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我未知

低着头，行色匆匆......晚膳时分，宫中的甬道上却出奇的寂静.......
    景仁宫大门紧闭......为什么？
    随着不断加快的心跳，小心翼翼的推开宫门......一片漆黑.....
    海棠树下，一片雪白......那是什么.....？
    白色的苫布下，两排尸体......！夜风随意吹开一角，是云儿狰狞扭曲的脸.......
    登时惊的瘫坐在地上，半晌之后，一阵宫门缓缓关闭的声音，方才让我想起自己是在人间.......
    ＂回来了......？＂回廊下一身明黄色捻着佛珠，轻声问着，语气出奇的平和......
    ＂为什么.....？＂我摇晃着身体，踉跄的起身，却不想只走了几步，就又重新栽倒在回廊的台阶上.....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是你害了这些人，不是朕.....！＂
    ＂柳絮儿呢.....？＂因为恐惧我眼里沁着的泪水竟没有掉落，只是憋的声音有些嘶哑......
    ＂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哪里.....？＂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你把她怎么样了.....？＂
    ＂朕说了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胤禛！为什么要这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为何要连累别人.....！＂我凄厉的大喊！
    ＂我们？时至今日，你还会用我们这个词.....？你还有脸用我们这个词.....！＂他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拽起我，一双黑矇沁着满满的血丝.....
    ＂胤禛，你听我说.....！＂看见他眼里的薄雾，我忽然觉得，无论怎样，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和他清楚的......毕竟，我们爱过......
    ＂我不想听.....我不要听.....！＂他颤抖着双唇，不愿面对的摇头.....
    ＂没有我，你依然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而他却一无所有.....先帝对他十年的圈禁，还有我们，尤其是我，在他心上割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时至今日，那些伤疤仍在滴血....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也很想帮他抚平这些伤疤.....是不是.....？＂
    ＂那你就要用我的伤疤来换他的伤疤，用我的血来换他的血......？＂夜风里，我面前，他落了我们相识以来的第二次眼泪.....
    ＂时间会让这一切都过去的.....！＂我低下头，把泪落在了他的指尖.....
    ＂不会，永远不会......你个毒妇.....！你们两个畜生！＂他泣不成声的用带着我泪痕的手一拳打在了回廊的柱子上.....
    ＂会的，相信我.....！＂巨大的悲伤让我泣不成声，毕竟血淋淋的祭奠一份感情的离去，是需要勇气的......
    ＂不会.....！不会......＂他孩子般的俯在我肩头，固执又无力的沉吟......＂为什么，念念，这是为什么.....？＂良久之后他抬起头，哀伤的望着庭院中的海棠花海又是一阵悲泣......
    ＂胤禛，你知道么？这世间只有一个关雎宫，它只属于太宗皇帝和海兰珠，绝不会再有第二个......！＂我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哽咽的望着那双依然俊秀的黑眼睛.....＂而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叫宛月轩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笑，我们的泪，我们的回忆，我们的爱......但你却把它给了别人，一度，我曾等着你把它还给我，等了好久，可你终是没有.....！＂说到这里，我们同时失声痛哭.......
    ＂为什么不早一点对朕说，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他用额头轻轻的摩挲着我的脸颊，心痛的心跳声，听的人窒息.....
    ＂我以为你会懂，或者我会等来你懂的那一天......！＂我凄楚的望着他，含泪苦笑.....
    ＂骗子，你跟本没有等.....！＂
    ＂我等了，而且等了好久，可是等来的却是你不断地伤害....！＂
    ＂你究竟想要什么，今日能告诉朕了么.....！＂他轻轻的转过我的脸颊，依旧凄楚的望着.....
    ＂皇上想要什么....？＂我依旧苦涩的微笑.....
    ＂傻瓜，不是早对你说过了么，朕只想要你一心一意的只爱朕一个人，心里，眼里，也只有朕一个人.....！＂
    ＂皇上想要的.........就是念念想要的......！＂我别过头，擦了擦泪，如释负重......
