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公子,俏红颜

第30章


看来此中必有蹊跷。”
  念嗔将那女子搀扶着只靠在自己怀中,到底又思忖了会儿,忽地一抬头,向念喜道:“凭它有什么蹊跷,你我都乃佛门中人,总不能见死不救。这女子病得不轻,再不救恐怕就来不及了,你且回去禀报主持,但请叫几个师姐妹过来,将她抬回紫云庵再说。”
  念喜见说心下只忐忑不安,旋即走出庙内,一路奔回紫云庵向了愁师太禀明。了愁师太素来心地澄明,自是慈悲为怀,便着几个做粗活的僧尼随念喜去了。
  不消两盏茶的工夫,众人将那女子抬到庵内,了愁师太早吩咐弟子收拾了间客房出来,那客房简朴粗略,只墙角放着张床榻,此外四壁皆无任何陈设。待将那女子放到榻上,众僧尼退了出去,只留念嗔、念喜在一侧帮衬,了愁师太这才坐到榻前细细地替她察看病情,却见她左侧面颊着一梅花钿,容颜清丽,自是不俗,只是眉间沉郁,似有轻生之念。
  直过了半晌,了愁师太又是惋惜又是担忧,沉吟着点点头,口中却一遍一遍地喃喃说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第11章 心若成灰 【02】
  紫云庵内的僧尼本来多为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但见念嗔、念喜那日从关帝庙救了位来路不明的女子回来,众人倒不觉着什么稀奇的事,所以仍旧每日晨钟暮鼓,打坐念经。这天早课时辰方过,念嗔便来南庵殿向了愁师太回话。进到殿里,只见那上首的观音雕像安然静坐,慈眉善目,香案红烛林立,青雾缠绕,果然异常静谧。
  了愁师太背着身正在地下的蒲团上对佛坐禅,念嗔待向前凑上一步方道:“回师父,那女子的风寒症今儿已然见好了。”了愁师太口中道声:“阿弥陀佛”,禅毕,便站了起来,一面往旁侧偏殿走去,一面沉吟着向念嗔说道:“她可曾说姓甚名谁,何方人氏?既是好转,只管派人将她送回家去便是,也令她与家人早日团聚。”念嗔便旋即道:“弟子适才给她送了碗粥过去,她亦能开口说话,她只说自己名唤‘玉瑶’,至于身世经历却一概不愿透露。”了愁师太略一顿,说:“看来这位女施主定有难言之隐,既如此,便暂且将她留在庵内罢。”
  念嗔脸色怔了怔,紧紧跟在师父身后,便禀道:“师父慈悲为怀,只是弟子觉着这女子神态迥异,瞧着多半是官宦贵胄家的小姐,此番不知惹了何等祸患方才落魄,咱们留她在庵内,恐怕日后便被她所累,也未可知。不如直接打发了她出去,以免后患。”
  了愁师太手中捻着佛珠,听她这么说,不禁停了下来,摇头叹了声,方道:“念嗔,当*既是已将她从关帝庙救了来,这便是你的功德,如今为何却又说出这等话来?岂不知我佛慈悲,你出家也有些年头了,心中魔障却始终未曾清除,你这般修行下去,几时方得正果?真是罪过,罪过......”念嗔心中一震,面颊簇红,自是不敢违拗,当下只低首回道:“师父训诫的是,弟子知错,但凭师父定夺。”
  玉瑶虽在那日雪夜感染风寒,无奈这一病却如同死过了一回似的,全身酸痛,只是虚弱无力。庵内的客房清幽隔绝,听着那绵绵不断的诵经打坐之声,叫人愈发心中冷寂,待又修养了一日,她方可强撑着起床。本来她是要去拜见了愁师太,想着拜谢师太救命之恩,这一走出门来,却见天上晴光无限,云层稀薄,天气极好,于是她由后殿信步缓行,不觉竟转至庵堂门外。
  那庵前地势陡然一低,残雪起起伏伏,映着阳光倒有几分刺眼。玉瑶回头往门首上望了望,但见果然上悬着匾额题字,落笔浑朴,题曰:“紫云庵”。玉瑶心中一震,这才知道此处原来便是紫云庵,踏着那地上的雪便又往走,前面乃是一处茅亭,她待走过去,方在那亭子里坐了下来。
  冬日本就夜长昼短,她望着周遭景物,不过才觉着坐了会儿,天色却渐渐暗下来了。
  夕阳映照,如火如荼,茅檐上轻轻笼着一层香雾,暮霭若紫,恍然云间一般。玉瑶不由心说:“这里当真幽静,好美,怪不得叫紫云庵呢。”忽然却一怔,她只觉心口直颤,霎时一股揪心的痛楚。
  此处茅亭再也不错,正是那日蒙玉带她逃出相府后,仓惶来至避雨之所。再次想起蒙玉,如今景变人变,玉瑶心中思潮起伏,过了会儿,终于潸然泪下。她对着那地上的残雪哭泣,周遭到处无一点动静,仿佛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心底深处的痛一股股翻搅上来,她唯有再痛一次,痛得牙根阵阵森冷寒凉。
  玉瑶回至庵内后殿时天色已黑透,她心中悲凉,恍惚正走着,抬眼却瞧见那客房的窗前竟是灯光红红。不知何人在里面,她开了门进去,没想到正是念嗔师太。念嗔本来是给她送晚斋的,见她回来,便将那饭菜往窗前案几上一丢,冷冷地道:“小姐倒是好雅兴,巴巴的竟出去赏雪,害贫尼在此久等。”
  玉瑶心中懊悔不迭,这才旋即向念嗔屈膝行礼致歉:“有劳师太受累,玉瑶日后万不敢再造次。”
  念嗔却听不得她这话,眉毛一扬,便道:“日后?休要再说日后,小姐如今已然身子大好了,难不成还想这般赖在我们庵内不走?”玉瑶未料她会如此逼问,登时吃一惊,却听念嗔又道:“贫尼索性便跟小姐挑明了罢。小姐或许是有苦衷,方隐瞒自己身世,但瞧小姐这身子自然也并非凡人,我们庵堂素来敝陋,众师姐妹命小福薄,只求在此安稳度日,实在不便留小姐在此。”
  玉瑶震了震,不由抬眼道:“师太之意,莫非要赶我出去?”
