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缘郡主

闺阁小姐们嫌弃白色料子价低，怕会掉了自己的身价，钟爱的都是花红柳绿水蓝的艳色。放眼王朝，少有女子以白为衣。他本嫌弃堂堂白依山门的衣衫竟简单到没有诚意，半日看下来，却是越看越入眼。
  
  “其实……”她也挺美的。
  
  “你说什么？”
  
  “我有说什么吗？”
  
  他举起袖子遮住脸，隔住惜言凑过来的脸，悄悄拿扇子扇风。这会儿不热，怎么脑门儿上一直冒汗？
  
  “你就是说了的，别是在说我的坏话。”
  
  他把袖子从她手里拉出来：“你是个还没有出阁的姑娘，和男人拉拉扯扯的算什么样子？白依山就没有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入门后就随师兄下了山，尚未在白依山受教。在我之前门派没有收过女弟子，我猜师傅们是想不到要教这些的道理的。”
  
  “那你爹娘就没告诉过你吗！”
  
  惜言摇摇头：“我娘很少管我。我爹嘛……”一心在他的生意谱上，只会整日指挥她学这学那，却甚少教她如何在骨子里从乡野丫头变成大家闺秀。
  
  “没教养……谁娶你啊。”
  
  她又抓过他的衣袖蹂躏：“你说了要帮我的。”
  
  “他啊？”沈无衣朝楼上歪歪头，“难说难说。”
  
  言而无信的家伙……看惜言冷下小脸，他伸过扇子也为她摇着息怒的小风。“我说笑呢，我这么热心肠的好人，这事既然被我看到就不会置之不理。你二人心里互有情意竟谁都不明白，我路见不平帮你们一把，将来你们双宿双飞，陆远记不得我的好的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
  
  惜言不确定的再问道：“我师兄……当真喜欢我？”他只是对她好，当她是师妹吧。
  
  “喜欢，谁说他不喜欢。他不喜欢你，怎会在我接近你的时候那么紧张？”
  
  最好是这样，他若是骗她，他那张桃花脸……不，她下不去那个狠手……就拿他的桃花扇出气！
  
  沈无衣笑问道：“岚岚，如果你师兄亲口承认了他对你的情意，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嫁给师兄喽。她笑得没心没肺，却本能的想到一个要命的东西。“沈无衣，你可知我师兄家是哪里？家里有什么人？恩……家境如何？”
  
  “他就是郢州人，爹娘尚在，家中还有一个大哥，家境吗……”若是说的不合适，她怕是会打退堂鼓了。
  
  话至嘴边，他却改了口。“挺难的。”
  
  他恍了一个神，刚才说的是什么疯话！要撮合他们才对，要把陆远夸上天才对啊！可再瞧瞧姑娘落寞下来的眼神，却奇异般的心情爽朗。
  
  他靠近惆怅的背影：“后悔喜欢上他了？他虽然是个好男儿，但与你确实不适合。哪像我……”不会在乎妻子的出身、容貌。微微皱眉，那他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岚岚，陆远的家境其实没有那么糟的，是我夸大了。他爹有名望，他家也很有钱，就是他娘忒厉害了点。”
  
  惜言闪开，摘下矮枝上的一片叶子，顺着纹路撕成一条一条。听沈无衣说师兄喜欢她，她好欢喜；他又说助他们在一起，她欢喜的要疯了。如果不去盘问那些所谓的身家背景，她就能高高兴兴的去告诉师兄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可自己给自己泼了一盆子冷水，浇的透心冷，即便现在师兄就站在跟前跟她说他也喜欢她，她也不能轻松的把那二字说出口……等一下，沈无衣又说什么了？
  
  “你刚才——”捧着一把碎叶子转身。
  
  “哎呦。”指尖戳在了突然靠上来的玉面公子脸上。
  
  “我不是故意的……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沈无衣痛苦地捂着脸，他虽然不靠脸面吃饭，可这也是他的骄傲，若被她毁了，非让她拿后半生来偿还才够！
  
  惜言垫着脚、扒着他的肩膀去掰开他的手。“你干嘛长这么高。”
  
  “我堂堂大男人，不长这么高还像你这么矮吗！”
  
  “我一点也不矮的。”
  
  她是不矮，只是爱穿宽松衣服，衬的个子不高。他张开指缝，冷不丁的一把握住她的纤腰，贴耳说道：“别动。”
  
  “别、别，为什么别动？你松开我啊！”
  
  “不是想知道陆远喜不喜欢你吗？现在就让你看看他的真心。”
  