    许久......许久......许久之后......
    胤禛忽然放开了我，一步......一步.....再一步的向后倒退.......
    ＂你个毒妇.......钮祜禄莹念.....你.....你个毒妇.....！＂他一面倒退，一面用颤抖的手指着我.......皱着眉头，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无力的瘫坐到了回廊上.....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来人，传旨......！＂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回廊上的胤禛忽然起身，抬起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之后向暗处大喊了一声......
    ＂皇贵妃钮祜禄氏屡次忤逆朕意，不知悔改，着废去封号，玉碟除名，发配辛者库为奴.......！无召永不得出......！＂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绕过满地的尸体，出了景仁宫.....
    我靠在回廊上，流着泪冷笑.....有什么用呢？有些人永远不会改变.....有些伤害也依然会继续.....他给我的....我给他的.....
    辛者库，紫禁城里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冰冷，残酷......康熙朝是.....雍正朝亦是.....
    ＂允祥.....你在等我么......？＂三天后，站在辛者库的院子里，我望向遥远的夜空，凄然的落了泪....
    ＂皇上有旨，宣钮祜禄莹念即刻前往宛月轩.....！＂
    ＂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好，白天在朝里发了好一通脾气，姑姑一会子千万莫要再乱说话了.....！＂来传旨的小顺子好心的提醒着我......
    房内，烛火下，胤禛随意的翻着书，佟佳玉宁一脸娇媚的抚着一首＜菩萨蛮＞......眼中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皇上.....！＂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福了福身.....
    ＂恩，放下就出去吧.....！＂胤禛放下书，坐直了身体......
    ＂你.....过来.....！＂胤禛对着侍立在门口的我，不屑的招了招手.....
    犹疑片刻，我走过去，为他脱下鞋袜......
    ＂嘶.....！＂也许是因为水有些过烫，他的脚在放入水中的一瞬间，不由的嘶了一声......
    ＂不知深浅的奴婢，来人，掌嘴二十.....！＂一旁仍在抚琴的佟佳玉宁对身旁的一个嫫嫫吩咐道！
    ＂是.....！＂那嫫嫫应着的同时扫了一眼胤禛的脸色，见胤禛并未说话，便走了过来......
    左右开弓，力道十足的二十个巴掌过去之后......我带着青紫的面颊复又跪在了胤禛的面前.....
    为他擦干脚的时候，感觉有泪滴到了我的手上，却没有抬头......
    ＂晚上就留在这里执夜吧.....！＂端着盆出去的时候，听到他冷冷的话语......
    入夜，抱着被子靠在外间，听着房里的莺软细语，心麻木的像块石头.......
    一时，一日，一月.......胤禛变换着各种方法折磨着我.....
    ＂念念.....！＂正在搬运一堆木头的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我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把允祥拽到高高的原木堆后面，嗔怪的说......
    ＂事到如今，我们还怕什么呢.....？＂允祥擦了擦眼中的泪，握起我的手......
    ＂柳絮儿现在还下落不明，我得找到她呀.....！＂
    ＂我知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只是柳絮儿是粘竿处的人，那地方向来只受他直接管辖，朝中显有人知，办起来会有些难，但我一定会尽力的.....！＂
    ＂恩！你昨夜又去养心殿了.....＂望着他带着灰尘的褂子，我心疼的蹲下身，为他揉着膝盖......
    ＂诶呦.....＂允祥不禁疼的哼出了声......
    ＂怎么了.....？跟你说，不要再去求他，不要再去跪他，你就是不听.....！＂我一时心疼的落了泪......
    ＂不妨事的.....！只是苦了你.....＂他苦笑着握起我的手.....
    ＂我没事.....我有你就好.....！＂
    这一刻，靠在允祥的怀里，我就拥有了全世界.....！
    即使到了辛者库，夜里，陈敬言和轮和仍会不时的来和我＂从长计议＂！
    ＂把这封信交给汗王.....！＂深思熟虑之后，我慎重的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属下明白.....！＂轮和接过信，抱拳离开......
