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

    纪宁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当金丝雀般养了起来。
    当蛀虫感觉其实很好。每天不用挣扎着起床，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醒来后不用赶着去上班,连妆都不用上。吃东西每天都翻花样，今天意大利菜,明天土耳其烤肉,后天再来点东南亚风味，样样可口精致，还不用她掏钱。
    郑楚滨有点养宠物意思，每天高兴得投喂她各色美食,大有把她喂成肥猪倾向。
    纪宁这种腐朽生活中迅速堕落,开始时还有点怀念上班感觉，几天后直接成了资深宅女,每天上网灌水打游戏，十成十一个不务正业女青年模样。
    这种生活她以前从来没想过。她总是把自己神经绷得紧紧，对人对事认真却疏离，不愿意表达自己真实想法，遇到事情总往坏处想。所以虽然她为人善良，知心朋友却寥寥无几。很多人跟她关系不错，却走不进她内心。
    如今，她心脏外面那层坚冰正被郑楚滨用金元与大棒无情地敲碎。她感觉，属于她春天即便还没到，也肯定不远了。
    元旦过后几天，郑楚滨履行诺言，带她去外面吃饭。纪宁像久未呼吸过鲜空气小鸟，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虽然后面十米范围内跟着几只尾巴，但一想到能过回正常生活，纪宁也就不太意了。
    郑楚滨这么评价她：“你现这个样子，才像一个二十五岁年轻女人。以前你太老成，脸孔像二十岁，性格却已经四十岁了。”
    纪宁想说不是每个二十五岁年轻女人都有过她那样经历。但抬头看到郑楚滨那张有些逆生长脸时，不由又感叹同人不同命。他遭遇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心理强壮程度明显比自己高了好几个等级。他八年前可能也跟自己一样稚嫩，但纪宁相信自己八年后绝不会像他那般老辣。
    郑楚滨见她直直地凝望着自己，忍不住当街就吻了她一下。虽然改革开放多年，北京又是国际化大都市，但国人还没完全接受鬼佬那一套开放作风。郑楚滨吻刚印上去，旁边无数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纪宁看到那些赤/裸裸目光时，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那一天吃饭时候，郑楚滨笑话她从头到尾就像根点燃了红蜡烛。纪宁气得够呛，满桌子美味吃上去味道也大打折扣。
    但好东西终究是好东西，管心里有点别扭，食物入口时香甜绵软还是打动了她心。纪宁看着这餐厅低调精致布置，里面人个个神情淡然举止优雅。再看看装菜那些碟子，不由心生感慨。
    有钱就是好啊。难怪俞芳菲要舍弃严易中而选郑楚滨了。即便两人外条件一模一样，多金也是一项极大加分。何况，他们连外都差很多。
    严易中长相放B大还是可以看看。那里不是书呆子就是老学究，很多男人长得其实不差，就是懒得收拾。偶尔有几个精神面貌比较正常，女生们眼神就追着跑了。
    俞芳菲当时到底还小，优质男人见得不多。等她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过千帆后，从前小清就不够看了。
    纪宁望着对面郑楚滨，总是忍不住去想俞芳菲。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第三者。虽然郑楚滨说了，他跟俞芳菲已经取消了婚约。那之后他们两人才有实质性接触，可这毕竟间隔太近了。郑楚滨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要动情，肯定早就动了。
    纪宁心有些乱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曾经讨厌那类女人了。这令她有些惶恐，也有些不安。
    她觉得有双眼睛像是后面盯着自己，这是不是就是所谓做贼心虚？
    纪宁不自觉地向后望了一眼，震惊地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幻想。真有个人站不远处望着她，目光如她想一般，毫不掩饰内心怨恨与痛恨。
    那是俞芳菲，一如既往美艳高贵，只是脸上妆比以往厚一些，目光也少了几分高傲多了一丝怨气。
    纪宁想起上一次她冲来宿舍差点活活掐死自己情景，不由肩膀一缩。但俞芳菲毕竟是公众人物，关起门来怎么撒泼都行，公共场合地还维持着基本风度。只是这风度也只有薄薄一层，眼看就要崩塌了。
    纪宁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她。对面郑楚滨同样没有变化，只是细心地替纪宁切鱼排。鱼肉烤制后香气弥漫开来，纪宁忍不住嗅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时，俞芳菲已如女王般降临了她身边。
