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夏而安

25 第 25 章


“法官阁下,我承认,我是故意缺席开学典礼。”
    顾小米一听眼睛瞪大差点脱窗,他看向冷沐辛,“我没听错吧,刚才是浅夏说话?”感觉浅夏已占了上风,如果死不认罪估计还有一条活路,还“故意”?她是真的烧傻了吗?
    高雪觅高扬起下巴,神情骄傲轻蔑,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撑不了多久。
    过程有些曲折,虽然没能让她“罪加一等”,好歹结果不变。要是让法学院的人知道自己败在一个非本专业的人的手上,她的日子可不好过。前些天自己才对莉娜教授申请当她的学生,在得到答复之前,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正在思忖将来和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带来严重后果时,隐约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貌似说了什么,她抬头,看见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法官阁下一脸震惊。
    苏浅夏刚才说了什么吗?高雪觅想不到,自己的失误,前面所有加起来,还不如刚才几秒钟的走神。
    她不敢叫苏浅夏再说一遍,那样,就承认了自己的当庭失责。扫视一遍,所有人的神色都跟展庭希差不多,那种不可置信的模样。连观众席上的都听清楚了,她就更没有立场这么说了。
    所以她只能沉默。她有种直觉,不管自己表任何态,都是错误。
    上方展庭希一敲木锤,震散她的愧疚,他冷然开口,“现在休庭,十分钟后宣判结果。”
    高雪觅还是站在原地,根据规定,裁决是由法官总结陪审团的意见得出的,审判长不得参与。结束了?为什么她心里如此不安?是因为刚才展庭希离去前那一记眼光吗?不然,是观众席上观众若有所思的样子?或者,是苏浅夏双手插在口袋闲适自信的外表?
    她不是一直这样吗?可是现在看来那么刺眼,好像就是在告诉自己:在自己刚才游离的几秒钟内,已经被她一拳KO了,而本人全然不知。
    展庭希跟陪审团回来了,他的脸色并不好,比起平日的沉着,现在看上去像是硬撑。
    他敲了一下木锤,双手交叉胸前,“学生苏浅夏,于九月七日缺席开学典礼一事,属于无心之过。不知者不罪,经由陪审团一致决定,学生苏浅夏,”他紧紧盯着苏浅夏,而对方低着头,他看不到任何,最后只能咬牙,“无罪!”
    最后一敲。
    “退庭!”
    自发的掌声同人群一样稀稀拉拉,可是整整齐齐,可以想象,有多少会因为错失这场“无趣”的审判而抱憾终身。
    苏浅夏从内庭离开,观众也走的差不多了,高雪觅拦着离去的展庭希。
    “师兄,她最后到底说了什么?”她羞愧地低头,小小声,“我没听到。”
    展庭希一手甩下她抓着自己的手,神色冰冷,“没听到?你跟我说没听到?那么,最后你是因为不敢表态才保持沉默,你不知道在法庭上沉默等于默认吗?!”
    “我知道我知道!”她急急道歉,“可是她不是已经承认了吗?为什么最后是无罪?”她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如果她是法学院的,你我早已没有容身之地。”他轻轻地说,对上高雪觅着急的脸,泛起一丝苦笑,“其实也不能怪你,就算你听到了,也一定是这种结果。”
    “师兄!我承认是我的疏忽,但是,你认定我们会输,这点我不认同。”如果她知道苏浅夏又说了什么站不脚的理由,她怎么可能放过?