    这段日子，胤禛给我唯一的一丝安慰的就是，每个初一，十五，会让弘历带着月儿来看我.....
    ＂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妹妹，知道不知道.....？＂
    ＂额娘放心，弘历明白.....！＂
    ＂这个月的十五，你晚点带妹妹过来，就说学里有事.....！＂
    ＂这....？额娘你要做什么....？＂
    ＂别问了，额娘自有额娘的理由......！＂
    ＂好吧.....！＂
    想着两个月前和罗布藏丹增在信中的约定，我反复叮嘱着弘历.......
    十五，月圆之夜，团圆之夜.....而对我，却是离别之夜.......
    ＂念念....！＂月色下，万里奔波而来罗布藏丹增一脸风尘仆仆.....双目中满是怜惜和心痛......
    ＂还好么.....？＂几个月之后的重逢，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好......！你这是.....何苦呢.....？＂他语气酸涩的叹了一口气......
    ＂诶，大萝卜，别这样，不都说蒙古汗子只流血不流泪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慢慢收起了笑容，抿着嘴唇，忍着巨大的悲伤，复又对他说＂找你来，其实是有一件事相求.....！＂
    ＂什么事....？＂他低下头，语气仍是哽咽......甚至都不忍心多看我一眼！
    ＂把月儿带走.....让她做你的女儿吧.....！我知道在这世间，你才是最爱她的人.....＂说罢，我跪到地上郑重的向他磕了一个头.......
    ＂念念，莫要这样说，月儿本来就是我的女儿....！＂罗布藏丹增略微的惊讶之后，立即随我跪在了地上，抚着我的肩膀再度哽咽.......
    ＂月儿，额吉对不起你，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既然你那么爱阿爸，就和阿爸回大漠好不好.....？＂
    我抱着月儿泣不成声......
    ＂好......！那额吉什么时候回去.....？＂月儿抬起天真的小脸儿，懵懂的望着我.....
    ＂月儿乖，额吉得了空就去看你，好不好......？＂我抱着她，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好......！＂一时月儿开心的扑倒了罗布藏丹增的怀里，银铃般的笑着......
    望着她几个月以来，最开心的笑容，我的心才微微的放了一放......
    ＂月儿乖，额吉过些日子就去看你.....！＂我趴在原木上，望着罗布藏丹增一步一回头的身影，悲恸不已.......
    ＂额娘，你为什么要让妹妹跟那个人去大漠呀......？＂一直躲在原木堆后面的弘历走出来，用小手为我擦着眼泪......
    ＂因为那里有爱.....！＂弘历的问话让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如决堤般喷涌.....
    ＂儿臣懂了......！儿臣会对皇阿玛说，是儿臣不小心弄丢了妹妹......＂
    弘历低头不语，沉思良久之后.....走到我身边，用他稚嫩的手臂搂住了我颤抖不已的双肩.......
    ＂皇上有旨，宣钮祜禄莹念即刻前往养心殿.....！＂
    养心殿外侍着司寝间的一众人等......
    半晌之后，随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妃嫔被抬出去，我听见了小顺子宣我进去的声音.....
    ＂弘历是个好孩子.....＂他一身寝衣靠在榻上的软垫上，目光深邃冰冷.....
    我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可他却没有一个好额娘.....！＂
    ＂这是罗布藏丹增上的折子，要接他的恬妃回大漠.....言辞挑衅，字里行间充满不敬！哼，他这是明摆着在威胁朕......！＂胤禛说完，顺手把奏折仍在了我的脸上.....
    ＂自古圣贤就有红颜祸水之说，朕看你不只是祸水，简直就是个妖孽.....！＂他义愤填膺的站起身冲着我的肩膀狠狠的踹了一脚！
    ＂太后娘娘驾到.....！＂随着通传.....太后在宋嫫嫫的搀扶下，缓慢的走了进来.....
