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夏而安

苏浅夏整整请了两个月的假！这么漫长的假期学校竟然还准了？！关于她请假的理由众说纷纭，有一种是比较可信的：她是去国外做整容手术了。
    在众人心目中应该躺在某国某手术台上的苏浅夏，此时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自家舒适的羊毛地毯上，头靠着抱枕，搭着轻柔的绒被。阳光打在窗帘上，随着风的吹动，有时送进来一片光芒，照亮了浅夏熟睡的优美的侧脸，似感到刺眼，她翻了一个身。
    地板随着来人的走动而振动，这个人的脚步是欢悦轻快的，如实反映脚步主人此刻的心情。
    “浅夏，浅夏，你怎么又睡过去了？”苏夏跪着，俯身亲亲浅夏没有受伤的右颊，见她没醒，又亲她的眼睑。直到看到浅夏松展的眉眼以及熟悉的笑容，苏夏像个日本妇女一样压着小腿，屁股坐在脚后跟上。
    脸上有些痒，浅夏伸手想挠，苏浅不知何时靠近，准确抓住她的手，“不许动。”
    浅夏动动他的手，苏浅跟苏夏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拉起来。
    “我们包饺子，才没看着你几分钟，你就又犯困了？”苏浅递来湿润的毛巾，“小心伤口。”
    他相信浅夏解释的，这伤口是别人打架的时候伤及无辜造成的，以浅夏迷糊的性子，也许是在睡梦中给“暗算”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伤养好，不留痕迹。
    苏浅凑近看，现在伤口正在脱痂，有些痒很正常。伤口恢复的很好，脱去那些暗红的死皮，底下粉红的新肉，在浅夏白净的脸上有一点点明显。但是没关系，只是一点点，只要再抹些药就好了。
    真是不叫人放心。
    看着苏浅令人嫉妒的长睫在自己面前颤动，底下幽深像黑宝石一样干净明亮的双眸，浅夏感叹了句，“我的小主子怎么这么漂亮。”
    “你就没有其他的形容词吗？”他将来是要保护浅夏跟苏夏的男子汉，长一张漂亮的脸有什么用。
    看他老成板起脸的模样，浅夏凑过去亲他的脸，“可爱？”
    “浅夏，我已经九岁了。”他往大了说，实际上八岁生日刚过。
    浅夏不掩吃惊。
    “这么说我二十四了？”不住叹气，“是了，你们长大了，我就老了。”
    苏夏抱着浅夏的细腰，“为什么我们是长大，浅夏是老？浅夏也应该是长大才对呀。”
    现在能跟这两个孩子讨论人生中年龄的分水岭这种深奥的哲学问题么？浅夏捏苏夏的小脸，“不如小苹果想想，为什么有句话叫做‘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看苏夏真的在认真积极思考，苏浅拿回毛巾，一脸纠结，“……你这是教坏她。”
    “我这是在教你们辩证思考。”
    苏浅放弃交流，顺便把苏夏也带走了。浅夏是嗜睡，对于这点他无可奈何，想尽法子让她清醒一点。可是，她真的清醒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还是一样让他头痛。
    浅夏看到苏浅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一个家里，总有一方是照顾者，一方是被照顾者，这个跟生理年龄无关，跟心理年龄有关。也许浅夏在外面是一个满腹诡计、智商超绝的鬼才或者天才，但在家里，她乐意做一个生理年龄与心理年龄相反的人，因为她知道，苏浅也是这样。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生，苏浅从小就很懂事，很爱管事。他的命令、抱怨、指责，她和苏夏都虚心接受，这让他很有成就感，让他很高兴。他自我价值的存在于证明，都在生活的点滴之中。他跟苏夏不同，苏夏真正是个表里如一的孩子，纯洁天真，她听话、发脾气，就连骗人说谎也是出自真心，你能看透她的想法。当然不是说苏浅骗术高超，让人看不出破绽。这个正直有责任心有些傲慢的孩子，不屑于这种低级伎俩。
    这对龙凤胎，一个是好的追随者，一个是好的领导者，他们之间能和谐相处很正常。而浅夏在两个人的面前扮演的是两个角色，她如此得他们心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完美切合他们的想象跟需要。苏夏需要人照顾，所以浅夏照顾她；苏浅需要照顾人，所以浅夏顺从他。不管怎样，两个人都还是孩子，而孩子，天性就是依赖。
