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姓二公主

第17章


“慢!”南玄以优雅的手势剥开纸包,对我二人道,“骆尘,你把东西收一收。小柒,你随我来一下。”
“晚归乃我一人之过,望师尊切勿处罚师妹。”我没听错吧?骆尘居然为我求情?
南玄拈桂花糕的手停在半空,面色颓然:“你看为师的面相,像是那种人吗?”见我二人不答,面色更加颓然,“你们两个倒是说句话。”
骆尘像是见惯如斯场面,背了货就走:“弟子告退。”
南玄把一块红豆桂花糕递给我,我隐隐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眼熟。跟在他后边,将那什么红豆桂花糕咽下,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对他说……太甜了。
还以为这位须清掌门要亲自惩罚我,至少彻夜抄个百八遍什么经,没想到他只是给了我一个盒子,便迫不及待地打发我回去。我捧着盒子走远,怀着纯洁心胸回头一瞟,果真见他捧着桂花糕溜去北真那里。真为他感到担心啊,这么甜,不会被赶出来么?次日门内八卦有云,他真被赶出来了。
那方木盒里有一件好看的拂樱襦裙,还有一封九哥的信,说是怕到时准备不及,就把新衣先送来,还约我那天在山下青溪相见。
我搂着新衣,一夜未能成眠,希望一个月快些过去。可是,从这天开始,九哥再也没让人送信来,连我丢给南玄的信,亦是毫无回音。但心情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在床板上刻着日子,掰手算着,终于熬到生日前一天。九哥仍是杳无音讯。
那日子时一过,我便开始梳妆打扮,换上九哥送的襦裙,在镜前支颐坐着,直到天色蒙亮。因早早向南玄告了假,此行下山可谓很有底气。提着一篮九哥喜欢的小点心,怀里揣着夜明珠,噌噌就跑去后山山道。
晨露未晞,后山至青溪的石阶有些湿滑。我万分小心,还是看花了眼,脚后跟一滑,整个人猛地往后一顿。正以为全身上下都要毁于一旦,恰好砸进一人怀里。
扶着那人手臂站稳:“谢谢,谢……骆尘?”我眼看着他眼底的冷冽随晨露挥发飘散,万道星芒如风拂般洒在我身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他双眼皮好看。
他愣在那里,一直保持那种愕然的眼神。有那么一瞬,我感觉自己的胭脂没抹匀。刚想抬手擦擦,他却说话了:“这么早?”
我忙掀开篮子看点心是否无恙,一见里边四平八稳,舒心地冲他一笑:“我晚点回来。这回我跟师尊说过了,你可没理由罚我。走咯!”
本以为他会问一问,谁知他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来的安静。我走了很远,也没听他步子动。
在青溪边上找了块树荫坐下,时不时到溪边照照看妆是否花了。其实,我并不喜欢化妆,平日里也不怎么在意,都是紫苏和青竹强按着给抹的。十年如一日看着步骤,居然也会了两手。望着溪里的倒影,顿时不要脸觉得自己甚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清晨到午时,从午后到黄昏,直到金色云团又在天边卷成了馒头,九哥还是没出现。我抱膝等着,反复摩挲腕上的念珠,想着往年庆生皆是白日父君大张旗鼓,晚上九哥抚琴相伴。所以,等天黑了,九哥应该会来。
蝉鸣声声入耳,天暗了许久,我昏昏欲睡,硬是强撑眼皮,守着一篮凉得彻底的点心。
心里有些难受,空落的感觉抵着鼻尖发酸。大抵明白九哥不会来了,仍是坚持守着,只要天没亮,一天就不算过去。九哥一贯守信,尤其对我,从不失约。
溪面吹来的风,灌进单薄的衣裙,浑身像是起了鸡皮疙瘩,我双手拥着肩,但愿能暖和一些。谁让我不会生火呢?什么也不会。活该受凉。
困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罩下来,笼得一身暖和。若有似无的玉簪花香萦在肩头,我猛然睁开双眼:“九哥!”
“晚点也不是这么晚,师尊要我来找你。”骆尘俯身下来,单膝点在我身前,把袍子拢了拢,“怎么哭了?”
“哪有!”我坚挺地吼出一句,才发觉嗓音有些哽,眼角确实有些许水迹。“那是我刚才去溪边洗脸!没擦干净!”说完,拽了一角袍子擦脸。
“跟我回去。”
“不要!”
我继续窝在原地,耳边渐渐传来松枝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一股鸡肉流油的香气。默默浮出一双眼睛。他在看我。把烤好的鸡递给我。
面对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鸡,我着实无法抵挡。低头啃了一口,味道不错。骆尘做饭不行,烧烤技术还是可以的,当然,也可能是我饿极,饥不择食什么的。
想起爹爹当年是靠一只烤鸡追到娘亲,不管其中有无杜撰部分,但娘亲确确实实不会做饭,而爹爹的的确确娶回了她。但我和娘亲不一样。吃着烤鸡,看着骆尘,心里平静得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想着他会不会再烤一只,先欠着也行。
吃完的鸡架子丢在一边,骆尘又递了水来,我捧着水囊问他:“你怎么不回去?”
