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影移

他的声音很低沉，听来有说不清的伤感：“这个城市有多大，只要有心，想知道另一个人的事总有办法。”
“为什么要走？”我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不是你一直向往的工作吗？”
他笑了，笑得那样凄凉：“什么是我想要的工作？我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做成这一件事我就不会后悔，原来，无论我怎样做，我都只有悔！”
“你想做的到底是什么事？你从来都不肯告诉我，现在既然准备离开，总可以跟我说吧。”听到他说那件事，多年来的疑惑豁然冒了出来。
“你知道蓝天翔已经伏法了吧？”他的眼睛精光一闪，又隐了下去。
“他……他伏法？”我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诧异地看着我，终没有开口，我哆嗦着嘴唇问，“为什么？”
他越加疑惑起来，但仍然接口道：“我跟了他那么多年，终于抓住了他的罪证，他是个狡猾的人，即使身为他的秘书，很多事情我也不能轻易知道，这次完全是因为他的疏忽，眼看他要退休了，我以为我这一生都无望了。”
“这么说，他坐牢了？”我紧握双手，手心里全是濡湿的汗水。
“当然。”他斩钉截铁的口气令我感到绝望。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问，摸了摸我的手，“不是病了吧，手这么凉！”
我颓然坐下，喃喃道：“坐牢了，坐牢了，这是为什么呀？”我突然想起蓝子怡来，问：“蓝子怡吸毒也是因为你？”
“她？”他轻蔑地扁扁嘴，“她狐朋狗友那么多，我只要稍一施计，她自然跟着他们混！”
“我听人说蓝子怡被抓是因为有人报料，这个报料人……难道是你？”
“我让他们抓她其实是为她好，她继续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点头：“你倒很能为自己开脱，她那样一个骄傲的女人走到这一步与死又有何异。”
“她还有杨思杰，他会带她走上光明大道。”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样，她才想尽各种办法折磨我？”
“那又怎样？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幸福？”他语含讥讽。
“我知道，连你也恨我，可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抛弃我。”眼里有泪光闪现。
“没有我当初的始乱终弃，如何有你今日的荣华富贵？他现在可算是风云人物。”他继续以讥讽的语气道。
“那么，我是不是该对你的行为感恩戴德。”我忍不住反讽一句，想不到再次见面他竟这样跟我说话，心中说不出的哀戚。
他毕竟要离开了，我怎能再在言语上跟他做过多计较，这样想着，心里平静了不少。
“你难道知道我老公是谁？”我突然想到这个，我们特意在国外登记结婚，他竟然知道。
“只要到医院查你女儿的出生证明就知道了，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莫振林，原来不是。”
他可真算是煞费苦心了，我瞒得那样紧的一件事都被他查出来了。
“我实在太害怕这个社会的阴谋诡计了，而我什么都不会，这样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吧。”
“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他说。
我垂下眼睛，是啊，解释得再多又有何用，我和他早已是陌路之人。我轻声说：“你就那么恨她？就算你恨她，也用不着这样啊，还有蓝……她爸爸，何苦又牵涉到她爸爸呢？”我思维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难道……难道你说的大事是这个？就是蓝……”
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点茫然的不真实：“是，是他！我爸为什么得不到赔偿，为什么自杀，全是因为他------蓝天翔！”
“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我的脸煞白无血色，声音微不可闻，他却听清楚了。
“本来跟他没有关系，但如果不是他聘请的那个律师，如果不是他拉拢了那个法官，我爸根本不可能死得那么惨！”他越说越激动。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背后捣鬼的人？”
他点头。
我惊呼：“天啦！怎么会这样！”几乎一头栽倒在椅子上。他慌乱地扶起我，一迭连声地说：“丁兰，怎么回事？你难道不为我高兴，我终于为我爸报仇了，自从我爸死后我一直都在寻找那个幕后操手，我终于把他送上了正义的法庭，你不应该为我高兴吗？还有，蓝子怡那样对你，她不应该遭到报应吗？”
“原来一切都是你。”我如大梦初醒，最后问，“蓝子怡都这样了，他……怎么还相信你？”
他说：“在他面前，我一直是一位尽职尽责的丈夫，蓝子怡会这样，全是因为她自甘堕落，自取灭亡。要骗过他太容易了，我只要在每件事发生后在他面前痛骂自己如何没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发誓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挽救失足的妻子就可以了。你知道，蓝子怡是一个高傲的人，她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在她爸爸面前透露出婚姻的不幸呢，那可是她当初一直坚持要的婚姻。”他顿了一顿说，“当然，他也不是没怀疑过。”
