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少女的除魔日记

第二个故事，可以说是发生在一千年前，也可以说是发生在七千年前。
    七千年前，天地第二场浩劫尚过去没多久，百废待兴。曾经生活在繁华之地的人们因那场浩劫尽数死去，被他们称作蛮夷、生活在苦难之地的人们却侥幸活了下来，世界经济开始南迁，秩序缓慢恢复。
    而在那场动乱之中，妖魔的死伤却比人类的伤亡更要大得多，更何况妖魔的繁衍比人类更为困难，因此，妖魔隐匿不出，只是一百年的时间，妖魔就在人类口中成为传说。
    但就在妖魔将要彻底淡出人类的视线之时，一只雪色的巨兽戴月而来，追逐着两个妖魔闯入了人类的城都，在杀死了那两个妖魔之后，又摧毁了那个城市，雪色巨兽这才心满意足地掉头离去，消失不见。
    曾经的繁华城都化作废墟，唯有一个人……不，是妖魔……唯有那两个妖魔的后代，一只小小的幼兽活了下来。三千年后，那只侥幸活下的曾经的幼兽在同样的月色下杀入了那只雪色巨兽的族地，在没有找到那只雪色巨兽的妖魔后，怒而将雪色巨兽的族群屠戮大半，大笑离去，并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战书——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她定会再次前来，若她要找的人依然不在，那么就等着族灭吧！
    那个嚣张地离去的，叫做白圆圆，而那杀死白圆圆父母的，则是当时猫族的首领，穆渊。
    一个活了三千多年，另一个却似乎在第一场世界浩劫时就已经存在。二者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以致于当时所有的妖魔都认为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就是那个名作白圆圆的妖魔的葬身之时。
    但事实上，她赢了，并赢得相当漂亮。穆渊大败，长叹一声后拂袖离去，从此再也没有妖魔见过他。也是在那一战后，所有的妖魔都知道了，白圆圆有一位十分了不得的师父，那个师父的名字叫做姜诀。
    白圆圆与姜诀之名，在那一天起就扬名整个妖魔界，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姜诀更是让妖魔忌惮不已。但是奇怪的是，就算姜诀之名已经如此响亮，但真正见过姜诀的妖魔，却是一个也没有。直到三千年后，也就是距今一千年前，那名为姜诀的人终于出现在妖魔的面前。而也是在那一天，那些妖魔终于发现，那位姜诀，竟然就是陨落的光之主！
    这是第二个故事。
    而第三个故事，则是所有的故事的真相。
    七千年前，在光与暗之主的统治下，所有生命都一片祥和的时候，一个妖魔——在第一场浩劫时就凭着自己出色的隐匿天赋而保下大半族人的妖魔族群——影狐，潜入了光之主的国度，披上了人类的皮，瞒天过海，入朝为官，官拜一品。而经过了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之后，那只胆大包天的影狐谋害了当时的国师，摇身一变，变成了天命的代言人。紧接着，影狐开始兴风作浪，散布谣言，称当时的光之主曜实为伪王，真正的王事实上已被暗害。
    三人成虎，在谣言遍布整个国度后，那位曾经的王，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失去了属于他的臣民的信任。
    当所有的子民都开始反对他，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得到过他的信任的人、那些曾经发誓永远忠诚于他的人对他刀剑相向，更甚者一把火烧掉了整个王宫，试图将“妖孽”烧死在王宫之时，那一直相信着自己的子民并以为他的子民会像他相信着他们一样相信着他、以为清者自清所以连辩解都觉得荒谬而不屑的他终于气急攻心，一念之差，坠入魔道，屠戮了那些背叛了他的人和那些兴风作浪的妖魔后，从神座陨落。
    因为光之主的陨落，那些多余的光的力量再不受旧的光之主的掌控，光与暗的力量再次失衡，世界又将大乱，而就在此时，暗之主阿法尔斯不忍世界再次陷入混乱，自愿分裂灵魂，用自己的力量来抵消多余的光的力量，并发下若新任光之主没有出现，那么暗之主也不会再出现的誓言后消失不见。
    没有了隐患，世界稳定下来，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作为曾经的光之主，他却最终屠戮了自己的子民，于是天道弃他，罚他的神魂永世游荡，不得安宁，除了死物之外，不会有任何生灵能够看见他、感受到他的存在，也不会有任何生灵能听到他的话语、感觉到他的喜怒。
    于是，那位被天道厌弃的光之主在世上游荡着，却连鬼魂都不如。
    就这样一百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光之主在路过一片废墟时，挖出了一只妖魔的幼兽。出乎意料的，那只幼兽竟然能够看得见他，感受得到他的存在，于是那位光之主带上了他曾经深恶痛绝的妖魔的幼兽，并为她取名为白圆圆。
    时移世易，就这样，两人在渡过了六千年后，在某一天的早上，白圆圆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曜是因为坠入魔道，身上属于光的力量被魔气取代而陨落神座、被天道厌弃的，那么将那些魔气从曜的身体中渡出来，那么他是不是会变回那个曾经的光之主呢？
