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蔚蓝

升仙之后的几日，我平日里都是闲来无事的。倪墨临不知道是回了仙境还是去了哪里，总之，不见踪迹。正如他所说，30日的教导，就只是30日的教导，一天不会多，一天也不会少，只是恰好。一个人在偌大的商肆，窗前，月下，屋顶，廊下，喝茶，看书，发呆，这样独自静处的时光，终于让我明白了，为何倪墨临挨到最后一天带我去看人间的灾难。
    我想，我现在是极其幸运的。尽管曾经也这么觉得，但是，在静默的时间里，心中的那份清明显现的那么明显，没有丝毫遮掩，就好像是谁，双手将它送到我眼前，让我明明白白看到它。
    升仙的最大收获是什么呢？是倪墨临的教导吗，是自己长生不老吗，还是人上人的地位？都不是。原本，我以为升仙，我就靠近了倪墨临，升仙也只是为了靠近他。但当我真的成了仙，仰躺在屋顶，看着满天星辰的时候，在心底微光角落，却陡然发现，自己要的原来只是仙的那抹心灵的透澈和安然。
    也许，其他人不这么想，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也许，倪墨临真的高高在上，先前的一切温柔不过是一时乱花迷了眼。可，几见狂风恋落花呢？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像惜乐说的，我太傻，怎么就为了倪墨临就非得登仙入境。但，经历了这么多，看到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我却觉得，自己得到的要远远多于自己付出的。尽管，我最想要的，还没有得到。可，有时候，爱着不一定就非得将他困在身边，不是么？
    朝耶，或者朝倚，我想，他们都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因爱而犯的错误，值得宽恕。
    只是，始终，我是误会了朝倚，这便是唯一的遗憾了。
    回想起从登山到成仙的点点滴滴，自己真的变了很多。终于不会那么咄咄逼人了，终于不会因为倪墨临的一言一行而要死要活了。会问自己，是我已经不爱他了吗，还是爱减少了呢？不，没有。如果可以，我仍然希望能每天和他花前月下，把酒言欢，仍旧希望能每天和他腻在一起。只不过，不会像曾经那样控制不住自己。
    想起了金岳霖和林徽因。无论外界怎么猜测，无论别人怎么询问，先生都闭口不谈及林的任何事情。她搬到哪里，他就搬到哪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话不谈，却惟独不谈爱情。
    他们之间是有爱情还是没有爱情呢？
    我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我爱倪墨临，但，我也可以默然不语，只是安心当他的徒弟，一直陪着他，他去哪里，我去哪里。倘若哪一天他对我说：“于蓝，你好烦啊，别跟着我了。”那我自然也会顺遂他的心愿的。
    因为，我舍不得这样好的世界。
    有一双好眼睛，可以慢慢观看这六界的大好河山，有一双好耳朵，可以细细听这大千世界的高山流水，还有那敏感的触觉，嗅觉，可以感受到春暖夏凉，可以闻到百花的芳香……是的，我耳聪目明，六觉五感全好，除了倪墨临，还有这样的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供我赏玩，怎么不幸运？而我无限的生命，可以让我更加仔细地品评每一朵花香，每一盏清茶。
    舍不得的还有什么？舍不得让他觉得苦恼。
    上天的天罚，最沉重的不是生死劫，而是情劫。若他就是我的情劫，我愿意游走山水间，让这情劫一直一直跟随着我，这样，不管我走到哪里，张开双手，看看手上的纹路，我会知道，这里面有一根线是牵连着我和他。尽管，我们之间牵的是劫，会让我痛，但那总比毫无牵连的好。
    一个人的时光，是触摸回忆的温度最好的旅程。仿若被移动的城市，带着对乡间田野雨葵隐形的思念，想要遗忘，却又会偷偷的迷恋着，而后在春雾悄悄散开时，那些惜别的倾诉，如烟花的一瞬间。最终在远方寂静的时候，看着寂寞的街道，才知道，这一程，恍然如梦，情深情浅，都交给雨后山林的空气，交给花的微笑，交给永恒。才道，真是个好日子呢。
    是啊，真是个好日子。
    放下手里的书和笔，下榻，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伸展着自己一夜未曾挪动的身体。扭腰跺脚，在膝盖上敲敲打打了一阵，决定去仙境。既然师尊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他好了。等，怕是等不来他的。
    一路走走停停，倒不是我飞不了，只是，好久都没有好好看看这商肆四周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了。花枝交错，郁郁葱葱，这么纷乱着生长，自己寻找阳光雨露，那花的颜色却更加娇艳欲滴了。天然雕饰的那份自然清新是所有的能工巧匠所不能窥测的。看完了花，我才终于御风向着仙境飞去。
    “于蓝……”
    回头，却见晔寂远远地向我这边飞过来。我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便站在原地等他。