    浅夏一直认为，也一直跟苏家兄妹说：你们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十五岁的生日，对苏浅夏而言真的是一个“惊喜”。两种回忆激烈冲突，烙在她的心里，不可能跟脸上这道伤疤一样，能够最终不留一点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永远，都不会让心里这道伤痊愈。
    浅夏回校的时候，说得好听点像国旗，众人注目；说难听点像游街示众的死囚，要是他们手上不是些名牌包包或者高科技产品，兴许舍得砸过来的。
    她特意选在上课时间回来销假，显然，翘课的跟没课的，这个时段比任何时段都多的离谱。专门候在走廊、庭院、大门的也就算了，她经过的地方，还有人特意从教室出来看的。
    怎么说，她越来越像一个披着国旗的死囚，众人嘲弄的是：到死都这么得瑟。
    浅夏敢发誓这时候碰到冷沐辛绝对是巧合，因为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今天回校。可是对方一如既往地对意外习以为常，落在他人眼里，就好像他是专程来这里接她的一样。
    看到也当做没看到，就这么路过不就成了么，何必向同行者挥手，停下来等她呢？
    “怎么还戴着口罩？”半个月前通电话不是说完全好了么？
    “在换取同情心。”浅夏直接说出目的，她拉拉他腰间的衣服，对方缓步侧身。
    “二少，不如你现在给我个嫌弃的表情，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吧。”早死早超生啊。
    可这句话却把冷沐辛逗笑了，他一笑，四周呼吸声混乱。
    “昨天说到这个问题，裴释说要不要我们跟你撇清关系，然后子尚说，下堂妇的日子更难挨。”
    去他的下堂妇！
    “你们真幽默。”浅夏干干地说。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这边什么都没说，你最好也保持沉默。”
    眼见为实让罪孽深重板上钉钉，她理解。
    “他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校？”这个点在教室外晃荡的人也太多了吧。
    “可能是学校的监控摄像。”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又不是什么犯人，用得着这么全力追缉么。
    “还因为学府的校庆，这段时间的课很少。”修格遵循军事标准，瞄准一个靶，就要射中靶心。哪个更重要就全力支持哪个，次要的可以舍弃。但修格不会补课，落下的课程要学生自己学习，期末测评按照原进度设置，过不了只能说明你不能合理调配时间，加上玩物丧志。
    “舞台表演？”在浅夏的认知里，校庆就等于表演。
    “给你邮箱发了通知，你没看？”
    “人人参与？”
    冷沐辛摇头，“个人兴趣。”
    “那不就是了。”跟她没关系的看来浪费时间。
    “校庆不单纯是唱歌跳舞，虽然这也很重要，但是，在修格，最受欢迎的是军事比拼。”
    浅夏闻言皱眉。军事比拼？真刀真枪相互砍杀？
    看浅夏不认同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偏了，“没有炸弹坦克，你放心。实际上就是正规军人在平时的训练项目，比如近身搏击、体能、演练之类的。”
    一个很血腥，一个很男人，这两个，都跟她离远了。
    “在军事比拼上得一个荣誉，哪怕是优秀，都比获得什么国际竞赛一等奖更让人尊重。”冷沐辛的语气也是寻常，浅夏感兴趣的是这之间的云泥之别。
    冷沐辛只说了一句，“看修格的校服。”
    浅夏了然。修格崇拜军事的强大与控制，百年的军事传统，不是口头上说说就可以的，它要把这种信念灌输到每一个学生的潜意识中，穿着如同军服一样的校服，不自觉端正自己，军纪严明，裁判惩罚，每一点都在强调修格把学生当成军人在培养，虽然在修格，这些都是最金贵的不用上战场的军人，但是，对军事莫名的崇拜，是修格迄今为止最为成功的教育。