    于是，在曜的反对，白圆圆的坚持下，白圆圆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将魔气一点一点地从曜的身体中拉扯出来。在第一缕魔气离体的瞬间，姜诀，曾经的曜，终于正式出现在了所有生灵的眼中。
    因为这个结果，白圆圆十分高兴，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于是，就这样，以自身为媒介渡离魔气的行为，进行了整整九百年。在第九百年的那一天，白圆圆怀孕了。
    那并不是正常的孕育，而是整整九百年间被她拉扯出的魔气在经过她的身体后所残留的气息——或者说渣滓。那些气息在她身体中蛰伏了整整九百年，而后终于在这一刻借由她的孩子的身体，想要诞生在这个世间。所有与白圆圆交好的妖魔都不同意她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因为那是魔气的凝结，在诞生之初就会为所有人带来厄运与灾祸。越是与它亲近的，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大。
    白圆圆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说服自己所有的朋友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但却有一个人，无论她怎样坚持，都不肯妥协——那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的孩子的父亲，姜诀。
    白圆圆感到心力交瘁，同时她也感到腹中的胎儿正以一种十分恐怖的速度在吸收着她的修为。如果再拖下去，她就没有办法瞒过姜诀的眼睛，到那个时候，结果大概不会是她想要看到的。于是她拜托了她的养子，连江雪，在一个大雪的夜晚消失不见，躲到了姜诀绝不会想到的地方，她曾经死敌的地盘，猫族族地。
    因为某种原因，白圆圆曾与穆渊之子穆笙达成协议，成为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因此穆笙也无法拒绝白圆圆此刻的请求。
    于是，在经过整整一百年的孕育和那个胚胎的疯狂吸收之后，白圆圆从一个有着七千年修为的大妖，变成了一个连未成年的幼年期小妖都比不过的存在，而那个孩子，也终于诞生。
    那个婴孩非人非鬼，非妖非怪，只是一个还未成形之时就被魔气侵蚀，变成了魔气的承载体的……异类。
    她就是左靥。
    左靥曾经有过很多设想，她想为什么明明作为她的生父，姜诀却那么憎恶着她。她以为那是她误杀了她的母亲的缘故，又或者是身为妖魔天性的凉薄，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恶”。
    她不该存在，因为她终究会杀掉自己的亲人，害死自己的朋友。这样的事并不会因为她“想”和“不想”就能够改变的，而是属于她的，永远都无法逆转的命运。
    “大概这就是命运。”在听完了连江雪的故事之后，左靥沉默了良久，却突然笑了起来，“‘命运是无法逆转的，无论你是因为什么理由，怀抱着什么心情，最后却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这句话，我终于开始相信了呢。”
    “你大概是想告诉我，让我不对‘他’心怀憎恨，对吗？因为这本就应该是我承受的。”
    “但是你大可不必了……”
    “我从没有恨过他，我只是……第一次想要遵循一次命运而已。”
    “你想杀了他，对吗？”
    连江雪打断了左靥的话，轻描淡写地说着。
    左靥冷漠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不，你错了，其实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要告诉你两件事而已。”出乎意料的是，连江雪竟然笑了起来，“第一件，我是想要告诉你，其实‘他’一直爱着你，并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你，虽然你并不知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你是白圆圆爱着的女儿——在她准备生下你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活下来。所以事实上她是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命。既然这样，那么先生……一直爱着白圆圆的‘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死？他爱你，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是来替先生……替他当说客的，我只是来告诉你，在你在泸城的这些年里，他一直默默地关注你，一直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保护你……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
    怔怔地望着窗外，良久，左靥闭上了眼，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滚入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