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记事

21 面具


君如玉和他就隔着一道墙,房屋隔音效果不好,夜半时分还能听见他说梦话,具体内容却听不大清。一般练武之人能凭气息感觉到周围人的动静,有时候,她一觉醒,天未亮,隔壁却没有气息,第二天看到沈寄,他看上去神色清明,一点也不像夜半爬墙的样子。
    君如玉秉承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原则,沈寄去了哪里是人家自由,他在外面化名季南也是人家的一种生活方式,不要多管闲事,自求多福吧。
    今天沈寄没出门,君如玉回客栈时,那人坐在一楼茶桌那儿喝茶,面色很是平静,可越是这么平静越是让人奇怪,她坐过去时,旁边的桌子正说道,“……信不信?唏,别看那沈家的公子长的仙气十足,其实就是只破鞋,好端端的诈死离宫,难道你们就不奇怪?我有一姐姐在辽川亲眼看见他和容恒走在一起,两人亲的哟简直就是一对……”
    如玉笑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沈公子,原来你和容恒还有一段。”
    沈寄不开口,捧着茶又喝了一口。
    那人还在散着谣言,他从衣袖里摸出几纹钱放在桌子上,轻轻叹气离开。
    如玉追了出来,问道,“知道是谁派人散的?”
    沈寄回头,秀丽的脸依旧平静,半晌浅笑着说,“知道。”
    如玉安慰着,“你要是难过也不要老是忍着,看着你笑怪让人难受的。”
    沈寄摇头,路上行人不多,集会已近尾声,他走了两步忽然说道,“不是难受,其实有点心疼,她是真的没法子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挺对不起她。”
    这两天流言满天飞,幸好沈寄躲到川平来,不然留在陌阳迟早被人用口水淹死。
    夜半,合欢宫,李冰紧紧环着身下的人,他的嘴虽然张着却没有声音发出,侧过去的脸十分秀丽,眸色清澈,刚刚已经做过一次,她身上有点黏腻的感觉,他维持着清明,努力迎合着李冰。
    这个时节没有合欢,只有合欢的人,颠鸾倒凤,当真没有辜负这个名字,李冰仿佛例行公事,每日都要他宫里坐坐,有时教他写字,有时会从他的背后抱住他,轻声说着,“我…想你。”
    像这样正儿八经的做传宗接代的事情,一个月倒没有几次,李冰按住他的腰,最后一次坐下时他险些晕过去,今晚她有点失了常态,平时没有见过她难过的样子,今晚有幸得见才发现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冰块,她其实也会失落会哭会笑,颜洛揩去她眼角的汗液,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好安慰似的笑一笑。
    略带痛楚,眼角含着怜惜,这种神色简直像极了沈寄,李冰捂住他的眼,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她极少去吻侍寝的侍君们,一个吻而已,她告诉自己,把该给沈寄的都给别人,或许,负疚感就会少一点。
    还没有做完,她猛地抽身,睡到颜洛身边大口的喘气,不明白这算不算是自虐,真的觉得没有意思,颜洛小心的靠到她身边,轻轻蹭到了她的怀里,李冰单手拥着他,下巴抵到他的肩上,依旧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颜洛很乖巧,犹记当时看上沈寄也只是因为他不会让自己闹心,就算以后分开了也不会让自己难受。
    过了许久,李冰靠着他的耳畔说道,“……你赢了。”
    在川平,每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就要举行,君如玉乐颠颠的回药庐制跌打损伤药,准备大赚一笔,沈寄安静等她收拾东西,本来记着账目的手停下,突然问道,“还需要多久才能炼出一枚完好的丝蔻?”
    君如玉一怔,数着手指点半天,思虑许久说道,“快则两三月,慢的话可能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沈寄摸着账页说道,“来不及了。”
    君如玉很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来不及了,可是到了嘴边又问不下去,只好说道,“你既有一颗,为什么还要再炼?”
    那日李冰把他按到桌子上时,他悄悄偷走了她的香囊,里面有他亲手缝进去的丝蔻,可是只有一颗,远远不够。
    如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是不是?”
    沈寄低头整理账册,浅笑应着,“是啊,天无绝人之路。”
    外面很热闹,君如玉把他拉了起来说道,“去外面走走,老闷在屋子里有什么可乐的。”
    这两天流言低了点,陌阳也没再传来什么消息,沈寄靠着窗,屋外阳光明媚,偶尔能听见稚子温书的声音。
    陌上少年游,翩翩落花恰落肩头,远处湖畔泛叶舟,一川山色青梅杏酒,沈寄笑笑,“出去也好。”
    武林大会在即,客栈就显得很乱,君如玉附在沈寄耳边说道,“自古□□出客栈,你看。”
    一对男女来找掌柜的开房,年纪看上去不太大,腰上配着长剑,剑穗崭新剑柄经久摩挲渐向润滑,似乎是初出江湖的师姐弟,肥的流油的掌柜粗胖的手指拨着算盘,苦恼说道,“客官,这房间只剩下一间了,你们看……”
    师弟的脸微微一红,师姐牵着师弟小手对老板慷慨道,“一间也行,开房去。”
    一会儿又来两个青年侠客来住宿,掌柜扫了一眼,说道,“小二,两间上房,领客官上楼。”
    君如玉说道,“这段时间客流量满,这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无奸不成商,你不用太感慨。”
    “那是,季公子在外的名声在下有幸听得一二,只是有时奇怪,现在我面前的到底和季南是不是一个人。”
    “为商之道,不外乎是戴一张面具,哭笑不由自己,若我日日拿一张面具对你,你就受得了了?”