    可惜浅夏热爱和平，理解不了这种迷恋。
    “其实也是也有看头的。”
    冷沐辛想不到浅夏会对校庆有兴趣。
    她解释，“你看啊，舞台不同，演员不同，观众也不同。修格的校庆比较极端一点，文艺舞台上基本是女生，那么，男生就是观众了；军事舞台是男生的天下，为他们尖叫的，都是女生，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想想又问了一句，“女生可以参加军事比拼吗？”
    “个人兴趣。”他还是给了一个无趣的答案，“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女生培养成功。”
    一般的女生都不愿意，何况是从小知书达理的贵女呢，自己这个问题算是蠢了。
    “怪不得，这里总有点男尊女卑的感觉。”男生的特权比女生多，只是因为贵族的“女士优先”，稍微掩盖了这一本质。
    冷沐辛不可置否。
    “那你们几个呢？报了什么项目？”
    “新创接手负责校庆几天信息设备的工作，我跟小米没空；子尚参加近身搏击，至于裴释……”
    听到这里她打断，“他说女人的地方我去干嘛，都是男人的地方我去干嘛？”
    冷沐辛笑，“他参加军事演练。”军事演练不是一个人的荣誉，胜利之后全队人的骄傲，每一个队员除了要收拾好自己，还要照看队友，在全部的军事项目中，这个很受欢迎。
    想象不到一脸女气挑剔苛刻的裴释会选择这么吃苦团结的比赛，值得刮目相看。
    “对了，在校庆最后一天，还有寻宝比赛。”
    “寻宝？”
    她果然没有看通知。今年这个通知一下来，简直沸腾了整个学府。
    “自由组队，成员不超过六人，从凌晨零点到次日零点，二十四个小时，谁最先得到宝藏，将有最高奖赏。”
    “比如？”
    “这是个悬念。”
    “期间没有任何规定？”这不像是修格的作风呀。
    “没有。”这种放肆疯狂的决定，才引起学生如此大的热情，“每个队伍要戴着专门的信号接收器，如果这个接收器遭到破坏就算出局，不能继续比赛。”
    “你的意思是可以耍诈？”为了扩大赢的几率，就应该减少对手。
    冷沐辛点点头。
    浅夏偏头轻笑，“不要告诉我，这个接收器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监听器，而且，小巧到可以藏在任何地方。”
    得到冷沐辛肯定的回答，浅夏觉得这才是修格，诡诈到可以。说是寻宝，但其实宝物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如果能在这个过程中打败对手，或者哪怕是躲，只要成功留下来，那么，你已经是赢家。
    这是战场啊，人的战场，智慧的战场，荣誉的战场。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一切，最后留下来的那支队伍，当然，是最强的团队。
    如果真的如此精彩，去旁观看看也是不错的。
    刚刚定好自己的参观项目，耳边传来一个让浅夏不得不让他重复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
    “传言，获胜者的最高奖赏是可以直接通过四年级毕业的军事项目，所有。”
    说到这个毕业前的门槛，除了念书杀死一大片脑细胞，就是通过这个所谓的“体能锻炼”，经历过的，哪个不是骨头散架痛不欲生在床上休养一年半载的。
    对修格铭感五内，那是因为痛过啊。
    “只是传言，不当真吧。”
    “如果当真呢？”
    问了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冷沐辛才发现浅夏不知何时落在后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浅夏？”
    她闻声抬头，眼睛弯成一个自然的弧度，那中间的黑色的中间有光点。如果她没有戴口罩，那么，自己定能看见她此时淡然自信的笑容。
    听她道。
    “如果当真……那肯定是为我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