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夏而安

外面的世界可不是浅夏待的温室，好像是老天安排好的，原本无关的事情都千丝万缕，原本可以平安无事的，偏偏全都凑在今天挤成一团，势要给个胜负。
    对于盛青岩来这里，本来不稀奇，他没事就喜欢跟三两个高干子弟来这里坐坐，也不喝茶，而是乐此不疲地玩警察游戏。他喜欢抓一个“犯人”来“审问”，此人大都是不起眼的有钱人家，或是以他的身份，弄一个有来头的人也不是不可能，重点就是看他高不高兴了。
    每次他来，就有不断的求饶声。碍着他的面子又不敢走，聪明的，从一开始就选个靠近门口的地方，只是，有时候他心情不好，一进门就踢了桌子的情况不少见，有一次还把一个女生的脚轧残了。
    今天的重点不是盛青岩“又”来了，而是，在他之前，“有”人来了。
    这个花园四周围着花圃，从学校方向来有一个门，正是张琳萱想走的地方；从学校外面来也有一个门，通过这里，是从校外到校内的一条捷径。
    “二哥？你怎么来了？”沈明慧难得惊讶。
    沈明聪西装革履，相当正式的打扮，他不看妹妹，左右搜寻，“盛家那小子呢？”
    “还没来。”
    沈明聪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声音凝着冰，“那小子把Kristen的四个孩子全杀了？！”
    别误会，Kristen是只母狗。
    他近几日去罗马担任斗牛士比赛的颁奖嘉宾，还顺便亲自过了一把斗牛士的瘾，准备回国的时候随口问了一下家里几只狗崽的情况，那个小子！
    沈明聪的性格不好，脾气暴躁。Kristen跟了他五年，一直乖巧听话，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奇迹，看得出沈明聪很喜欢它。
    沈明聪一直看盛青岩不爽，那人小时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明明是自己跌到喷水池里，在家长面前还委屈说谎是他推的，大人们虽然说是小孩子玩闹不当真，可是，沈明聪算是看透了他。长大之后，在自己追求盛清音的道路上他又百般阻碍耍赖，盛清音一直很疼这个弟弟，对他可谓是千依百顺。他无意说起沈明聪小时候的“狠毒”，自己的三年追求就成了一场空。
    盛家跟沈家依旧保持面上的交往，只是这沈家二少爷跟盛家小少爷不对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在杀狗的事情上，大家都觉得太过分了，但也心知肚明，盛青岩不是恼怒这狗，而是故意折磨狗的主人。
    如果不是沈司令开口阻止，恐怕，Kristen也没了。
    沈明聪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他的怒气可见一斑，见不到盛青岩，看来他今天是不会走了。沈明慧拉他坐下，又好好安慰了几句，话题聪明地滑到了罗马斗牛上面，沈明聪才多少平静了点。
    今天最有看头的戏份出来了，比起这个，前面那个女生之间或明或暗的斗嘴示威简直小菜一碟。要是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估计对自己没有在事情发生，哪怕是前一秒离去而悔到肠子都青了。
    这是个很恐怖诡异的怪圈，沈明聪追求盛清音，盛青岩却对沈明慧产生了别样兴趣。这两家，用两个字概括就是：宿命。
    呸，是“孽缘”。
    盛青岩今年二十一，是修格的一年级新生，据说，他来修格就是为了沈明慧。在修格，盛青岩对沈明慧展开全力追求，空运鲜花、表白气球、金子塑像，名贵珠宝，甚至是停了学校所有的电，只为了让“我爱你”三个字最耀眼……可谓是浪漫至极。浪漫是浪漫，可是没有多少人看好。这盛青岩跟沈明聪的恩怨没有解决，让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最讨厌的人可能吗？况且，沈明慧至今没有表态，淡然地跟这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虽然想逃吧，可是，盛青岩跟沈明聪的对抗，错过又觉得可惜……
    “明慧！”盛青岩叫的亲热欣喜，还没向她展示今天的礼物，她身边背对着自己的男生站起来，阻挡了他的视线。
    等他转身，盛青岩才无趣地道，“是二哥啊。”
    “承不起。”沈明聪似笑非笑，“谁不知道盛家就一个公子，你一句‘二哥’，不知情的人听了不知道是把我也看成了盛家的少爷还是把你看成了沈家的私生子呢。”
