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姓二公主

第34章


即便这张纸没什么用,留在身边也能逢凶化吉。”
如此神化的言论,我本是不信。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北真此等高人,所言及之事,必有玄机。我收下字条,对他道:“替我谢过师叔。”
下山途中,我暗暗打开字条,见上书:“欲行还止,徘徊不已,藏玉怀珠,寸心千里。”这是要我下定决心么?藏玉……怀珠……后半句又是什么意思?
武侍提议先回明都召集人手前去,以策万全,但我拒绝了。按目前形势看来,若是九哥有心针对,我带的人越多,越是遭人非议。一个经商世家有太多私兵,并非什么好事。
最终,我连他们也劝退了。入陵和之时,仅有我一人一骑。
一进城门,左丘衍已在等候,立即将我扶上马车,自熙和门送入宫中。
回到宫中,我要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九哥,而是父君。如果九哥真的成了那种人,那我的苦苦哀求只会是浪费时间。能压制九哥的,只有父君一人,我相信他绝不忍把这位新驸马送上战场。
可惜,我怎么也算不到。当我来到父君的重华殿,竟被近百禁军公然拦截。
我怒道:“你们看清楚了!我是晗月公主,我要见父君,谁敢拦我!”
一名禁军道:“公主莫要为难属下,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我一把握住他的长枪:“奉命?奉谁的命!”
重华殿门,徐徐开启,走出一个老者,是父君身边的宦侍:“二公主,帝君身染重病,御医说了,随意接近必将沾染此病。若公主执意进去,只怕帝君也不愿。公主,还是请回吧。”
什么?父君染病?父君乃是习武之人,身体向来很好,近来不过是体重略增而导致行动迟缓,但绝无病痛。虽说病来如山倒,可父君不可能在数日之间就病成这般。
可怕的想法在心里泛滥,我站在寒风之中,连指尖也动弹不了。难道,又是因为我?
“小柒。”九哥的悠闲声线在上空盘绕。我不懂,为何父君病重,他竟无半点紧张。
“我要见父君。”我一字一句,皆是冰冷。
宦侍眼珠一转:“二公主,太子殿下已是监国,若有事,可直接与殿下言说。”
我冷笑道:“我只想与父君闲话家常,关前朝什么事?莫非公公也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宦侍的面色一僵,我又道:“本公主并未与你说话。最好给我闭嘴!”
手忽然被熟悉的力道执起,九哥淡然看我一眼:“他说的对,有事问我便可。无论国事、或家事,九哥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根本不及反抗,身下一空,九哥已将我横抱起来。
去的地方,竟然是只有帝君可随意出入的文宣阁。
九哥摒退所有人,拂手点了我穴道,将我平放在椅榻上,如往日一般,让我枕着他。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肩头,袖口传来幽幽玉簪花香,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气味。那双眼眸的温润如玉,总是噙着三分笑意,像是三月天最柔的雨、四月天最美的落花……我曾为此痴迷不已,如今想来,像是前世的事了。
“问吧。”九哥目色深邃清淡,见我不说话,抚上脸颊,“还疼吗?”
“还以为你忘了。”脸上的伤早就消肿了,否则也没法嫁人。他的手法很轻柔,生怕我有半点不适,但我现在完全没心思理会这些。
他轻叹:“小柒,既然回来了,就留在宫里,九哥也好每天见着你。”
看来武侍的提议是对的,非常状况之下,的确不该顾虑那么多。可是,九哥很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会独自入城,故而等我自投罗网。
我定定注视他的双眼,幽深到寻不得尽头:“我要去益阳关,我要去寻我的夫君。”
他指尖一颤,音色依是淡漠:“战场岂是女子能去的?不如就留在宫里等他,反正战事一毕,他也得回来复命。”
关乎生死的话,被他说得轻描淡写。我漠然道:“你是希望他回来,还是希望他回不来?九哥,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如果他能放过你,我又如何不能放过他?”九哥的笑声,像是把人推到结了薄冰的湖上,令人惧怕。他说:“萧王武功高强,理应为国出力,若常年闲置明都,岂不是如同沧海遗珠,一生不见天日、黯淡无光?”
“他是我的夫君。”我再次强调。萧氏一族从开国至今,闲置明都,本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包括他这个太子。
九哥附在我耳畔,含笑道:“你的夫君,本该是我。”
鬓发缠绕在他指间,从前那个风雅温柔的九哥去哪里了?为何一别数月,他竟成了这副模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我当日不随他逃出辰宫,在我眼前的九哥是否能够一直不变?我不敢去想,不敢想从前的九哥只是胥书沂给我的一个梦。难道整整十年都只是假象?
