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辰遇到梅景

12 被第三者


这天上午,陈主任踱到他们办公室闲谈,给年轻人讲起他的光辉岁月。“1978年刚恢复高考,我就考上了师范,一个班上的学生,大的大,小的小,大的能给小的当爹了,听说真有爸爸和儿子同校读书的。好多学生本来在乡下已经有了老婆,或是谈了对象,因为考上了大学,就要和老婆离婚,和对象分手。那时候经常有哭哭啼啼的女人找到学校里来,哭也没用,好多人还是分了。人家都劝我,赶紧和我现在的老婆分手,那时候我们还没结婚,我说,人怎么能那么没良心呢。”陈主任的老婆,梅景见过,一米五几的个子,估计得有一百五六十斤,听说只有小学文化,在一家纺织厂当过女工,后来到学校后勤找了份差事。和挺拔瘦削的陈主任走在一起确实不太般配,梅景还为陈主任可惜过,如今却为他老婆可惜。陈主任忽然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郑老师说:“老郑,你说是不是?糟糠之妻不下堂这点道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还是懂的。不像现在的人,升官了,发财了,老婆老了丑了,就搞什么婚外恋,找什么小三小四。”郑老师尴尬地笑了笑,办公室的气氛也有些尴尬。
    陈主任似乎很满意,转移了话题,笑着说:“今天,《新华文摘》上有一篇文章特别有意思,说是未来都用机器人干活,耕地、播种、收割全是机器人,人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那多好啊。想当年,我们多苦啊,老郑,你说是吧?”郑老师嘿嘿傻笑了几声,没有说话。梅景冷笑道:“我看未必是好事,人无事则生非,都用机器人干活了,人全闲下来,那么闲,还不知道生出多少是非来呢。”办公室一时无声,陈主任干笑了两声,“凌老师说的也有道理,哈哈哈。”这时,梁辰站起来对梅景说:“凌老师,我差点忘记了,你们班徐苗苗参加全省作文竞赛的那篇作文,我觉得有几个地方还要改,我们再和她谈一下吧。”又笑着说:“陈主任,不好意思,我和凌老师去找下徐苗苗。”陈主任笑咪咪地说:“好,好,好,你们去,多得几个奖回来。是我们全年级的骄傲。”梅景只好跟梁辰走了出去。
    “哪里要改?我觉得写得挺好了。再改就不像是初中生的作文了。”梅景说。
    梁辰不说话,转到楼梯间,才压低声音说:“别和陈主任抬杠。”
    梅景看了看梁辰,低下头,脚蹉着地,气哼哼地说:“谁和他抬杠啊,他也配。”
    “你别老把喜怒挂在脸上,那只会伤害自己。”
    “好的,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挂喜怒了,我挂一个吊死鬼面具,吓死他。”说着伸出舌头,翻着两只眼,两只手也软绵绵地挂在半空。
    梁辰想笑,结果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小孩脾气,该当真的你不当真,用不着上心的你比谁都在意。”
    梅景白了梁辰一眼,“又批评我。”转而嬉皮笑脸地说:“我的事不劳您费心,咱们还是赶紧去找徐苗苗吧,快上课了。”
    梁辰漫不经心地说:“找她干嘛?”
    梅景诧异了,“改作文啊。”
    梁辰抬腿就走:“咱们刚才不是已经和她谈过了吗?”
    梅景愣了一下,追着梁辰,“谢谢你。”心里想着,人家这么年轻当上教研组长,在人情世故上确实比自己老到很多,虽不老却奸巨滑啊。
    梁辰头也不回,“谢什么?”
    “谢谢你关心我。”
    梁辰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地说:“前辈有责任关照后辈。”
    “切,又装大头萝卜。”
    “好,学期末时,我就把这句话,写在你的小结里。”
    梅景赶紧解释:“大头萝卜好啊,一个萝卜就能腌一瓶扬州酱菜了。头大聪明。萝卜是小人参,有营养。白菜萝卜保平安。我非常喜欢萝卜。”
    梁辰停下脚步,回头玩味地说:“真喜欢?”
    梅景忙点头:“真喜欢,真喜欢。”
    这天,梅景正在专心备课,郑老师忽然叹了口气,指着教师公寓说:“凌老师,这几天下午,有人特意早早下班却不回家,跑到那幢楼去,观察我们干什么,听说还配了望远镜呢。”
    梅景觉得不可思议,“谁?”