  念嗔蹙眉低首,强说道:“为着庵堂免惹祸端,贫尼此举也情非得已,但请小姐速速离开。”
  玉瑶心中微酸,这才道:“师太误会了,如今我已为落魄残骸,早与身世断了瓜葛,师太尽可放心。”念嗔略一顿,见她这么说哪里肯信,直盯着她道:“断了瓜葛?小姐倒说得轻松,只是贫尼怎能放心。瞧小姐这样子,想来也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前些日子皇宫正闹得沸反盈天,恐怕小姐便是从宫里逃出来的,也未可知。留着你终究是个祸害,不如早去了干净。小姐不要再多说了,待收拾了衣物,赶快离开紫云庵方是要紧。”
  玉瑶早已泪眼摩挲,强忍着酸楚,半晌才道:“师太对玉瑶原有救命之恩,师太既是有令,玉瑶不敢违背。可是如今玉瑶无亲无故,无家可归,真是不知到底能去到何处......”念嗔听她这么说,又见她泪眼闪烁,到底心中不忍,却转过脸去不看她,过了会儿,方只道:“当日我在关帝庙救了你,本是路见不平,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既然你身子已然养好,日后凭你去哪里都可,只是恕贫尼断不能留小姐在此。”
  念嗔走后,玉瑶窝在墙角的榻床上,一颗心直往下沉。那窗子里渐渐升起一抹苍白的月影,屋内的一盏蜡灯却昏暗凄迷,她脑中反复想着念嗔所说的话,忽地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心道:玉瑶啊玉瑶,你已经沦为不速之客,为何仍旧赖着不肯走?
  可是自己不过是想有个安身之处,然而因着身世的缘故,竟连这点奢望也不能够了。
  想起离别采篱的那天,采篱劝她去往洛阳,她自知采篱之意,自然是为着她能躲着蒙玉远远的,以免日后她与蒙玉死灰复燃。又想起余伯、韦三郎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让她放过蒙玉,岂不知她比任何人都在乎蒙玉,然而既然在乎他,就得放手,就得了却这段孽缘。她从小生在长安,终究是不想离开长安的,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长安。如此想了想,万念俱灰,唯有眼泪便又流了下来。
  南庵殿乃紫云庵的正殿,次日到了早课时分,众僧尼照例来殿内听了愁师太讲禅。晨钟一遍一遍地敲过了,那声音悠缓却又低沉,听着那钟声,直叫人心生敬畏,仿佛所有过往皆已如烟,隔着很远很远,恍若已然是另一世。
  众人正等着,果然了愁师太由旁侧内室缓步走了出来,一概弟子不免齐声道了声:“阿弥陀佛。”话犹未落,却见玉瑶急急地闯进殿来,了愁师太看着她一怔,玉瑶旋即便在她跟前跪下,道:“玉瑶造次,本不该前来打扰,师太勿怪,但求师太慈悲......”
  了愁师太忙躬身道:“小姐为何行如此大礼,快请起来说话。”
  玉瑶却伏地向了愁师太拜下去,神情镇定,接着说道:“师太慈悲,但求为玉瑶落发。自此皈依我佛。”
  念嗔、念喜在旁听着皆脸色一震,了愁师太略一沉吟,方点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小姐慧根聪颖,本就与我佛有缘,但青灯黄卷,空门冷寂,无欲无求,小姐断不可一时冲动,到头来自毁自误,却成罪过,阿弥陀佛......”
  玉瑶微闭双目,两手合十,只道:“玉瑶身心已死,再无任何牵挂,但求师太成全。”
  了愁师太见说,却摇摇头:“小姐只道遁入空门便可解脱,岂不知心结未除,红尘难断,身心已死却非即死,小姐要学会放下,几时心中放下,便就无生无死,了就是空,空便为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玉瑶听得“了就是空,空便为了”,心头果然一震,望着了愁师太,目光却已淡然,说道:“多谢师太指点迷津,玉瑶心意已决,只盼能随师太左右修行,望他日能得正果。”
  了愁师太沉吟了会儿,口中方唔了声,说:“既如此,小姐暂且随老尼带发修行,我佛慈悲,若渡尔则随缘,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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