    “你还是你,一点都不懂得谦逊,这会是你将来辩护道路的最大阻碍。”展庭希不顾其他,抬脚就走。
    高雪觅疑惑不明站在原地。她苏浅夏,只用一个“不知者不罪”,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
    多么荒唐。
    在高雪觅心里,完全不认为是苏浅夏最后的言论改变了审判结果,而认为是因为陪审团的意见。不管法律多么完善,始终都有漏洞。这“不知者不罪”,是修订法律的初衷,也是死门。如果没有证据证明“知”,那就是“不知”,不知就是无罪。
    展庭希的脸色那么难看,是因为开庭他一句不经考虑的回答。开庭之后退庭之前,法官说的一切都具有法律效用。如果他一开始对苏浅夏貌似随意的语气更谨慎些,如果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判定一个人罪罚的法官,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拍案定论的人物,那么,苏浅夏就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逃脱,从一开始,他们就输了。
    这不是她高雪觅一个人的错。
    她最不认同的是,是展庭希貌似看透将来的断语。骄傲是本钱,有本钱骄傲,就证明她有本事。至于谦逊一说,她将来面对的都是手上沾血的人,对这种人,这个词有用么?
    他日,当她接触了苏浅夏之后才真正明白:“谦逊”这个词,是来源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简单点,这个词就是为站在苏浅夏面前的人量身定做的。
    修格学府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又出来这么一个无法控制的人物。她可以罔顾纪律,可以逃脱惩罚,这两次,前一次是只闻其名,后一次只闻其声。至于“苏浅夏”到底是何模样,没有人知道。
    法庭有义务维护学生尊严,所以,旁人可以旁听,但不能以任何形式将法庭消息传到外面,包括录像、录音,交谈,这些都是不允许的。
    况且当日除了法学院的学生就只有冷沐辛四人。法学院自然不能到处跟人说本专业的高材生败给了一个非本专业的新生。至于法庭,这是第一次,有学生可以通过自己申辩无罪退庭,这不是喜事而是耻辱。一般来说,审判结束后惩罚结果会公布在校园公告,旨在杀鸡儆猴以及全民监督。现在胜诉的不是法庭,他们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把这件事宣之于众,这会造成很大的不良影响。
    而在这些影响中,最最可怖的就是如果传出去,那会有多少学生犯错之后以“不知者不罪”这个理由当作借口。苏浅夏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学府制定学生守则的那帮老师教授忙活了几个通宵,事无巨细地将犯错的行为一一列举,导致这届新生以及往届,收到的新的学生手册,比原来厚了整整一倍。
    “我以为自己在读法典。”顾小米看着这夸张的厚度,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规定。当看到“如学生不参加开学典礼等大型集体活动,则本身行为视为过错”的时候,大致能猜到因苏浅夏的诡辩,让一干为修格严明的规则而奉献一生的纪律委员会多么扼腕。
    “我收到了他们发来的警告信,不许将当日情况告知他人。”裴释摇晃手机,“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
    “请说‘以绝后患’。”对裴释不指望准确,对意就可以了,虽然有些偏激。
    分属的年级不同,再加上专业课程不同,他们四个人并不是一直走偶像团体路线。四人之中,顾小米与裴释同年级,虽然专业不同,但只要双方有空,是最容易联系上的。
    “所以呢,那个罪魁祸首现在在哪里?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不接。”小米挂在椅子上。
    “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闲?”裴释乜斜他一眼,风情万种,“就算是她,作为新生,也是要忙的没时间睡觉的。”
    新生的必修课程多而杂,简直是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科目都上过一遍,裴释经历过这个过程,把它比之炼狱,并说了如此名言:不是我上了修格,而是修格上了我。
    除去白天,连晚上都有课程安排。学生是资源,教师也是财富。老师一般不在晚上授业,可是学生偏偏爱上晚上的的课。为什么?因为是学生代课。