  师兄？师兄回来了？可是眼下这种样子，让师兄看见可以吗……
  
  陆远斜睨着后门旁姿势暧昧的二人。他不曾和女子亲近，但左看右看也像是……师妹被人给轻薄了！
  
  该死的沈无衣至于那么享受的闭着眼吗？还把师妹抱得那么紧！
  
  手已握上腰间软剑。禽兽，趁他不在就钻师妹的空子，当真见不得他们二人走得近，真让人火大！额间冒起了青筋，只是……姓沈的不会对他说假话，他们是未婚夫妻，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只是她的师兄，是外人，师妹那当事人都不介意，他一个外人，在意什么呢……
  
  僵硬的从二人身边挤进后门。掌柜恰巧走过，瞧见一男人抱着二主子的师妹，精明地大喝：“谁家的毛头小子敢对姑娘无礼！”
  
  “啊！”惜言跳出沈无衣的怀抱。
  
  “师兄！”她大喊，“师兄你不高兴了？”
  
  陆远步履平顺，沉稳的一步步踏上楼梯。
  
  她回身吼道：“都怪你！”
  
  掌柜大叫：“岚姑娘，这怎么能怪我呢？是你背着二……陆少爷和别的男人亲热在先啊。”
  
  “谁、谁说我和他那个什么了！”什么亲热，他根本没有碰她！恨恨地瞪罪魁祸首一眼，连掌柜的都误会了，更别提聪明师兄……都是他做的好事。
  
  沈无衣敲敲掌柜的肩：“她没和你说话，你可以离开了。”他追着蹿上楼去的小身影，这两个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师兄，你为什么不开门？你不开心吗？”
  
  “谁说我不高兴了。”陆远拉开门。
  
  “你不理我，也不和我说笑了。”
  
  “我有经常和你说笑吗？”
  
  “有啊，你每次回来都会先和我说上几句话，问我做了什么？有没有按时练功？”今天却连笑都不笑，更别提看她了。
  
  可想起她和沈无衣亲密无间的样子就来气……他探究的盯着她的脸，回身锁上了房门。
  
  “我……有吗？”他会主动和她说上那么多的话？他不应该和女孩子多接触的啊……
  
  “师兄你听我说，我打到了他的脸……我只是看他有没有伤着……”
  
  沈无衣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断断续续听见了片语……岚惜言，他在你心里分量不低啊。离大计成功越来越近了，他太高兴了，虽然……兴奋里参杂着酸味。
  
  陆远听完起因，松下一口气重新敞开了门。
  
  “师兄还生我的气吗？”
  
  “你是做了多大的错事让我有那么多的气要生？进来。”
  
  让师兄不高兴，就是犯了最大的错事……“师兄，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他的事一时半会儿怎能完的了。“还没有。”
  
  惜言刚刚坐下。
  
  “师妹，我还得去永州。”
  
  “啊，师兄尽管去忙，不用告诉我。”
  
  “我的意思是……”
  
  又不能让她跟着吗？她维持着笑意：“要去多久？如果时间短，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果久的话……”不能回家。“我去杕丘等你好了。”
  
  有一个懂事又省事的师妹是他曾期盼的，可她也太省心了，一见她省心的样子他就头疼。真宁愿她是一个离不开他的姑娘……他才好下决心啊。
  
  “师妹。”他正正经经说道，“我带你下山是为了让你见师父，可眼下师父的行踪不定，我拿不准他到底在何时何地才会出现。他如果一直不现身，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不妥当。你先回家去，等我见到了师父再去黔州接你。”
  
  “师兄，你是误会了我和沈无衣，还是真的想让我走？”竟到了赶她走的地步，连等都不愿让她等了吗？
  
  惜言红着眼眶：“其他门派里有那么多的女弟子，难得在江湖闯荡的姑娘家只有我一个吗？为什么别的姑娘可以就只有我不行？还是师兄嫌我麻烦了？我的武功是没有你好，江湖经验也没有你多，可我自问没有碍过你分毫，除了……除了在杕丘。蒙师兄照顾，我欠了你一份人情，我终是得还回去的。是你说的，师父不知何时才会出现，如果他老人家一直不现身，我难不成要等一辈子？连带着欠你的情也还不了。师兄怕拖累了我，你可明白现在赶我走才是真正拖累我。让我回家……师兄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吗？我本已经走了，已经等着嫁人了，是为何又逃了出来？告诉你，从再踏出家门那一步开始便是我自己选的路，跟着你是我自愿，今天见师父、明天见师父还是后年见到师父我管不了，但我甘愿跟着你奔波，我不怕累，也不怕孤零零、没盼头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