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闺门札记

第52章


说完,领了左婆子与两名丫鬟就返身走了。秋眉被欢娘甩了个趔趄,一下子摔了在地,气得吐血,顺手抓起一把小石子便要扔她后脑勺,却被美姑拦住,再一瞧她眼神,循了一望,竟是霍家的小姐。
    霍怀勋这女儿前两年还养在桐城祖父祖母那儿,去年霍怀勋祖母病势,祖父年事高了,这孙女儿一日比一日大,也不便看管了,虽晓得京城的孙子还没续弦,平日公务也操劳,但还是差人送了过来。
    这霍小姐闺名涓涓,来了父亲在京城的府宅,大半时光见不着父亲,身边只有一名家乡跟过来的奶娘和一名年长的丫鬟。
    霍怀勋哪懂教孩子,要教也没功夫,父女间又隔着些礼节,更不方便,见女儿长到六岁才与她相聚,心里有几分怜惜同愧疚,也就晓得让下人宠着溺着,府上又没个奶奶管教,不到一年时光,霍涓涓脾气就养起来了。
    她虽然小,但还算明白事理,最瞧不起爹爹养在府上的一众妾侍,每回见着都是端着小姐架子,有时还做些小孩子的恶作剧捉弄她们。美姑与秋眉见这霍涓涓虽然没母亲,但到底是嫡出女儿,也得罪不起,每回都是避得远远,这一次在院子里撞见了,美姑却是计上心头,脸一皱,扶起秋眉便哭:“我的好妹妹,你可没摔得怎样吧?”
    秋眉虽有些莽撞,但不傻,见美姑在霍涓涓面前挤鼻子眨眼,知道有打算,也摸着腿儿嚎起来:“可别是折了啊,那骚狐狸,可真是下狠手啊。”
    美姑大声道:“受了委屈也得吞了,千万别说,还千万别在爷面前抱怨,回屋去姐姐这就给你擦药。可得罪不起人家啊,人家说了,这府上有人胆敢欺负她,走着瞧呢!她一人独大了,这家里谁都碰不得她了,别人都去死了算了。等你伤好了,还得去拜拜她,求她饶过你。”秋眉总算是明白美姑意思了,哼一声:“什么她一人独大,不是还有小姐吗!她算什么主子?小姐她娘虽不在了,灵位还在祠堂供着,咱们拜夫人还拜不过来,哪就轮到拜她了。”
    两人一哭一闹的,吵吵嚷嚷地走了。霍涓涓听得字句不漏,小脸一变,抓起奶娘的手也跟着离了院子。
    欢娘这边并不晓得美姑与秋眉竟借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来使坏,次日正在房间内歇着,听外面传来叫唤,出外一看,竟是霍涓涓。
    欢娘从第一日来便察觉这女童对自个儿有敌视,后来发现她对府上霍怀勋几个妾侍都是异常嫌恶的神色,也就没多注意了,反正也搭不上边儿,今儿见霍涓涓亲自找来,却是一讶,道:“小姐是有什么事儿?”
    霍涓涓冷冷指着欢娘小院外头一两丈高的大枣树,道:“你屋子外头的枣子都熟了,我要吃,你给我爬上去,打下来。”
第45章
欢娘见霍涓涓没带婆子,找了架梯子爬上去,霍涓涓在下面指挥,她一慌,还没开始摇叶子就摔下来,爬起来回屋,小肚十分疼,再摸,一手血。
    一场意外下来,家中都知新来的姨娘流掉了两个月身孕。
    她也没料自己有孕,但倒也好,反正也不愿意生这孩子,更是下定决定要走。霍怀勋调查之下,知道了始作俑者,将美姑秋眉赶出家门。
    小产两月后,霍府空荡一清。岳河郡王那边传来信,要派霍怀勋回肇县。欢娘多天没跟他说话,见他要走,强颜欢笑跟他周旋,一问,才知道是他此次去是煤山督办铁矿,煤山便是郑家花圃所在地,而朝廷如今大力征纳铁矿是因为要与边境敌国开战,置备兵器盔甲,到时他也会随军。
    欢娘联系郑家花圃被人收走和柳嵩讨好获得珍宝的事,原来是被岳河郡王取走,中间全部是霍怀勋搞的鬼,心中更加厌恶,巴不得他快走。霍怀勋感情上浑噩,但还是懂的,欢娘跟了自己这么久,也看的出她对自己是什么心意,只是不想面对,临走前两日,才道:“这次采矿结束,我随军去北,建了功业就回,总得给你瞧个样子……”
    欢娘不当成一回事,不讲话。霍怀勋见她脸色,将后半截话吞下去,想着回来再说,伸过手去摸她脸,她只当他又有什么想法,厌恶打开,不置一词。
    又过几天,霍怀勋离开京城。欢娘收罗细软,又想法子托信给赵阿九,从回信得知两夫妻在肇县附近乡下居住,种着两亩农田,心里开始计划。
    霍怀勋一走已经是两月,边境战讯断续传到京城。虽是小战,但还是有伤亡。这日欢娘正在卧室内做些针黹缝补活计,外面传来苦信,心里一惊,唤来管事,才知道是霍怀勋副将报信,说是霍怀勋那一只队遭了敌人埋伏,全军覆灭。她虽然盼着他死,但还是震惊地很,问:“大人怎么样?”管事哭道:“活着,但是已经缺了一条胳膊,如今在军营养伤,过些日子就回。”霍涓涓在旁边听得也是哭起来。
    欢娘回到卧室,一夜无语。
