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夏而安

现在修格学府的关注点就两个：一是校庆，二是苏浅夏。让大家在忙着校庆的时候还要“关心”自己，浅夏表示很不好意思，所以，如果非要出门，她会选择沿墙角走。
    “墙角”自古以来就是偷听圣地，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故，“墙角”走多了，总会听到什么的。
    此为真理。
    “……所以，童家那位大小姐是还是听不懂人话，不肯合作？”猫在丛中行走的浅夏听到前面有声音传来，停下脚步。
    “她说，恕不奉陪。”
    先前说话的那个女生声音含恨，“她不合作，学姐那边我们没法交代。”
    “徐涵，不如，”声音尖细的女生停了会，似乎在确认周围没人，“不要让童家那位上台。”
    “你是说？”
    “她不肯退出，那么学姐肯定要发火，遭殃的是我们。”
    “要怎么做？”
    还没等听到详细计划，被迎面走过来的几个男生打断，那两个女生就离开了，浅夏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一年级制服，噢，还有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所以说，做坏事还要把对方的名字念出来，这个人不是卧底就是没脑子。
    或者，她不是卧底也不是没脑子，而是没想到自己身后转角的墙壁下有一个人在偷听罢了。
    浅夏手里有修格学府的平面图，她出门一般会选择与之前不同的路线。被人堵着骂这种事，能尽量避免就尽量避免。
    从艺术院的大楼可以通往科学院的机械科，平面图是在手，可是，它并没有详细标注楼内的情况。浅夏是第一次来艺术院，这楼上楼下都是差不多的教室，而且，艺术院的大楼俯视来看是一个圆形，三栋小楼各占一百二十度，像被均匀切开的年轮蛋糕，相同的楼间隔着相同的距离，之间用天梯连接。
    浅夏从这个楼走到另一个楼，又从另一个楼转到那个楼，爬爬绕绕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了。
    在她准备重新开始迷宫冒险的时候，听到有歌声传来。她没有闲情逸致侧耳倾听，也不是被歌声吸引，而是终于在这个连鬼影都见不到的地方听到了声音，最起码要问到出口在哪里。
    以为是哪个班在上课，从门上的玻璃观望，发现只有一个人。
    那个女生站在教室的中央，闭着眼在高歌。浅夏不懂得这种高音高到空旷寂寥的感觉算不算优秀，只是从那个女生停下之后的神情来看，她并不满意。
    转身的时候看到玻璃上一双眼睛，女生明显被吓到了，她后退了几步，在浅夏开门之后，与刚才雄浑的高音相符，她平时的声音有点像男生，不是粗犷，是直爽。
    “苏浅夏？”
    好吧，省了自我介绍。
    “我想问个路。”
    “你真的是苏浅夏？我只是猜的。”看着浅夏，“他们都说苏浅夏是茶色头发，戴着口罩。”
    噢，这个外貌特征还真是简单直观。
    “请问科学院在哪个方向，怎么走？”
    “很少人来这里，你是迷路了？”
    浅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进来之后才发现，这件教室很……古老。除了空旷的不像话，窗户上的铁锈、破损的玻璃，还有台上的灰尘，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隔音教室都被占满了，今天……我来这里练习。”
    满？她胡乱走了几圈，不论是教室还是隔音教室，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李乔学姐预定了全部的隔音教室，所以，要参加表演的都回家练习了。”
    浅夏看她，“那你怎么不回家？”
    “家里不让我唱歌，”觉得说的有点不对，“是不让我在家里唱歌。”
    死胡同。让孩子来修格唱歌，家里不支持是什么情况？
    “我妈妈生病之前就是一个女高音歌唱家，手术之后，她就唱不了了，是她送我来修格，希望我继续她的梦想，可是我爸爸，他不喜欢。”简单几句话就明白了，丈夫不想挑起妻子的伤心事，就不让女儿回家唱歌了。
    “那隔音教室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至于霸占这么多么。
    “学姐不想其他人打扰。”其实她在顶楼有专用的教室，说是预定了所有教室，只是在赶人而已。
    她的笑容有些牵强，浅夏听得出她些微的哀愍，想起自己还没问到路，开口的时候却变成，“你不会……姓童吧？”
    那个女生才真正讶异起来，“我们见过？”自己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奇遇记——不小心偷听了还不小心见到了相关主角。天地可鉴，她只是随口问问。
    “我叫童彤。”好歹也交换一下名字。
    如果她就是刚才那两个女生口中的“童家大小姐”，那么“学姐”又指谁？
    “那个李乔这么做，是因为有竞争对手。”霸占全部教室这么绝，不可能是因为她有钱没地方话，怕别人的怨气没地方使，是为了专门对付一个没办法在家练习的人，“那个竞争对手，是你吧。”
