在脆嫩的青草上，最后一颗颗浸入土中。将书丢在一边，我翻身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浮云。眼泪逆流回眼眶，这感觉，真不爽呐……
    这一次，真的累了呢。
    你的心，像天上的浮云，难以琢磨。浮云凝成雨水，落进干涸的桃木花心，桃木长成桃树，开出一树的桃花，想要挽留那片浮云，奈何，花谢了又开了，桃树死了，那片云早已飘散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