我喃喃自语：“你可真太厉害了，我妈被你气死，我亲生父亲又被你给关起来了，你可真太厉害了！”
他惊呆了：“亲生父亲？谁是你亲生父亲？”
我声咽气吞，半天才换过气来：“蓝天翔是我亲生父亲！”
他惊得差点把我摔在椅子上，大声说：“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是我妈死后我爸------就是我养父/亲口告诉我的。”
他扶着额头说：“天啦，我都做了什么！”
好久我才停止了哭泣，他喃喃说：“这辈子，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他站起身来，背上背包，那就是他全部的家当，慢慢地往前走，那么的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他说：“其实从失去孩子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错了。可是你不再原谅我，我只有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我以为我起码做了一件正确的事，那就是用正义的力量替我爸报了仇，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把他送进监狱后其实我并不高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只希望能够要回你，要回我们的孩子。”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冲动……”他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走远，那么的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带着哀伤慢慢走远，我很想告诉他，虽然我很伤心，但我不怪他，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一点也不怪，可是我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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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番外一
其实我对他没有感情，得知他是我亲生父亲后，除了给我带来茫然和慌乱外，只余了怨恨和仇视。想起他的漠然和漫不经心，心里只有痛。
但我还是准备去看他。
他见到我一点也不意外，脸上只是淡淡的。
我说：“你知道我会来看你？”
他点头。
“为什么？”
“那天跟你谈话后，我查看了你的档案。”他坦然地回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所以你知道我母亲是谁，也知道我的出生日期，据此你推断……难道你真想对我下手？”心里一跳，他居然察看我的档案。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心里的痛一点一点侵蚀肌体，我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他：“这样对我们母女俩你觉得公平吗？”
他没有看我，眼睛斜晲侧面墙壁，轻声说：“我记得那年跟你母亲相遇，我才十六岁，你母亲学弹古筝，她弹的古筝曲那么美，美得就像青山绿水，只余了纯净和清新，天地都仿佛澄澈透明……”
我突然暴怒起来，说：“你不配跟我谈母亲，你不配！你更不配谈美，你知道什么是美吗？你知道吗？你根本不知道！母亲为你受了那么多苦，她一心一意牵挂着你，”说到母亲，我声泪俱下，“可是你呢，你娶了妻子还生了儿子，你背叛了爱情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占有她，让她怀了我？”
“孩子，我们的爱情你不懂。”他终于正眼看我了。
“我当然不懂，”我大声说，“就像我不懂你明知道我是你女儿你也不打算认我，你明知道我是你女儿你还让蓝子怡嫁他！”
“我反对！可是我反对有用吗？她要死要活要嫁他，我反对不起作用。”
“你反对过吗？你不是还帮他考公务员吗？在婚礼上，你不是不动声色讽刺我不配为人师表吗？”
“孩子。”他叹息道，“我是个父亲。”
泪流得更欢了，我哽咽道：“是，你怕你女儿出事，可是你想过我吗？我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突然那样了，有好几次我都想从楼顶跳下去，你有想过我吗？”
“你们两个，无论折了哪个我都会伤心，可是，我只能顾到眼前这个。”
“所以你轻而易举地选择遗弃我，就算在婚礼上也是这样。”
“不，孩子，你不能这样说，就像你，你明知道我是你父亲，可你跟子怡同学这么多年，你从来没吐露过半句，见到我，你也从没说过半句。”他顿了顿，“我这么说，只是想你理解。”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我父亲，母亲死后我爸才告诉我。”我垂下眼睑，声音轻了很多。
“你母亲……死了？”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惊讶地看他，他的脸扭曲得厉害，眼里有泪涌出，我话都说不清楚了：“国……国庆节，不，是零八年的国庆节，我妈……我妈知道那事后就……她被血堵住喉咙……我们都不知道……”
他把头埋在手里“呜呜”地哭起来，心里有某种东西在蠕动，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对母亲没感情，所以我恨他，想到他我就恨恨地想，蓝小翔跌成那样，那是他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