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缘郡主

虽然现下视物仍有点模糊，可是……看不清楚又怎样，她能闻很香的空气，还能听师兄练剑时的剑吟。
  
  她听声辨位，在心里勾勒他的身形，连着几日后，就连一眉一眼都勾画的和真人没有差别。她凭着有限的目力去看远处一人，忙按住心口。
  
  “一生……一世……”
  
  真是胡乱念头，是自打离家后就和师兄在一起，将他视作了家人、视作了兄长，家人才会一生一世的在一起。他不符合做她夫君的条件，师兄早不在她的寻夫人选内了。对，就是把师兄视作家人了。
  
  她自嘲道：“我太闲了，闲人才会生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白依山的师兄妹在外人以为的艰苦之地过的甚是逍遥。陆远挑起师兄与医者的责任，日日为师妹的伤眼上药，还一并担下两人的伙食。
  
  她也是才知道师兄的手艺好，不输她爹请到家里的黔州大厨子。她喜欢靠在门边看他做饭，师兄拿勺端锅的背景根本不输他拿剑时的潇洒。她赖在厨房陪他，也是因她什么也做不了，这样多多少少能减轻些愧疚感。
  
  师兄做饭的时候其实不说太多的话，每每思及此，她便想偷笑。师兄在关心她啊……
  
  “我娘说‘男子远庖厨’。师兄，等我的眼睛恢复了，我来做给你吃。”
  
  陆远抓着切好的菜叶丢进锅里。“你会吗？”
  
  “当然会，女孩子家该懂、该会的我娘都要我学。做的一手好饭菜可以填饱自己的肚子，比弹琴画画实用的多，我当然会认真学了。”
  
  “也对，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比喂饱自己更重要。好了，到外面坐着去。”
  
  她嗅着菜香，乐颠颠地蹭到外间小桌边。陆远把盘子端进来，落座之前照例先查看她的眼睛。
  
  “还模糊吗？”
  
  她眨眨眼睛。“比昨儿清楚多了。”她伸出一根指头摆在与他的脸之间，微一偏指着墙边的柜子，“那个香炉上插着两支香呢。”
  
  “是你看见的还是刚才偷偷数了的？”他看一眼柜子，回头的瞬间又看入了她的眼睛，笑意点点，似有雾的晚上聚在草叶上的水珠。出于医者的责任心，几天来他没有避讳和她的对视。他瞧着这双眼睛从混沌转回清澈，欣喜之余又好想这能含情的双目再也不去瞧别的……男人。
  
  他仓促的坐到对面。“趁热吃，吃了冷饭你又得胃疼。”不行了，他得出去散散火气，每看那双眼睛一次就浑身燥热，若非他定力过人，早就让小丫头瞧出端倪了。
  
  她只是一个小丫头，是她的师妹，他照顾她是出于道义，至于他的不安……许久没有练功的缘故。
  
  “师兄你又不吃啊？”师兄对她真好，饭菜总是让她先吃。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师兄爱吃的她全部为他留着，一点不会动。
  
  已经四天没有专心练功了。陆远收起剑，听着身后重重落地的脚步声。“行走提气，我是怎么教你的。”
  
  “我就是用飞的师兄也能发现我，我在你面前可是无处遁形的。”
  
  她跳到他面前。他道：“看你活蹦乱跳的，我就能放心出去了。”
  
  “出去？要去哪儿？”
  
  “办一点私事，半日就回。”
  
  她小心问：“不用我一起吗？”
  
  “你帮不上忙。你的眼睛才好转，别四处折腾，好生在这里等我。出谷的路你不熟，别往外跑。”
  
  “那师兄需要帮手的话就回来喊上我。”见他嗤笑，她随手捡一个树枝比划，“没有发现我的功夫大有长进吗？”
  
  一指打破她的剑式：“你的小功夫还是收着对付毛脚小贼吧。我不敢擅自教授你，待师父回来看验过你的资质让他亲自来教你。”
  
  情不自禁的摸上她高高束起的辫子。她不满的嘟着嘴：“我哪有那么差劲。”
  
  绒绒的发丝摩擦着他的掌心，该死，怎么就是不愿收手，她是师妹啊……对了，他是她的师兄，师兄妹要互相关爱，师兄疼爱师妹没什么不妥的。他放肆地揉着她的头顶：“记住我的话，别乱跑，要是跑出了谷我可不负责找你回来。”
  
  第二天，惜言早起就不见了陆远。
  
  她无聊的趴在木屋围栏上。“半日，你说半日就回的。”
   
作者有话要说：  
12
12、相问心上人 ... 
 