    原本还有点害怕，事到临头纪宁反而镇定了。郑楚滨固然对自己有情，但若不是她十年前惹了严易中这个烂摊子，今天她不会是这样下场。
    人生就像是注定，你从前不经意间做某件事情，也许会很久之后才显出影响。纪宁想到这里，不由挺直了背脊，那点子毫无理由心虚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俞芳菲被她这个动作给彻底激怒了。她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被退婚，她现只看得到纪宁这个眼中钉，以及曾经差一点成为自己男人郑楚滨。
    她忍了很久才忍住掀桌冲动，只是开口时候冰冷声音里不自觉地透露出了嘲讽：“害得唐宁差点被人夷为平地，你现倒挺悠闲。”
    纪宁心想，关你x事。人家老板都不乎，要你这里多嘴多舌。但她没爆粗，只是以其人之道反击：“害得自己助手差点让人割喉，你还有心情跟人约会？”
    她说着向后瞟了一眼，一个中年大肚男不满地坐那里，显然对女伴突然走开很不满意。俞芳菲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显得有些气极败坏。
    自从婚约取消后，她行情一落千丈。外头流言纷纷，各种猜测都有。公司对外发布消息是说严易中是俞芳菲一个疯狂影迷，不满她嫁人而采用了过激行为，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并不真为了伤人。
    这种完全撇清自己说法娱记们当然不信，老百姓也不爱看。他们喜欢看狗血，激情，充满爆点。唐宁爆炸案哪里瞒得住人，报纸们渲染得沸沸扬扬，大家想当然地就把这事情也扣了严易中头上，由此引发了一连串丰富联想。
    十年前B大一些学生和老师也像是一夜之间恢复了记忆，论坛上开始有人跳出来谈起当年严易中出轨事情。有些人或许并不知道那个第三者就是俞芳菲，但经过一系列联想，帖子内容就成了亲眼所见历历目了。
    俞芳菲这几年蹿红得很，得罪了不少同行。原本她跟唐宁老总订婚消息让人恨得牙痒痒，现婚事吹了，又爆出了十多年前丑闻。那些看她不顺眼人自然是揪住小辫子一通猛踩，大有不把俞芳菲踩死不罢休气势。
    她近日子实不好过。那个中年胖子是某电影公司副总，从前俞芳菲哪里看得上这样货色。现行情看跌，她也不得不放□段出来应酬一二了。哪知道就这么巧，偏偏让纪宁给看到了。
    这个世界上，俞芳菲恨不是破坏她订婚礼严易中，不是抓着严易中不肯让位纪言，也不是抛弃她另结欢郑楚滨，而偏偏就是纪宁。
    她们就像命中注定对手，誓要将对方恨印刻血液里。
    被人戳中了软肋，俞芳菲却无力反驳，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纪宁却有点火上浇油，扭头又看那胖子一眼，提醒道：“回去吧，你再这么耗下去，金主会生气。”
    连纪宁都看出那男人配不上了她了，要不是他手里有点钱……俞芳菲咬牙切齿，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面前那杯清水。她真想一抬手就把它浇纪宁头上。可这样一来话，明天报纸头条肯定是逃不掉了。事实上她现已经有点后悔了，刚刚她明显看到有人躲角落里拍了几张照。他们三人一张照片里露脸，就算不泼这杯水，明天也肯定是头条了。
    泼了，自己丢脸一点，不泼，心里窝火一些。
    俞芳菲还犹豫，中年副总却已经没了耐心。他维持了后一点风度，走过来冲俞芳菲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俞小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你们慢慢聊，这是我名片，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连纪宁都听出来这就是变相地甩人了，俞芳菲哪里还有不明白。她没有伸手接名片，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迎了过去。中年老总却挥了挥手，直接闪开走人了。俞芳菲急了，一声声“马总”“马总”地叫着，再也顾不得纪宁，拎起手包追了出去。
    纪宁突然发现，俞芳菲也没想像中那么漂亮。女人一旦自降身价，没了那股高高上气势，很容易就落了下乘。
    她一直目送着俞芳菲离开，才转过头来继续吃东西。郑楚滨有间无意地瞟了她几眼，纪宁想起自己刚才所做所为，抱歉地微微吐了吐舌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有。”
    “真吗？不觉得我说话很刻薄吗？”
    “确实刻薄。”郑楚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理所当然道，“可是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率先揭开这么多谜团中一个，大家猜猜是哪一个，或者猜猜谁是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