    代课的自然是老师的爱徒,不仅在学府,甚至在外面都已有了一番建树。各个专业有各个专业的顶级人才,他们代替自己的导师为低年级的授课,讲一些基本知识。其他专业是多么有趣有前途不知道,IT专业的夜间授课,场场爆满。本来此专业定是男生的天下,结果,被女生占据半壁江山甚至有扩张趋势,IT男们欲哭无泪。尤其是这些女生不为任何人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台上一人的时候,他们只能东施效颦、捂心自怜。
    原因还用说吗?冷沐辛最近在校。
    他是西格尔教授目前唯一的学生。西格尔教授脾气古怪人人皆知,他是世界IT领域第一人,这点没有人质疑。IT专业的学生,总共向他申请导师的纸叠的超过人高。虽然不易相处,可是,能在他身边学的一点半处,在外头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比及其他知名教授,西格尔教授平均一年才收一个学生,而且学生基本上都是四年级,处于毕业的关口。在这一年中,你可以跟着西格尔教授去任何地方,真的是任何地方,只要西格尔教授能进入的,学生也能。这种待遇,简直是毕业大彩礼。
    一旦毕业,师徒关系到此为止。遇到了称一句“教授”,他也不会给你任何回应,就好像对方是陌生人一样。他的身边早有另一个学生成天跟着,你已无法自处。西格尔教授的恐怖,就在于他的冷漠,跟接触的计算机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他跟这些电子产品一样冰冷,却永远不会发热。
    久而久之,大家都明白并且习惯。没有本事的,只能在课堂上看见西格尔教授,他不会提供任何课后辅导与解答;有本事的,跟他一年,虽然这一年中他看你的眼神跟别人没有多少差别,但凡事要主动,西格尔教授只会给你开门,进门之后要做什么,全凭自己。
    而在去年,西格尔教授在照例收了一个四年级的学生之后,破例同意了当时还是二年级的冷沐辛的申请。冷沐辛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他在计算机方面的天赋非一般人能及,他能通过西格尔教授的考察最终成为他的学生,令人讶异的不是冷沐辛的天分,而是西格尔教授的慷慨。
    西格尔教授除了他的专业能力,其他的完全不值一提。除了冷漠,他苛刻、无情、吝啬而且骄傲。如果你只是旁观者,看他在你面前作出如此高深的程序,你会忍不住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并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努力,哪怕能追上他一点点;如果你是参与者,你会因他仿佛无尽的缺点而无奈无力,你要忍住向他投去不赞成甚至负面的目光,即使他全然不在意。
    那就主动吧,为了自己,不要脸不要皮,孜孜不倦穷追不舍,不管是谁,就算是冰川也会融化。曾有个学生等在他门口期求解答疑问,在快要冻成冰雕的时候得到他一句“现在是下课时间”而真正变成冰雕。在他丰富的事迹中,一米九魁梧男生被气哭当场的情形并不少见。
    这么多年,冷沐辛这个“意外”不能改变大家对西格尔教授的成见,他就是那样的人,谁都改变不了。在伤心失望之余,总拎出另一个人自我安慰。
    毕竟,那个人太强大,自己比不上太正常;毕竟,西格尔教授的爱徒,就是要这样的人物才能才敢担任;毕竟,对于爱徒的离去,西格尔教授始终不曾释怀。要说把其他人看作替代品?即便那个人心知肚明心甘情愿,西格尔教授也不屑。
    因为没有人可以是那个人的替代品。不管是能力、性格还是一去不返的时光。他们是真正的师徒,不是单向而是双向的。更多时候他们像相知多年的朋友,可以毫无顾忌地指责对方,争吵、冷战;可以毫不犹豫地信任对方,微笑、挑战。在西格尔教授任教生涯中,这段岁月是他人生中最光辉灿烂的时刻,他正年轻,一身是胆,还遇见一个尽全力去打败征服并且欣赏的对手。正是由于他曾经也是一个嬉笑怒骂皆在人前的对比,才让这么多人感慨他今日的冷漠倨傲。
    那个人不单纯是他的学生,也是修格学府的神话,他的事迹到现在虽然有些夸张但真实过半。修格学府专门的荣誉殿堂中,他的少而精,皆是最高荣誉。其中有一张他与西格尔教授的合照:里面的他笑得温暖俊秀,旁边的西格尔,还没有教授的头衔,三十出头,金色的头发飞扬,碧绿的眼睛像价值不菲的祖母绿,外国人白皙的皮肤,显得他的目光尤其清澈明亮。勾着旁边的人的肩膀,脸凑近,十分放肆的笑容。
    如果底下没有标明这是西格尔教授,恐怕没有人会认得出来,认出来的,也在猜想那会不会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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