    又过几天,霍怀勋快回城,她见他一条衣袖空荡荡,模样憔悴,再没往日的意气,觉得十分陌生。
    霍怀勋残疾之后,在家成天借酒浇愁,颓废得很,又因没了一条手臂,被岳河郡王闲置了,满腹精力没地方发泄,原先风风光减了大半。原先得宠,活得风光时,欢娘想离开,现在见他这个样子,想跑也犹豫了。
    光阴一闪,这日霍府却传来人来拜,原是京城府衙上的官差,说是有人要状告霍怀勋,罪名是夺取别家的妾婢,正是欢娘。
    欢娘一震,却想不到是哪个。那边状告人,一场官司下来,也没路面,全部交给了状师和管家对外打理。虽然柳倩娥当时将欢娘契约送给了霍怀勋,但对方铁齿铜牙,非要说霍怀勋是权势压人,逼人就范,竟还将柳嵩找来,证明霍怀勋之前就对郑家妾心存不轨,几番周折下来,欢娘被判给了状告人,就算霍怀勋击天鼓也没用,只得放了手。
    不下一月,官司一了结,欢娘被送去状告人家。那家府邸不比都尉府小,欢娘是从侧门进去,一路花园小径,铺排精美,住进一间小厢。
    隔了七八日,家人才领欢娘与家主见面。正午到了厅内,欢娘见到这次官司的大厅内的主子,华服锦衣,斯文英俊,二十多岁的一名青年,拜过之后,竟是郑济安流落在外失踪几年的独子郑爵。
    依郑爵所说,当时他跌下湖后,被人救上来,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更不记得家在何方,所幸脑子的学识还在,便跟着那名救人的老者,改名换姓,当了义子。那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一名致仕的京官,也是有私心,晚年丧偶,膝下无子无女,见郑爵英俊白净,又很是聪明,使了一些手段,将他换了个户籍,安在自己的宗祠中。
    郑爵几年下来,伴在义父身边苦读,考了功名,加上义父早年在官场的关系,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当朝五品大员。他也是前段时间去酒肆时,收到郑家家奴留在跑堂处的口信,才知自己的身世,回乡一看,才知生父已殁,只留了个刚刚生下遗腹子的继母。柳倩娥见这小公子回来,颇为吃惊,可也不得不好生款待,与他分管家业。郑爵善后家产时,发现生父最为关心的花圃转给了外人,上了心,觉得有些蹊跷,再拖官场朋友与义父一打听,才知是霍怀勋想法弄走,十分气愤,又知道郑济安替自己纳过个阴妾,还被继母送出去。柳倩娥自然不敢流露自己和霍怀勋半点关系,焦婆子也哭着说是霍怀勋威逼利诱,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寡妇实在没法子,郑爵越发气愤这才借机告上来打击。
    欢娘见郑爵为人谦和,说话不像如今的男子个个都是大男子主义,对待女子十分温和有礼,也不介怀自己委身给外人,只是为了报复霍怀勋才将自己弄来,也不知道自己来日日子怎么样,便试探:“妾身无奈跟了霍大人,是不洁人,如今郑少爷府上人也都齐全,妾身难为情再伺候少爷,不如叫妾身在府上为奴为婢,还完了放妾身一条出路。”郑爵想不到她会想走,倒是奇怪:“平常女子能得个可以倚仗的,留下来都来不及,你反倒要走,你一个女子,走了能去哪儿。”欢娘只要有自由身就好,回乡去找赵阿九夫妇种田求活路都好,道:“妾身在郑家和霍家近两年时光,已经尝够寄人篱下的苦楚,就算锦衣玉食也是难过,只要少爷让妾身恢复了良籍,妾身自有活路。”
    郑爵并没做声,叫欢娘先住下,再说。欢娘临走时,莫名回头问:“他……现在如何?”郑爵心思细,猜到她说的是谁,道:“你还惦记他?”欢娘摇头:“走得匆忙,总是有些记挂,所以顺便问问。”郑爵一笑:“谋他人田产那一笔,他后面有郡王,我就不提了,仗势抢别人妾,他逃不了罪责,又是朝廷命官,被施了棍责,本就残了一只手,还打了五十大板,如今已经是瘫在床上,没死,但下半身还不知能不能起来,就算好起来,也是半个废人了,再不可能比得上常人了。”
    欢娘也再没说什么,对霍怀勋似乎也谈不上恨了,反正已经是前程过往,与他的一笔,已经是勾销了,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在郑府又过不知不觉过了一月时光,日子平定下来。郑爵那边还是没音讯,也没说到底放不放她走,欢娘等得心焦,暂时也只以郑家老家人的身份住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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