骆尘淡淡道:“我奉师尊之命寻你回去。你不走,我怎么走?”
“所以,如果师尊不说,你今晚也不会来找我。”我想象静坐一夜的场景。又是天色蒙亮,衣裙蒙了一层薄雾,我脸上的妆花了,手边是山野老鼠吃剩的点心……还能再惨点吗?
“今日是你生辰。”我抬眼,他说,“师尊说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过生辰很奇怪?”
“你在等人?”他答非所问。
大概是累了,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把篮子递过去给他:“帮我丢掉。”
他打开篮子:“为什么要丢?”信手拈了马蹄糕就往嘴里送。
换作往日,我定然与他拼命到至死方休。可是今天,我完全没有生气,反倒希望他吃完。做出来的东西,有人肯吃掉,总比丢了要好。
我呆呆问他:“好吃吗?”
他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我,唇角竟然略微勾起:“很好吃。”
其实,我只是想有人回答罢了。如果这个人是九哥,那该多好。很久没做东西给九哥吃,生怕他忘了我的手艺,要是其间有个谁谁比我做的还好,指不定就把我给忘了。也许,他真的忘了,否则,他怎么可能失约?
从怀里拿出捂得温热的夜明珠,垂眼望着。骆尘道:“等你舅舅?”
好似冰凉心间突如其来的一撮火苗,我紧握夜明珠,快步走到溪边,狠狠一丢。咚地一声,溪面浮起一片光,又逐渐黯淡下去。这一刻的感觉,居然是如释重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丢了也不可惜,反正也没人要。
“怎么扔了?”骆尘的声音缓缓响在耳边。
“送我回去吧。”我回过头,努力给他一个笑,当是陪我庆生的报答。
似此星辰非昨夜
骆尘送我回来的时候,一路偷偷摸摸,即使他装得很坦然很镇定,但我还是看出他偷摸功力的深厚。每走一步都要四处张望,甚为小心,过于谨慎。我终于明白他何德何能闯入守备森严的辰宫,原来是多年坚持不懈的磨练。
我一直想问他为什么这样冷冰冰,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在宫里见着那次不是。曾问过须清门里的八卦师姐,问骆尘近日是否遭逢变故,师姐只说他下了一趟山就成这样了,后来还默默跑去种田。我在想,若非是刺杀失败导致的精神挫败?
眼下的精神状态没法想这么多,我一见床榻就扑过去,正想着好好亲亲阔别一日的被子,哪知脸就磕到一木盒子,好在手撑得快,否则不破相也得肿好几天。
我闻到一股清晰的玉簪花香,打开盒子一瞧,里边果真有一束捆好的玉簪花,底下压着一封信,是九哥的字迹。
借着月光看字相当费劲,起床点灯又懒得很,想着天明再看也不打紧,可玉簪花香萦了一身,我最终还是起来把灯给点了。这个时候,我有点后悔把夜明珠扔了。
依旧是清逸的字体:见信如晤。失约而不可见,心难安矣。奈何三川生祸,吾必去之。待事了,必携子归。沂,六月初三。
六月初一……今天是初九。就算从陵和快马送信至须云峰,也用不了这么多天。所以,九哥早就与我说了?所以,只是信使路上耽搁了?也所以,我误会九哥了?
感觉一块砖砸在头顶,我蓦地跳起身,震得案上的灯烛晃了晃,颤着手扶好,手背落了一滴灯油,痛得我几乎大叫起来。大脑总算清醒,拔腿就往屋外跑,必须把夜明珠给捡回来,要是过了今夜,指不定珠子要被冲到哪里去。
挽起裙摆往外跑,撞得某人跌在地上。“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是颜羽的声音。
我一见是他,就把友爱之手给收了回去:“茅房。怎么,一起?”
颜羽仍坐在地上,把手伸来,貌似要我扶一扶。我提裙就跑,只听他在背后大叫:“喂,茅房在那边,你跑反了!”
摸黑跑下山道,我居然一次也没摔,连同后山闹鬼的传闻一齐抛诸脑后。慢着,闹鬼?
极目四望,溪面貌似有影子摇曳,转眼又不见了。我微微偏头,意图挽救挽救下边那双不讲义气的腿。本想回过头,看着路就能往回跑,谁知偏个头都很有难度。
溪面上影影绰绰,我步子一挪,双脚不听使唤就移了过去。在此等紧要关头,我想到的不是九哥,而是太傅,话说他曾经教过什么驱鬼诀来着。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气什么来着……”我急得一跺脚,把一石子踹进溪里,竟然没声……
“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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