    这一口一个“少爷”，“私生子”，看不起他的感觉真是从不隐瞒。
    “二哥这话就不对了，等我娶了明慧，不就是叫你二哥么。”盛青岩不骄不躁，清秀的脸人畜无害笑吟吟地，“不过，依二哥的话，好像沈家的男孩都是私生子一样，噢，我不是指你。”
    不是指他？沈家三个孩子，老大跟老三都是女孩，只有沈明聪是男的，不指他指谁？
    “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了，我妹妹是不可能嫁给一个无耻之徒的。”
    “所以才要嫁给我啊。”
    “盛青岩，你当真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连命都可以随意处置。”
    “二哥这话可要说明白，命是命，不过是狗命，又不是人命，二哥何必那么生气。”
    本来就积压着怒火，看到盛青岩的时候简直就要烧起来，现在他不咸不淡毫无悔改的态度，真是，怎样的纵容才会养出这么无法无天的儿子！
    相互斗争这么多年，赢得次数虽然不多，可是，他盛青岩的死穴在哪里，沈明聪还是一清二楚的。
    “我只是看不过Kristen伤心，怎么说也是自己生下的孩子，是死是活都挂念着。哪像一些野狗，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沈明聪面无表情，显得说的话更狠，“好在你是不用担心的，盛少爷潇洒自由，却是有父母的。”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盛青岩最讨厌别人提他的父母，因为，盛青岩就是放养长大的，不管他闯什么祸，都会有人摆平，他父母从不出面。盛叶昭忙着工作，母亲又清心寡欲什么事都不管。也许小时候淘气是为了引起注意，到现在就变成习惯了。
    盛清音比盛青岩大四岁，对这个弟弟疼惜，多半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两个是盛家的孩子，就像是父母亲失败的工艺品，在外人面前完美无缺，在父母眼里，只看得到瑕疵。
    他们只会迁就、纵容，你想要的他们都会给你，不会提出任何意见，支持或反对。别人看上去觉得是那么疼爱，只有他们深深的体会，这是无所谓。有时候，他们也希望父母能对自己打骂，这样起码证明，他们是在意自己的。
    可是没有。除了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见到了耶说不上几句话。他们相处就跟拼房的陌生人一样，对双方的喜好不了解更不感兴趣。
    不仅是对他们，连夫妻之间相处也是如此。父亲跟母亲之间说是相敬如宾，还不如说是相互厌恶。他们不同房不交谈，更没有什么话非说不可，可有可无的也没人没时间去听。父亲忙就算了，母亲是彻底的闲人，却整日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一天也不说几个字。
    父亲对待情妇都比对他们好，至少他认真。情妇跟着他满世界跑，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才是正妻。父亲对她会笑、会生气，转过脸对他们，只是点点头。
    所以，盛青岩这辈子，就不能容忍地就是拿他家里说事。
    “沈明聪，对你好言好语是给明慧面子，你当初追我姐的时候，不是还‘小舅子小舅子’地叫吗？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是父母生的不是父母养的？”
    听他提起盛清音，沈明聪有一瞬后悔，可盛青岩明显被惹火了，说话不管不顾，“你别忘了，我是怎样，我姐就是怎样，你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我姐，就你这样，还想追我姐？她嫁给冷家已经是最差的选择，知道了吗，你连最差都算不上！”
    在盛青岩看来，姐姐盛清音是唯一的亲人，在他心里，她自然是最好的。他并没有诋毁冷家的意思，只是他认为，不管对象是谁，都配不上姐姐。她选择嫁人，就是最差的选择。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沈明聪难堪。
    “盛青岩，”出声的是一直沉默的沈明慧，她温柔地笑着，“那看上这个连最差都不算的哥哥的妹妹的你，又算是什么呢？”
    两个人的仇怨，最终会变成两家人的仇怨，这是必然的。相互瞧不起的两个人要结为亲家，除非男女双方爱的难分难舍。这一点，从盛青岩这边来看还有些感觉，而沈明慧，从始至终不接受不反对，把盛青岩当做杂技演员。
