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辰遇到梅景

11 被梅景同情的人


这天下午,陈主任召集所有班主任和教研组长在语文办公室开个短会。梅景和郑老师既不是班主任也是不教研组长,就站在走廊里聊天,等会议结束。
    郑老师,四十出头,身材魁梧,喝水的杯子都是超大号的,梅景目测容量至少800ML,只要坐在办公室里,郑老师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郑老师和陈主任似乎很熟,陈主任经常当众开他的玩笑,别人跟着起哄,他也不恼,总是笑嘻嘻地,偶尔回两句,总是遭遇陈主任更猛烈的回击,引来众人更多的笑声,这个郑老师仍是笑嘻嘻的。梅景看他这样,有时真是替他着急,巴望他说点什么,狠狠回敬一下陈主任。陈主任最喜欢拿郑老师的双胞胎儿女说事,问:“老郑,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一搞就搞出个双黄蛋,还一龙一凤。”有一次由此及彼,讲到五四时期,北大一个教授,认同一夫多妻,反对妇女解放,为此打了个比方,一个茶壶总是配几个茶碗,哪有一个茶碗配几个茶壶的?梅景不平道:“那为什么男人就是茶壶,女人就是茶碗?”此言一出,笑声四起。隔了几日,有人看见梅景还说:“凌老师真够单纯的。”梅景开始没明白那比方的意思,等明白过来,再听见人家说她单纯,就觉得那话里多了几分讥诮,不禁又羞又气。
    梅景渐渐发现,陈主任就好这口,经常开一些有色玩笑,年级里三四个女老师每天和他说这种暗语,每每这个时候,陈主任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红光,脸也滋润起来。梅景有些不耻,没想到老师背地里就这素质,不说自己龌龊,倒笑话别人单纯。她和吟草说,“贾宝玉是意淫,他们这是□□。想做坏事,有贼心没贼胆,只好图个嘴巴快活。”吟草倒是见怪不怪,她说社会上这样的人多了,学校里还是少的。
    梅景和郑老师虽然在一个办公室里,但年龄差距比较大,郑老师又是个不太喜欢讲话的人,所以平时交谈并不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像这样只有她和郑老师两个人站在走廊里聊天,还是头一次。
    郑老师:“怎么样?现在适应了吧?”
    梅景:“还行。”
    郑老师:“你别理陈家伟,他就是嫉妒你,见不得学生喜欢你不喜欢他,见不得你才来考试就考得好。”
    梅景吃了一惊,没想到郑老师背地里不仅直呼陈主任的大名,还这么评价他,虽然心有戚戚焉,却不敢冒然接话。
    郑老师像是洞悉梅景的想法,“你们新来的几个老师是不是以为我和陈家伟关系特别好?他老跟我开玩笑,对我特别热呼,我对他也特别和气?”梅景心想您那表现岂止是和气,简直是懦弱,“他是装的,他跟我装,我也跟他装。”
    梅景点点头,还是没敢接话。心想,我也是看过《无间道》的。
    “其实他恨我,你知道原因吗?”
    梅景来了兴致,摇摇头,带头特八卦的神情说:“不知道。”
    “因为前几年我给另外一个年级主任写过一篇通讯,登在市报上,占了三分之一的版面,就为这他恨我,因为我没写他。我是市报的特约通讯员。走,我带你去看看。”
    梅景看着郑老师秀才落难的神情,不好意思拒绝,反正也没事,就跟着郑老师到了校图书馆。听说郑老师要查几年前的报纸,管理员懒洋洋地说:“报纸都装订好入库了,要查明天来查吧。钥匙不在我手里。”郑老师有些悻悻然。
    第二天,郑老师偷偷摸摸塞给梅景一份复印的报纸,小声说:“看看。”梅景打开一看,A4版下面一篇文章被红笔圈了起来,题目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记**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包国才》,作者赫然是郑老师的大名。梅景认真看了一遍,无非是热爱学生,勤于工作,忽略了妻子、儿女,和以往的先进人物保持了一贯的行事风格。梅景对这种缺乏人性的先进人物,一向没什么好感。她觉得如果这些先进人物想一心扑在工作上,爹死娘亡都没功夫管,那至少应该像南丁格尔一样,不结婚不生孩子。但是,在郑老师殷切的期盼认可的目光下,梅景还是勉为其难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看完还煞有介事地说了几声:“郑老师写的真是好,真是好。”郑老师的脸顿时兴奋地红了,他乡遇故知般地谦虚着,“哪里,哪里,凌老师过奖了。”
    虽然郑老师塑造的光辉人物没有打动梅景,但是梅景对郑老师的同情分却直线上升,以前只知道他被陈主任嘴巴上占了便宜,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端不上台面的故事,更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像陈主任这么又黄又小肚鸡肠的男人。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精神,梅景和郑老师熟了起来。
    郑老师的家就在办公室后面几十米的一幢楼里,那是学校盖的教师公寓,和学校只隔着一堵墙。他们这个年级有好几位老师都住在那里。不过,回家没有捷径可走,要出学校正门向西再向北拐回头。自从和郑老师熟悉以后,从办公室到学校正门再向西这一小段路,梅景有时候会和郑老师同行,同行了几次,郑老师有时还会特意等她。有一个长辈喜欢自己,梅景心里挺高兴。梅景在长辈面前有小孩心性,知道人家对自己好,忍不住会撒个小娇,耍个小赖。比如,以前郑老师在办公室里抽烟,虽然梅景有意见,但从来没提过,现在熟悉了,她就用撒娇地口气说:“郑老师,妇女儿童在的时候,你能不能不抽烟啊?”郑老师一听,立马把烟掐了,此后,只要梅景在,他要么不抽烟,要么就站在走廊里抽完再进来。
    这一日,下班时,梅景和郑老师结伴同行,郑老师看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吗?这几天有人藏在拐弯的地方看我们呢?”
    “看我们?”梅景没听明白。
    “对啊,小城市的人就这爱好。”
    梅景明白了什么意思,脸气得发热,“谁这么无聊?”
    “陈家伟。今天他跟我说,他和老婆散步,好几次看见我们俩一起走。说我艳福不浅。”
    “真是够无聊的。我偏和你一起走,气死他。”
    此后几天,梅景刻意大声喊:“郑老师下班了,一起走啊。”郑老师也不避嫌,和她一起说说笑笑,走出校门。果然有诧异的目光向他们俩飘过来,梅景只当没看见,很是解气。
    当我们相信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相信他对事情、对他人的判断,而忘记了这一切的基础──他是完全可信的。而这个人所说的现象,也许并没有编造,但他却在解读时加入了自己的许多主观想法,并成功地在自然而然中误导了你。可惜,梅景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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