    如玉摇头,碧玉箫抵在下巴上,思索半晌道,“面具戴久了,你还能记得什么是真实的自己,着实不错。”
    沈寄浅笑不语,清亮的眼看向门外,说道,“走吧,今天我请客。”
    一条街上剑客很多,不像闲得没事干的居家男人爱嚼舌根,吃饭时沈寄耳根清闲了许多。
    武林中男人最爱谈论的话题,武林盟主和她的三个妾侍不得不说的故事,女人最爱讨论,这届武林排名榜,靠前的几位出自什么门派,几招将对手击败,如果自己或是师姐们上去会有几成胜算。
    和沈寄的世界离得很远,沈寄小时候其实和很多孩子一样,梦想过能持剑江湖,快意恩仇,他娘也确实有过把他送去清城派历练段时间的打算。
    他小时候身体差劲,沈尚颜下朝回家的时候闲来无事,就喜欢给他煮几帖药吃,沈寄捏着鼻子说苦,可是为了能养好身体快点去做剑客总是喝得干干净净,后来等到他娘和清城派联系好了,沈寄高高兴兴的打包袱去旅行的时候,他哥嫁人了。
    那是家里最乱的时候,他家最引以为豪的哥哥要嫁个傻子,他娘威胁沈尚颜如果他一意孤行,就和他断绝关系,沈寄记得他娘当时说过,“刑枫好不好我不知道,她娘却是恨透你了,尚颜,你虽然残疾却也不用这么糟践自己,你若执意如此,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后来沈尚颜还是嫁去了,沈母虽然说不问他的事,可是沈尚颜成亲后,沈母怕她儿子在刑家受气还是偷偷派人给他买了座宅子让他和刑枫出去住。
    至于沈寄的江湖梦,也就这么破碎了。
    沈寄以前不喜欢刑枫甚至可以说非常讨厌,如果不是她的话,他就可以去清城派以后或许还能当一名大侠,他哥哥说不定现在也能活得好好的,可能是越来越长大了,看问题也能透彻些,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其实并不可以过早下定论,刑枫和他哥哥,还有公孙乐,其实都是可怜人。
    后来没能做成剑客,他却遇上了李冰,然后为了她开始接手沈家的生意,鲜少会有男子在外从商,一开始遇到的糗事也着实不少,他接手时最先做的是账房先生,每天不停的打算盘,啪答啪答的响声,现在只要听一听就知道打到了什么数目,之后是跟着老师傅编写账册,再然后是到外面跑生意,第一次和人喝酒那时,喝到后来直接睡了三天三夜。
    面具之下的他不善言辞,好欺负,还有点小内向,戴上面具,又显得很精明,心狠手辣,言笑不由衷。
    矛盾的很,他自己也知道。
    君如玉手指轻抹桌边,笑道,“请客……季公子,你真是……大方。”
    沈寄抬头,看见她手指上的油渍,笑道,“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将就些。”
    鱼龙混杂的饭馆是小道消息的最佳获取通道,沈寄一边夹着菜一边竖直了耳朵听那几个女人谈话,她们看穿着不是江湖人,倒像是出外办事的官府的人。
    “最近听说件事。”
    “说来听听。”
    “吴国世女重金招纳武林高手,我最近抓了几个小毛贼,听她们说……他奶奶的,赏金高的吓人。”
    “好好的招高手做什么?”
    “大概是带回国做什么武馆师傅,吴国不是有一言堂,那可是专门给皇家做事的地方,里面清一色全是高手。”
    “一言堂我听过,最近气焰似乎低了不少。”
    “那是,李嫣连挑里面十几个一级杀手,一言堂里数得上名的全归天享福去了。就那华钿紫,宣政殿里侍候皇上的那位,原先就是一言堂里出来的知不知道……”
    …………
    几个女人说完,付了饭钱便匆匆离去,最近武林大会,麻烦事一堆,官府看来也不好过。
    君如玉扬扬手,说道,“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
    沈寄很是温和的看她半天,君如玉攥着碧玉箫道,“莫不是让我去当细作?”
    沈美人的眉眼弯弯的点头,“如玉,你果然冰雪聪明。”
    □□妹!
    一万个草泥马在如玉心里滚滚而过,她抖着手指指着他,“我还要给你炼药,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我赌约,愿赌服输,听说吴世女喜好女色,你今晚好好打扮一下,我送你去她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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