 
  天尚是半睡半醒的模样。薄雾充盈、仙气缭绕。惜言垂下头：“怎么就没起早点，都没赶上送师兄一程。”
  
  没有心情吃早饭，她赶着马儿不厌其烦的在草地上转圈，日头渐升，才去动手准备午饭。一番折腾下来出了汗，又奔去房里简单擦了擦身子，待穿好衣服踏出房门，远远见陆远牵着马正走进谷来。
  
  “师兄！”
  
  “恩。”
  
  他恩一声算作应答。两人擦肩，惜言警觉问道：“你去寻山贼了？”
  
  他不理。惜言喊道：“我闻到花粉味了！”
  
  陆远终于停住脚步。“鼻子倒灵。”
  
  可不是灵，她瞧不清楚路的时候，找他就是凭着他模糊的影子和身上的味道。“你没遭暗算吧？你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吗？”
  
  他摊开手，笑的云淡风轻：“当然没有。我把他们交给了官府。”
  
  心思辗转，她扭捏问道：“是……为什么啊？”莫不是为了……她？
  
  师兄的背后好似闪现出金光。“可不就是为了你，他们伤了我的小师妹，身为师兄怎能不为师妹报这个仇？”
  
  瞧师妹娇羞又期待的俏模样，他抿住嘴边马上流出的笑意。她是个易处上极端的姑娘，若想把心事保密，谁也摸不到她的想法，若她无心保密……她确是他去剿了山贼的借口，可是……“两年前放他们一马，他们竟不知收敛。我再不插手，岂不是容他们继续祸害这周围的百姓？”
  
  粉红的气泡瞬间全部打破。“是这样啊……”她讪讪的收笑，“师兄胸怀天下。”
  
  “我倒是以为你会先去找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你挺忍得下这口气。”
  
  可不是能忍的下，光顾着感激那帮山贼伤了她的眼，让她好光明正大的把师兄看个透彻，而且堂而皇之的接受他的照顾，哪里想得到那些无聊琐事？
  
  她哈哈一笑，转了话头：“如果不是我绊住你，你早找去了，山贼倒是因此多得了几天的活头。师兄的耐性比我好。”
  
  他在屋子里洗手：“我的耐性有你好吗？”他扶着窗沿，探出半个身子，“从来到杕丘你没有问过一句关于师父的事，你不是很想做他的徒弟吗？现在怎么不急了？”
  
  他的眼里不带丁点笑意。她大意了，连日被他温和的外表蒙蔽。真是缺根筋啊，他可是熔金的嫡传弟子，眼光心思定不同于常人。
  
  “我……我……我急师父也不会早回来啊。不是你说的吗，守在这儿总能等到师父，我何必着急让自己过不安生呢？”
  
  灵光一闪，她气势汹汹地反问：“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呢？你就不怀疑我的名字是假的？我家住黔州也是编出来的吗？”
  
  “你既入了山门，往事再和你无关，更和门派无关。不管你之前是谁，即便是天王皇孙，也得遵门派规矩。”
  
  他一边擦净手上的水一边侧眼瞟她：“况且未宝喊你名字的时候你答应的爽快，想来一定是真名。再说，你也不像是长了一个能想到用假名号闯天下的脑袋的姑娘。”
  
  被他耍了！这语气怎么听都是在看她的笑话！
  
  她气鼓鼓的奔去厨房：“午饭我做好了，你自便。”
  
  陆远跟进来，看着满满的一锅白饭：“坐下一起吃。”
  
  “我早吃过了，这是剩给你的。”
  
  “师妹，碗筷还是我早上走时候的样子，你是用手抓着吃的吗？”
  
  木头走廊被跺的微颤，陆远摇头笑笑，盛出米饭吃了几口，沉思片刻放下碗筷又重新盛了一碗朝被气坏的姑娘屋里走去。
  
  他这个从不和姑娘多说话的人，现在竟能自然的和她玩笑，自然的连一向敏感如他都没有发觉出异样。
  
  星夜如水，陆远踏着溶溶泄泄的月光，站到正用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草丛里的惜言身后。
  
  “在做什么？”
  
  她艰难地回头，见他一身利落的白衣，一骨碌翻坐好，拍拍身上的土。
  
  “找萤火虫呢。这里草木茂盛，应该有的。师兄有见过吗？”
  
  陆远凝思：“以前我晚上很少出来，没有注意过。”
  
  “咦？夜景如此美，你不出来反倒闷在屋子里干什么？”
  
  掀衣在她身旁坐下，她悄无声的朝一旁移了移。陆远瞥她一眼：“看剑谱，研究内功。”
  
  “难怪师兄功夫好，原来是小时候打下了好底子。”
  
  她学艺不精就怪不得别人，她的小时候尽是瞎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