    “师妹，师兄正要去找师妹，师妹现在是准备去哪？”
    “师兄，好久不见哈，你找我干嘛？我准备去仙境。”晔寂，似乎瘦了呢。
    “如此正好，师尊就是让师兄过来接师妹去仙境的。”
    “师尊？哦，师兄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也变得这么客客气气了……时间真的能抹平一切吗？
    “晔洁要生了。”
    “什么？晔洁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孩子是谁的？”我惊讶的看着他，忘记了心里一闪而过的悲凉。
    “师妹也不知道吗？师兄也是一个时辰前回仙境才知道的，神仙怀胎一般都是三年，至于孩子是谁的……师兄也不清楚。”
    不知是我多想了还是怎么地，我总觉得这次回仙境有事情要发生，而且还不是好事……心里没来由的上蹿下跳。只是心不在焉“哦”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
    “师兄之前去妖界救小滴，现在她还好吗？”
    “小滴……她很好啊，好得在妖界都乐不思蜀了。”
    “师兄……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诚实回答啊，你是不是喜欢小滴？”别扭至极，我还是改了称呼。
    “不喜欢……”见我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灿烂一笑，“是爱。”
    “那你还不去将她接回来？小心后来者居上。”见他喜上眉梢，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时间是改变不了的，变得是自己的心境。相信别人没有改变，他才可能没有改变。至少，对于有些人和事，我没改变。
    “你呢？你是爱着师尊的吧？别狡辩，谁都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你还问我？可是……这不一样……但，真的都知道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只有关心你，注意你的才会发现，阿蓝，现在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作死……女人味，姑娘我还是少女，少女，知道不？”我抬手要掐他，想到他刚刚的评价，又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咧嘴笑道，“风吹乱了衣服，有损你英俊潇洒，风靡六界的形象。”
    “不求风靡六界，只求让阿蓝一人倾心足矣……”眼睛晶亮，光头在阳光下也晶亮。
    “你确定是我？不怕小滴听到，再不会你身边了？”我斜睨着他，一脸‘你敢说确定我就告诉小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表情。毕竟，女人的嫉妒心真的非常恐怖啊。晔洁已经让我够憋屈了，不想再莫名其妙多一个，否则，以后走路半路被人杀了都不知道找谁哭去——不知死因啊。
    “是知音，知道吗，知音难觅，寂不要高朋满座，只需高山流水觅一知音。”
    “是滴，我懂，可是，你几天没有洗头了，那头光得晃眼睛。”
    “咦……怎会？我可是用的御用洗发水，控油，去头屑，绝对持久的。”
    “你确定不是你那洗发水太高端？”说着我递给他一个手帕，他就真的接过去往头上擦。结果么？当然是什么也没有。
    见他要开打，我连忙投降喊停，“停停停。问你正事，人间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惨绝人寰？”
    “如你所见，王失道，自然灾害连连。”晔寂一改先前的玩笑，脸色忧愁，眉头微蹙……悲天悯人。
    “你不是君王吗？”
    “我只是小国君，最多算诸侯国其中的一个，上面还有周天子类的人物。而现在失道的也是这个周天子类的人物。”
    “我是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闻言，晔寂蹙眉微张，满目明朗笑道，“好啊，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帮我也不错。免得……”抑郁，“你在仙境无事可做。”
    “你才无聊……但，我一定会去的。你就收拾好屋子，准备好山珍海味恭迎吧！”
    眼看已经到了正殿，我不再说话，挥手和他告别，去镜顶，先回阁楼换衣服。
    墨湖仍旧水平如镜，莲池依旧，水榭脉脉无语，花叶清清，而那中央的红莲周围现在却围着层层叠叠的白雾，若不是那身红光和花骨朵边沿的金光，我还不会注意到它。离开仙境的时候，莲花是开着的吧。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什么东西都变了，就连水平如镜的墨湖，星辰点点也已经转遍了路径。但，有些东西，真的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