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夏而安

24 第 24 章


“出去度假,倒是把这件事忘了。”叶子尚冷静中透着一丝无奈,“我以为,她至少懂得上网。”了解一下将要学习的地方不应该是基本好奇吗?
    “本来浅夏来修格我就很震惊了,但是出了这种事,我怎么就不奇怪?”顾小米听到浅夏来修格念书的时候完全不可置信,然后听叶子尚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包括叶叔叔以及苏远行。
    “你们说她真的是故意不来?”裴释询问。
    三人摇头。
    最后是冷沐辛淡淡地说,“估计是睡过了。”
    三人点头。
    “陈昊今早六点左右收到她的邮件。”与新创的联系还是跟陈昊,这份工作并不着急,顾着她要开学,特地吩咐了可以迟一些。
    “这个疯子。”小米碎了一声,“也就是她六点才睡,起不来了?”
    “总之,她惨了。”裴释耸肩,言语不掩悲哀。虽然认识,可是,修格的惩罚,从来就不能说情。何况,还是这么大的过失。
    而对于苏浅夏而言,她痛苦的不是自己睡过去了,而是,干涩的喉咙跟轻微疼痛的吞咽,让她暗恨不已——就知道外面不好,才睡了一会儿,就头疼脑热发烧!?
    事实上苏浅夏是一觉从天明睡到了天黑,白天还好说,晚上湿气更重。苏浅夏不知何时落了被子,她是被冷醒的。一个被冷醒的人,通常来说已经是冷了很久了。
    苏浅夏来到修格的第一天,得了重感冒。
    第二天,她本来想请假,对方先是客气地询问了事由及天数,在问及请假本人的名字时,那边愣了一会儿,并重复了名字。得到苏浅夏的确认,她被通知亲自到场。
    当苏浅夏站定在屋里,确认了几遍推开门之后的情形。犯糊的脑子停在一丝疑虑:这请个假……还要到军事法庭?
    这是一个标准的法庭:严格的座次安排,庭上秩序,包括法官、陪审和审判人员。观众席上稀稀落落,大都是法学院的学生,他们只是单纯来体验现场的。开庭之后为保持纪律,不允许随便出入。在开庭前最后一分钟,从后门闪进来几个男生。
    赫然是冷沐辛四人。
    虽然不能帮着说话,定罪名的时候他们还是能知道的。要是学府内的淑女们知道王子对这小小的审判有兴趣,早八百年就转法学院了。
    修格学府的人都知道,表面上是审判,实际上就是走过场,顺便让即将走上真正法庭的学生体验一下程序还有,赢的快感。犯错的学生站在被告席面对法官,听审判人员宣读自己的“罪行”,然后认错,最后由法官给予裁决。
    在修格犯错的学生,惩罚绝对不仅仅是通知家长这么简单,换句话说,作为军事传统的继承人,修格崇尚体罚与试炼。体罚的内容千姿百态:绕着这个不知多少大的学府跑步、各种体育项目的极端体验;试炼包括胆力,如跳伞、蹦极,设备装好就跳,没时间给你抖腿;耐力,如几百小时标准军姿不动,一动一加,从天黑站到下一个天黑的情况太普遍了……
    一提到惩罚,大家谈虎色变,经历过的更是面色苍白。不管谁出面都没用,只要站在被告席上,决绝是死路一条。这个法庭给予学生申辩机会,能说服得了审判长、打动得了法官,从轻发落,已经是最大慰藉了。
    “说实在,我真的不太喜欢这里。”顾小米纠结道。
    “即便你曾在这里留下足迹,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把未来留给后辈吧。”裴释搭他的肩。
    顾小米浑身一抖,不是因为裴释的亲近,而是因为不快的回忆。大冬天他在四重山的雪峰顶打扫学府建在上面的屋舍,除了他,还有另一个跟他打架的学生。两个人,花了一周,勉强通过。下来之后,高烧以及并发症让他整整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出来了。”叶子尚提醒。
    四人看着从候审室走出来的人:披散着头发,带着口罩,几乎遮了半张脸,若不是穿着修格学府女式校服,还分不出男女。时不时轻咳,惹不住一声重咳。
    她先是低着头走到被告席,站定之后抬头,目光落在法官的正上发。从审判人员的角度,看到那露出那双虽不掩倦怠却清澈温明的黑眸。
    “法官阁下。”谁也想不到,开庭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苏浅夏说的。
    “何事?”叫的尊重,也只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所担任的身份,这个正式的非正式场合,这个法官,虽然身穿法官衣袍,也只是法学院的一名三年级学生罢了。
    “这个‘恕’字,是秉承修格学府严明宽容的传统,不知者不罪,设军事法庭,是为了让罪者知其所罪,从而定下惩罚,盼其改过自新之意。”
    浅夏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有些低沉沙哑,她指的是位于法庭正中墙上那个肃穆的字。虽然惑于她为何讲这些话,但是,就这些话而言,是正确的。故法官展庭希回答道:“是的。”
    浅夏不说话了。展庭希示意审判人员——法学院大二学生高雪觅开始。
    高雪觅头戴一顶过浆的白发,身着律师袍,手拿资料,煞有介事地跟观众及法官示意。
    “学生苏浅夏,于九月七日无故缺席开学典礼是否属实?”
    “是。”
    “何故?”看她一脸憔悴,“身体不适?”
