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影移

“丁老师，你分在哪间宿舍？”
这孩子，思维跳跃太大：“是A304吧。”我随口接道。
“304啊，那可是我的隔壁，我303。”她兴奋起来。
“哎。”我应道，这么巧竟是隔壁。
“你知道你对面住的是谁吗？”她显然谈兴正浓。
“是谁？”在她身上，我竟看到了钟秀儿的影子，她说话跟钟秀儿一样喜欢卖关子，所以我习惯性地接了一句，说完后我自己也震了，抬头看她，她正冲着我笑呢。
“是莫振林。”
我可以看出她脸部细微的变化：“你喜欢他？”
她的脸一瞬间由淡红变成绯红，脸上神色却黯淡了下去：“我喜欢他有什么用，人家可未必看得上我。”她沮丧地说。
“哦？”
“人家可是情圣，只对他老婆一人钟情。”她嘟着嘴说。
“他有老婆？”这姑娘……我不禁又看了她一眼，看她那样子倒像情根深种，真佩服这个莫振林，旁边住着这样一位痴情的姑娘，依旧对老婆一往情深，他究竟是何许样人，竟让杨小怡一脸的倾慕和向往，我的好奇心被勾引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他有老婆。”她无限婉惜地说，但她马上又改口，“哦，不，他现在没老婆，我是说他老婆已经死了，死了差不多一年了。你不知道，他老婆从跟他结婚起就一直有病，病了这么多年，他不离不弃，卖了房子欠了债，可惜还是没治好他老婆。我们都替他婉惜，这么好的人……”
她沉浸在伤感和叹息中，我说：“我下去一趟，打印份东西。”她毫无反应。
3
我虽然住在莫振林的对面，可我一直没见过他的面，据说他教高三，当班主任，经常忙到学生就寝后才回宿舍。倒是杨小怡，常常到我宿舍东拉西扯。经过几次的接触，我觉得她和钟秀儿一样是直性子，说话机关枪一样啪啪啪往外射，不经大脑，所以很快把她归为朋友类。
一天下午，我到阳台上收衣服，很意外地看到阳台上站着一个人，我朝他望了两眼，他面朝外面，看不清他的面孔，正准备收衣进来，他扭过头来朝我笑了笑，我当时怔住了，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阳台挨得很近，我看得清他脸上刮过之后留下的一大片青色，如果不刮脸，他该是满脸的胳腮胡子。
是他！？他叫莫振林，是我现在的同事。
我记得那次他骑摩托车送我回去时说话的腔调，还有他把我从摩托车前拉走的惊心动魄的场面。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
“嗨。”他招呼道，“我刚泡了一壶茶，要不要过来喝茶？”
“嗨，”我应道，“不了，我还有点事，谢谢你啊，那次。”我记得上次还没跟他道谢他就走了。
他做了个不值一提的手势。
回到宿舍，我的QQ正在电脑上一闪一闪，我随手点开，网友“应声虫”给我发了个蛋糕，下面一行血红大字：“生日快乐！”
爸爸和哥哥今早打电话过来向我祝贺，并问我病好了没有。爸爸很担心我，说过段时间来看我，如果他知道我跟黄彪离婚，不知他会怎么想，我忙说过段时间会回去。
应声虫又发了一行字过来：“美女，怎么不回应？”
我懒洋洋地敲了两个字：“谢谢！”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说：“没有。”
“怎么这段时间没写文章了？我一直关注你的更新呢。”
“没时间，没心情。”
“出什么事了？”
我把键盘推向一边，想了想又打过去一行字：“你操心太多了。”心情很郁闷，总得找个地方发泄。这个网友，还是我刚上网时认识的，他喜欢看我写在QQ里的文章，那段时间我跟他聊天比较多。
他很奇怪，有时深更半夜还在线，而我心情不好时会整夜整夜地失眠。第一次失眠时爬起来上网，他给我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过来，就那样我们成了网聊。有段时间，他老缠着我要看我QQ空间里的照片，我设了密码，没给他。虽然这样，我自己倒好奇地点开了他的QQ空间，什么也没有，我生气地说你不应该叫应声虫，而应叫懒虫，他被我骂得莫名其妙。
这时他又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过来。
我没理他。
黄彪给我发了一个蛋糕过来，他的蛋糕下是一长串深蓝的大字，我本想关了，捺不住还是仔细看了。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爸妈让我结婚，我没结。这段时间公司忙得很，整天整夜地加班，比在公安局还累。”
再没旁的话，也不知道他发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我关掉窗口，还是忍不住看了看他的头像，是暗的，估计是隐身。
我开门出去，敲杨小怡的门，这丫头，成天念叨莫振林，人家在的时候，她倒没了踪影。
对面门开了，我转身去看，莫大先生站在门口：“还以为是敲我的门呢。”
我露齿一笑，心情不好的人尤其要多些笑脸，否则别人看了也不开心，到这里来上班后我对着镜子特意练过。
“进来喝一杯吧。”他邀请道，看样子他倒是个热情的人。