我强忍住眼角的泪,撇开视线不去看他:“九哥,我们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九哥轻抚我的眉眼,停在眼角,接住我落下的第一滴泪:“以前那样?每天在迟暮亭等你?呵,我很早就知道,那样的日子不可能长久,父君迟早会把你嫁出去。我费尽心力维持迟暮亭的一切,却是抵不过父君的一句话。他要你嫁人,我必须阻止。可手中无权,就必须去争,争到一个可以留住你的地位。我胥书沂自命不凡,天下间绝无任何事能成为我的阻碍。我想得到的,必然会得到。可惜,我错算了一件事。那夜的刺客,居然是须清门的人。”
骆尘,我想到这个名字,泪水是一刻也抑制不住:“九哥,我求你,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了。”
九哥自顾自说着,似乎没听见我的话,手指机械地为我拭去泪水。“我千方百计赶去木禾镇,居然看到那种结果。当我苦心拼来所有,大局将定,却发现你心里有了别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权位,算是什么?小柒,你说,我又算是什么?”
听着他低落干涩的声音,我依然觉得心疼,他本不该是这样,果然,又是我。九哥的手在颤抖,我实在说不出“你是一个好哥哥”之类的安慰话,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潇洒睿智的九哥,正在我眼前失措,可又在须臾之间,幻出一个睨视天下的笑意。他扶我坐起身:“无论萧颜羽是否凯旋而归,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宫半步!等他回来,我会逼他休妻。这天下间,只有你,白小柒,有资格成为景国的帝后!”
哭腔一下子浸上咽喉:“九哥,我不要做帝后。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九哥牢牢看着我:“小柒,你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会给你整个天下!”
欲行还止,徘徊不已,藏玉怀珠,寸心千里。我,好像懂了。
人生如戏伪自残
已经绝食两天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绝食是最为惨绝人寰的自我摧残,连东西都可以不吃,还有什么割舍不下?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特有骨气……好吧,只有骨,没有气。
好在九哥把我软禁在栖梧宫,还有紫苏和青竹能配合我的摧残计划。若不是她们,我昨天就得躺在榻上奄奄一息了。四处都有九哥的眼线,她们给我送来吃的,也只有两块糕饼罢了,根本不够塞牙缝。不过这般苟延残喘着,还颇有几分将死未死的神韵。
原本想过装病,但凭九哥的智商,我那点小伎俩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所以,只剩下最实在的绝食。我的时间不多,如果再错过这一两天,只怕再也追不上颜羽。
紫苏看我要死不活的模样,很是着急:“二公主,你再这样下去,非把身子给饿坏了。太子殿下两天都未来看过你,说不定连你绝食的事也不知道。不如,紫苏扶你出去走走?”
我已经饿得发慌,若眼前有面铜镜,定能照出一对闪着绿光的眼珠子。唉,觅食的时间已过去很久很久。我昏昏沉沉看她:“走走?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走吗?”
紫苏的脸色一阵纠结:“或者,就在门口摔一摔?太子殿下的人见了,一定会去说的。太子殿下这么疼二公主,一定不忍心看二公主饿昏。”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摔一摔多多少少会疼啊。要是真摔到筋骨,该怎么去追颜羽?
这时,青竹入了屋子,轻声道:“二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我虎躯一震,蓦地坐起身,忙问:“我的嘴唇白不白?够不够憔悴?”
紫苏愣了半晌,漠然道:“刚才躺着是挺憔悴,这一坐起来就跟吃了老山参似的。”
青竹默默点头,我只好重新躺平。很快,我听见九哥沉缓的脚步声。
我闭眼假寐,听青竹在九哥跟前重重跪下,用颤抖的声音说:“太子殿下,二公主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现在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恐怕……”
“不会用灌的么?”九哥的音色带着恼怒,但乍一听来,仍是悠闲无谓。
“灌了。可惜灌多少就吐多少。奴婢一点办法也没有。”紫苏居然带着哭腔,真看不出这个小丫头的演技竟然精进至此。
“端些米粥来。”九哥沉沉落下一句,似乎向我走来。
感觉手心一暖,应是被他握住。听他说:“小柒,你是在罚我,还是罚你自己。你以为不吃东西,我就会心软放你走?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会心软,但绝无可能放你。”他顿了许久,指尖在我眼帘上划动,“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你枕了我十年,难道还能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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