    “睡过头。”
    观众席发出轻微的响声,顾小米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道,“给她梯子还不顺着往下走,感冒好歹是意外,睡过头是人为,完全不一样好吗?!”他翻白眼,“我陪了那个高雪觅几个小时,好说歹说七哄八骗就换的这一个放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肃静。”
    高雪觅终于放下心中的疑惑,顾小米来找自己,就是想要她在庭上别太为难苏浅夏。顾小米看上去是一个容易亲近之人,实际上他眼高过顶,能让他出面“照顾”的,还是个女生,这让她心里当然不舒服。勉强答应他就说一次好话,在庭上,审判人员是影响裁决很关键的人物,她的指导说辞,有时可以改变最终惩罚的轻重。她是不知道这苏浅夏到底何许人也,但是,她已经做到自己承诺的了,高雪觅似无意看了一眼观众席,见到顾小米一直看着苏浅夏,心里百般滋味,最后化成淡然一笑。
    竟然不接受顾小米的好意,那么,就接受自己的“好意”吧。
    “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你当众旷场,当日除了本校师生,还有个别专场人物与嘉宾亲临现场,你的行为给学府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响。”她冷静指出浅夏的过失。
    这,罪名太大了吧?全校师生不够,还扯上了学府的社会关系?
    这边叶子尚靠近顾小米,“我这下相信,这个女的是喜欢你的了。”他们的爱慕者无数,明的暗的。这个高雪觅属于前者,因为她的表白过于坦荡以及顾小米拒绝过于干脆,之后有种不了了之,再见亦是朋友的感觉。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理会小米黑线,裴释又添油加醋,“浅夏的罪,还是需要你一力承担啊,顾少爷。”
    浅夏沉默不语,定完性质之后,高雪觅面朝法官,言之凿凿,“法官阁下,学生苏浅夏所犯过失是缺席以及损害学府荣誉,按照惯例,应该……”
    “法官阁下,我有异议。”苏浅夏横空插嘴,高雪觅转头看她。
    在最后裁决之前,法庭容许学生申辩,展庭希点头同意浅夏发言。
    浅夏对着高雪觅,“据我事后所知,新生代表发言是当众宣布。也就是说,我在事先并不知道自己是代表。那么请问,如果新生代表不是我,会有人发现我缺席吗?”
    “不管你是不是代表,你缺席是事实。”
    “这点我前面已经承认了。”
    “那你还……”
    “不知者不罪,审判长。”
    所有人一愣。
    还是高雪觅先反应过来,厉声道,“你不能用这种荒唐的理由来做借口。”
    “在这个法庭上,法官与审判长,谁说话算数?”
    这是一个很傻的问题,审判人员说干口水,都不如法官一个木锤的定论。
    “法官刚才亲口承认这句话是对的。”
    何时?高雪觅回想,她是指一开始她说的那句话?
    ——这个“恕”字,是秉承修格学府严明宽容的传统,不知者不罪,设军事法庭,是为了让罪者知其所罪,从而定下惩罚,盼其改过自新之意。
    里面真的有这句话,而展庭希确实应了,“是的。”
    当下高雪觅的脸色微变,语气僵硬,“法官阁下……只是同意了后半句而已。”
    观众席因她的话而发出不屑的响动,连展庭希也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毛,陪审团更是以不赞同的眼光看向高雪觅。
    苏浅夏很淡定,又抛出一个问题,“在庭上,审判长是女生,我是女生,对吗?”
    对于学生的问题,审判长有回答的义务,高雪觅首先觉得这是一个傻到掉渣的问题,然后觉得不对劲,想明白了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是。”
    “那审判长同意的是也是后半句?”
    观众席隐隐笑声,顾小米更是惹不住拍掌,他知道浅夏有一张利嘴,没想到这么伤人。如她的强词夺理,在一个没有转折的陈述句中,承认自己同意也只是后半句,那么“高雪觅是女生”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否定自己性别这种事……一般人做不出来。那如果否认,那就是自己打自己一个巴掌,证明前面那个“同意一半”的说辞是错误的。
    苏浅夏问的巧、举的例也巧,一步步攻克高雪觅的障碍,还顺便让她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不知者不罪,学生苏浅夏公然诋毁学府名誉一事取消,但缺席活动、藐视纪律已为事实。”高雪觅艰涩地组织语言,本想让她多受一些惩罚,结果,反把自己的脸面丢干净了。
    “法官阁下,我有异议。”
    展庭希的太阳穴突突跳。
    “请说。”
    “对于未能出席一事,我并不知道不出席的结果是接受惩罚。”
    “苏浅夏,你不能把无知当作你做所有错事的借口!你已经是成年人,应当对自己的行为承担合理的后果。”
    “事实如此,我还未完全了解学府体制,自然不知道学校里的规矩。”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就算没有,难道你不会上网查询?或者,学生手册上的字你总认识吧?”最后那句讥讽,不仅仅是律师,也让高雪觅舍弃了身为贵族该有的沉着宽容。
    “审判长,学生手册是在开学典礼之后跟随书本一起发的。”浅夏提醒,更善意地补充一句,“如果我现在不在这里,也许正在看。”今天是正式开学第一天,虽然没有课程安排,但新书确实是在今天发的。
    连叶子尚听此都惹不住弯了嘴角,“这个苏浅夏,有点本事。”
    “你如何证明你确实不知?”高雪觅步步相逼。
    浅夏微弯的黑眸星点笑意,秀美一紧,捂嘴轻轻咳了一会,浓重的鼻音,嗡嗡的,“审判长又如何证明我一定知道?”
    证明?这明明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为什么被她一说,好像她是如此冤枉?
    “诡辩。”她哼了一声,却没有接下来的说辞。
    场面有些失控,在莫名其妙之中又觉得理所当然,所有人都在思考这场战争里,谁胜谁负。他们自己也没察觉到,这场审判与以前有了区别。至少,有了悬念。
    这个“悬念”还没晃几下,就落地破碎了。
    “法官阁下,我承认,我是故意缺席开学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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