    “刘美丽。”
    梅景气得要命。刘美丽,英语老师,三十三四岁,据说年轻时十分美丽,梅景无缘得见她最风华正茂的年代,但凭心而论,现在的她身材保持得相当好,脸蛋也鲜有皱纹,服装也很时尚。要说缺点,梅景觉得是市井之气太浓。和陈主任打情骂俏,说荤段子,刘美丽是主力之一。公婆出门旅游,她愤愤然,说:“那么大年纪了,还旅什么游,纯粹是浪费钱,钱应该省下来给孙子、孙女用。我们家两个孩子,吃喝拉撒、上学、上辅导班,哪都需要钱。”刘美丽家也是龙凤胎,但梅景从没听陈主任用双黄蛋称呼她家的孩子。别的不说,光这两件事,就让梅景对她看不上眼。只是面子上还过得去,见面打招呼、问个好,还是免不了的。没想到她能干出这么无聊的事。
    隔日刘美丽上楼,梅景下楼,梅景看着刘美丽,刘美丽以为梅景要和她打招呼,笑容都摆好了,结果,梅景愣是一句话没说,昂着头就从她旁边走了过去,刘美丽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刘美丽得空就跟人说,新来的老师真没礼貌,看见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开玩笑地说梁辰管教不严。梁辰有些苦恼,在他看来,凌梅景性格直率却不是个张扬的人,怎么没来几个月就成了话题中心了?
    梅景还是不和刘美丽说话,看见就跟没看见一样,不是假装没看见,而是直直看着她,然后大模大样地从她旁边擦肩而过,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郑老师劝她不要这样,既然没撕破脸,凡事就不要挂在脸上。
    这天,梅景正在专心备课,郑老师走过来,笑得颇有些尴尬地说:“昨天夜里,我被我老婆踹下床了,在地上睡了一夜,今天早上起来才发现。”
    梅景搁下笔,好笑又好奇地问:“你老婆这么厉害!为什么啊?”
    “我喝多了。”
    梅景笑了起来,“活该,不过应该等你酒醒了,再踹,这样才记忆深刻,下次就不会喝多了。”
    郑老师一脸苦闷,“哎,不是因为我喝醉了。我难得醉几次,每次醉了,她倒都很照顾,给我倒茶,擦脸,从来没踹过我,让我在地下躺一夜。”
    “这样的老婆真难得,那昨天干嘛把你踹下床?估计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我昨天只是喝得有点多,并没有醉,回家就睡觉了,当时,她正在给我擦脸,我说了几句梦话,她就把我踹下床了。”
    “哈哈,你说了什么?惹你老婆这么生气?”
    “我喊了你的名字。”郑老师盯着梅景,清清楚楚地说,脸上还带着笑。
    梅景愣住了,一时无话可说,突然明白了什么,涨红了脸,拿起笔,继续备课。“郑老师,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梦到你和刘美丽吵了起来。我想劝你赶紧离开她,就喊了你的名字,你知道吗?前天晚上,我还到你家去过。”
    梅景吓了一跳,“去我家?我怎么不知道?你去我家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里?”
    “你不是说后面一家,嫌你们家的后墙影响了他家的风水,把墙砸了一块吗?我去看看。我有个亲戚和你住一幢楼,你上次讲的时候提到她,就是佴局长家,我和她家是远房亲戚。所以我就知道你家住哪儿了。她家住在最东边,你家住在最西边,对不对?”
    梅景有些毛骨悚然,希望有人赶紧进来,或者自己逃走。故作镇定地说:“谢谢你,郑老师。我是随便说说,以后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郑老师忽然站起来,走到梅景背后,手压在她的双肩上,头低下来,轻轻地说:“梅景,我是真关心你,做梦也梦到你,所以才会喊你的名字。”
    梅景想跳起来,挣扎了几下却站不起,郑老师的手力气真大,只能厉声说:“别碰我,你干嘛?”
    郑老师笑着,趴在梅景耳边说:“你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除了爸爸,梅景从来没有和一个成年男子以如此暧昧的姿势靠近,郑老师那混着烟草和茶叶味的气息吹在梅景的右脸上,刺激的味道也弥漫进梅景的鼻子里,梅景又羞又恼。下课铃响了,梅景急得要命,怕有人进来,这种暧昧的状态别人见了会怎么想?连她自己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眼泪一下就涌进了眼眶。好在这时郑老师站起来,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下,陆老师和梁辰就走进了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梅景看见他们,忽然趴在桌子上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陆老师和梁辰没见过这阵势,快步走过来,围着梅景,一连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陆老师关切地说:“是不是病了,要是不舒服,赶紧去医院看看。”梅景头也不抬,呜咽着说:“没有。”梁辰看着平时伶牙俐齿的梅景半天才蹦出这两个字,急道:“那你哭什么?”梅景还是不说话。陆老师转头问郑老师:“郑老师,凌老师这是怎么了?”郑老师嘎嘎笑了两声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里进东西了?凌老师。”
    从这天开始,不管中午还是下午,郑老师的双胞胎儿女都会来叫爸爸回家吃饭,有时男孩来,有时女孩来,有时两个一起来,两个孩子不说话,看梅景的眼神似乎又害怕又讨厌。有时候,郑老师不能立刻走,两个孩子就蹲在走廊的地上,拿根树枝写写画画,偶尔抬起头,朝办公室里看看。梅景仿佛吃了个苍蝇,很想大吼一声:“谁想当你们后妈!”可是,人家两个孩子什么都没说,梅景的火无处可发。
    梅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行为不检点,让老师们误会呢?老师们误会也就算了,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她本来以为郑老师也是受害者,可是怎么连郑老师也认为自己对他有想法呢?梅景真想薅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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