    “你护他？”盛青岩看着沈明慧。
    对方静静地看他，“不然？”
    “我做了这么多，你还是认为我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目的不纯，那现在……他也说不清楚。
    或者说，一开始就错了。
    “我一直认为，我跟他不合，不代表我跟你没有可能。”
    “只要你认为。”轻笑，她依旧淡雅，只是眼梢抬起时里面零度的灰色，看的出一丝嘲讽。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直接的伤人。
    “为什么？”这次他不是疑惑，是吃惊。
    “你不是真的要我相信，一个只懂得折磨他人为乐的人会因为我而改变或者只对我一人特别？”她实在对得起自己的名字，明且慧。
    “我……”
    “如果你根本没有想过，就更没有资格让我喜欢。”
    改变？他确实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改变自己？但是，如果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她当然是特别的。
    盛清音曾经跟他说过，如果一个女人用许多不可理喻的借口来拒绝你，那不是因为对方不好，而是她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不喜欢我？那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
    “什么！？”
    试探一问，还真有？！
    “谁？”
    “你管得着吗？”沈明聪隔开两个人，“我妹妹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你就可以了。”
    “你走开！”他拉他的衣领，“没事待一边去！”
    “你他妈什么口气！”沈明聪手一得空，一拳就挥到他脸上。盛青岩爬起来，果断回敬。
    人群响起几声尖叫，桌椅打翻，四处逃窜。
    两个人打的难解难分，盛青岩虚晃一步，绕到他身后狠踹了他的背，让沈明聪狼狈地跪在地上。
    “卑鄙。”沈明聪啐了一口。
    盛青岩笑起来，“卑鄙？你还没见过更卑鄙呢。”他一个眼神示意，跟他来的两个人也加入打斗。一对三，又不是专业训练过，怎么可能敌得过。一下子，沈明聪就被撂倒在地上。
    盛青岩蹲在他面前，平静地说一句：“明白了吗？没本事就不要插嘴。”
    “你有本事，”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盛家的习惯，就是找人帮忙吗？”
    狠戾在盛清岩眸中凝聚，他站起来，拍拍自己裤腿上的灰尘，走到他身侧，狠狠踹了一脚，沈明聪立即蜷缩，痛苦的样子让人看了都觉得疼。
    青岩走到明慧面前，好像脸上的血痕不存在，“刚才被你二哥打断了，我们继续。”
    沈明慧没有生气，更没有责怪，好像刚才被欺负的不是自己的哥哥，她眼神落在青岩擦破的唇角，然后像看透一切释怀地笑了，“如果我不接受你，你也会叫人打我一顿？”
    “怎么会。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告诉你，然后你找人打他？”
    “明慧，在你心目中我是暴力狂？”
    沈明慧摇摇头，浅笑清雅，“你不在我心中。”又谈何形象。
    盛青岩目光一紧，语气不复温柔，“你别以为我舍不得动你。”
    “我知道，所以你把我二哥揍得这么惨我都没阻止。”她一直把青岩看的透彻，这种唯我独尊的人，你有时挠挠他可以，可是，如果一直把刺对着他，他会温柔地一根根拔掉。
    盛青岩一哂。
    “你可以看着你哥被打，却舍不得自己心上人？明慧，你这样更让我好奇了。”
    明慧的视线搭在哥哥颤抖的背上，昂贵的西服脏乱粘着草屑，还有鞋印。她别一缕秀发在耳后，面容不同以往的疏离，而带着愉悦。青岩还没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没有见过她这样看着自己，一时也忘了生气，有种冲动，想拥抱她。
    “告诉你何妨？我喜欢的那个人，一定是你动不了的。”明慧无情地撕碎片刻的温柔，直接明白的，“我在等，一直在等，等他忘了你姐姐，等他转身就能看到我。”
    这个人是谁，似乎不用说破大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