    ＂儿子见过皇额娘.....！＂胤禛立即收了脸色，跪地行礼！
    ＂听说那蒙古汗王给你上了折子.....？咳.....咳咳.....！太后忍着咳嗽，问向胤禛，却并没有看我一眼！
    ＂是.....！＂胤禛答着，把茶亲自递到了太后的手上.....
    ＂按说咱们大清是泱泱□□，眼下又国力强盛，自是不会怕那些蛮夷，但那些蒙古人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个个都能征善战！而那罗布藏丹增更是年轻有为，有勇有谋，自小念的又是汉书，于事于人都颇有见地，所以皇上还是要三思才好呀.....！咳.....咳咳.....＂太后放下茶碗，语重心长却又占尽情理的说道！
    ＂额娘的意思是.....？＂胤禛微笑着，坐在太后身边，为她轻轻的拍着背......
    ＂他要恬妃，就给了他去，何苦弄的战火不断，生灵涂炭，左不过一个女子，终大不过咱们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和天下黎民的太平！更大不过，皇上你.....！＂太后转身握住胤禛的手，慈爱的望着他....！
    ＂儿臣明白，额娘放心.....！＂胤禛说完望着我长叹了一口气......
    ＂那额娘就放心了......！＂太后带着深深的失望，冷冷的扫了我一眼后，蹒跚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一时房中寂静异常.....
    胤禛低着头，不停的捻着佛珠，似是在思考，决定着一件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事......
    而我则一直跪在他面前.....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夜，就这样过去了......
    黎明总是会带给人希望，只是，对我也会这样么.....？
    ＂来人.....！＂他哑着嗓子叫来了小顺子！
    ＂传朕旨意，着怡亲王允祥护送蒙古可汗侧妃返回大漠.....！＂宣完旨后，胤禛一阵哽咽.....
    ＂嗻.....！＂躬着身子的小顺子不解的微皱了皱眉，应声跑了出去.....
    ＂滚出去.....！＂说完，他无力的倒在了榻上，眼神悲伤无助.....
    我俯身磕头谢恩！
    ＂钮祜禄莹念，你不得好死.....！＂行至门口，我募然回首，听到了他的诅咒，也望见了他与手中佛珠一起滑落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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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看什么，进去.....！风大......＂骑在马上的允祥，嗔怪着掀起帘子向外张望的我.....！
    一个月前，我们到达大漠，象征性的小住了几日之后，我和允祥返回了京城......
    临别之时，我本想带着月儿，但是这丫头和大萝卜两人泪眼对泪眼的情景，让我觉得自己十足的变成了一个坏人，无奈只好作罢......
    ＂念念，看.....前面就是京城了.....！＂允祥无限憧憬，满脸幸福的眺望着远方......！
    ＂你不是不让我看么.....？＂我撅着嘴一边说一边掀起帘子望了出去.......
    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到了一处小山坡上，而山坡下面，美丽的夕阳映照着另一个更大，更美的不负堂......
    一时不由的惊呆了.......
    ＂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做到的......？＂惊喜中的我奔下车，扑到了允祥的怀里高兴的跳了起来......
    ＂我会仙术，你不知道么.....？＂他抬起我的下巴，轻吻了一下，坏坏的笑着.....
    ＂去吧你，惯会骗人......哼.....！＂我一把推开他，佯作生气状，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哟，真是小气....！＂允祥过来，拉起我坐在他腿上，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哼，谁小气了.....这里叫什么名字，竟是这样美...？＂我歪过头，不去理他.....！
    ＂夕阳谷.....！＂
    ＂夕阳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微笑着吟出这句诗后，我不由的心下一紧！
    ＂怎么了.....？＂允祥不解的看着我.....
    ＂呵呵，没事......！＂
    ＂傻丫头，走！我带你去看看这个不负堂.....！＂
    ＂好吧.....！＂
    夕阳下，两个经历了无数波折苦难的身影，紧紧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