“有没有酒？我倒想喝酒来着。”明知道有些突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很豪爽地笑：“有，刚好学生家长送了一瓶好酒过来，还没开封。”
我跟着进门，大致打量了一下他的宿舍，布置简约，还算整洁，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因为我总觉得他那么粗犷的男人必定不会收拾家。
他拿出酒来：“怎么想到要喝酒呢？”
我说：“喝酒非得有原因吗？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以酒会友吗？”
他举手做投降状：“好，好，算我问错了。”
我垂下眼睑：“对不起，心情不好，说话有点冲。”
“今天我们什么都不说，只喝酒怎么样？”
我一个劲地点头。不在父母身边工作的人真可怜，想哭的时候找个肩膀靠都没有。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再见李敏洁
1
我闷闷地喝酒，他则默默地在旁为我倒酒。喝得急了，他按住我的手说：“慢点慢点，反正今天下午已经没课，有的是时间。”
他有时也陪我喝几口。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喝酒，闷得让人尴尬，我便说：“说说你的事情吧，我一进学校就听了你的不少传说。”
他笑：“是说我跟我老婆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
“我除了这件事让人觉得轰动外，也没什么出人意料的表现。”他还是笑。
“对不起啊。”总觉得他那笑里隐藏着什么，我猜那是沉痛后的隐伤，不想让人看见，所以用笑来掩饰。
“没关系，我已经看透了，‘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看样子你对这句话很有领悟。”
“说不上参悟得多透，不过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深情的人不长寿，或者说相爱太深，总是不长久，只有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才能细水长流。”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么你老婆……”
“我们结婚前她已经查出有病，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他淡淡地说。
“即使这样，你还是跟她结了婚，而且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证明你的深情。”我看着他，他的脸很大，刮得青青的颧骨有点向外突出，想不到这么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深情，不知不觉对他多了一份信任。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口里念叨着这些话，手里端着酒，却忘了喝。
“怎么，勾起你的回忆了？”
我苦笑，喝了酒的人话多，不知不觉我说起了我的事情，事无巨细，美的，丑的，好的，坏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他默默听着，偶尔点评两句。不知几时起，他把酒换成了茶，我也不在意。
说完之后，心里轻松了不少，他为我倒了杯茶，我说我不喝了，头晕，回宿舍去了。
他忙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说完伸手扶我。
我站起身来，坐得久了，脚都麻了，一抬腿落地，脚上什么感觉也没有，膝盖一下子弯了下去，他忙把我搀起。
“怎么啦？”
我靠在他宽阔的怀里，暖暖的，好舒服，如果可以，真想借他的肩膀靠一下。
正这样想着，“你们……”门口响起杨小怡的声音。
我忙站直身子，离他远一点，他还是搀扶着我。我突然觉得脸烫得厉害，我抬头看杨小怡，她的脸也红红的，像擦了胭脂。
“过来帮帮忙，她喝多了。”莫振林对门口恼羞不已的杨小怡说。
“哦。”她快步进来扶我。
我拉着杨小怡的手，莫振林还是不放心，搀着我，两人合力把我送回宿舍。
才进宿舍，我“哇”地一声全吐了，弄了一地。
杨小怡吓得跳起来：“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2
第二天早上起来，头脑清醒了不少，便洗脸漱口准备上班。正准备走，发现电脑嗡嗡响着，昨天回来后就躺在床上，房内已经收拾干净，这电脑他们可能没留意到，没给我关。
我回到桌前，晃了一下鼠标，屏幕就亮了。
右下角的QQ一闪一闪的，提醒我有人发信息给我，我点了开来，是应声虫，这家伙，居然发来一连串的问话。
“你怎么啦？”
“怎么不理我？”
“能不能给个回应？”
“美女，你想折磨我吗？”
然后是一个个QQ表情，有张嘴笑的，有刀砍斧削的，有扔地雷的，有呜呜哭的，什么表情都发过来了。
我把窗口关了，瞟了一眼QQ头像，他的头像是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