    童彤猛地抬头，双眼盛满不可置信。她怎么知道这件事？！关于女高音的演唱者，导师私下找她跟李乔学姐，表示她们两个人只有一个可以上台。最后选谁，要看星期五她们两个的表现。表现更好的就推荐上去。
    而李乔心有不甘。她在高音上有天赋，在童彤之前，一直是最优秀的。童彤出现之后，导师不但收她做学生，而且比起自己更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在她身上，现在，在她们之间二选一？！表面上是公平竞争，可导师明明就是想选择童彤。出席校庆的都是各个领域的泰斗，如果让谁看中了，童彤简直可以一步登天。
    看到童彤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个“学姐”就是李乔。也许知道自己胜算不大，才找人“开导”童彤，希望她主动放弃。
    她这样做，不就证明了她自己也认为自己不如童彤，才会觉得童彤对自己而言是个威胁么。
    浅夏没有跟童彤说她偷听到的事情，反而是童彤，大概觉得浅夏知道了这件事情，其他的告诉她也无所谓。因为完全静不下心练习，干脆就跟浅夏聊起来，自己的事，家里的事。
    最后决定在是星期五晚上，也就是今晚。导师约在这里，所以童彤提早来了，想练习一会，因为之前都没办法好好练习，这让她有点紧张，越紧张，就越觉得不满意，正是浅夏一开始看到的情况。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最后她气馁地说。
    浅夏问她，“天意？这就是你的结论？你以为你的母亲在自己不能唱歌之后为什么还送你来修格？这就是你打算给你母亲的答案吗？或者，你反叛你父亲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童彤不禁落泪，“我也很想告诉爸爸，妈妈的梦想不是结束，而是重新开始。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没办法像妈妈那样……”
    “你错了，你母亲不是想要你变成她，而是，她知道你也喜欢唱歌，才送你来的。”
    童彤小时候最喜欢趴在妈妈的腿上，听她唱歌。长大之后，她也跟着她唱，起先是为了得到她的赞赏，到后来，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唱歌才继续的，甚至在妈妈不能唱歌之后，她都没想过放弃。对于这一点，父亲不能理解，所以禁止她唱歌，而母亲，却近乎偏执地送自己来深造。
    “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母亲，你只能是你。”
    “我……只能是我？”童彤重复，“我只能是我……”
    妈妈送她来的时候，动过手术的喉咙，说话不再雅致，每个字都带着破碎，她俯在自己耳边，轻声说，“彤儿，做你自己。”
    童彤心碎啜泣，一会儿，红肿的双眼无助地看着浅夏，哽咽，“我该……怎么办？”
    “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没有用，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浅夏始终与她保持两人的距离，“你要站在台上为你，为你父母唱歌，对吗？”
    童彤愣愣点头。
    “那么，你也要利用这个规则去实现。”
    “规则？”
    “你知道不公平最典型的例子是什么吗？”
    童彤摇头。
    浅夏勾起一个笑容，虽然对方看不见，“偏爱。你要利用老师对你的偏爱，跨过李乔这个障碍。”
    “怎么做。”童彤擦干眼泪，声音坚定。李乔可以利用自己的金钱去阻止，她也可以利用老师对自己的偏爱来反击。
    这场不公平对不公平的战斗，胜负尚未知晓。
    听完浅夏的计划之后，童彤的第一评价是：“这么简单？”
    浅夏点点头。
    已经到了这一步，容不得自己犹豫。按照浅夏的计划，她给徐涵发了短信，希望她能来艺术院一趟，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特别加上了，“跟李乔学姐有关。”
    徐涵收到短信很惊喜，赶到艺术院，见到童彤低着头坐在长椅上。
    “童彤？”她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你来了？”带着浓重的哭腔。
    “你……出什么事了？”
    童彤匆匆抹了一下脸，吸鼻子，“我没事。”那声音简直委屈极了。
    听童彤接着说，“周欣中午跟我说，如果我主动放弃今天晚上的比试，李乔学姐就不会攻击我爸爸的公司。”
    徐涵跟童彤表面上很要好，这也是李乔想通过她说服童彤的原因，只是她一时没想到怎么跟她说，周欣就说她来开口，然后徐涵找机会再劝。这不，周欣在她那里不讨好，自己正想打电话给童彤，谁知她先联系自己了。
    周欣并没有跟自己详细说她是怎么跟童彤说的，现在听来，她真是一开始就下狠手。
    “她一直很仰慕李乔学姐，这么说只是想吓吓你。”她依旧摆出好朋友的姿态宽慰她。
    “她还说，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童彤踌躇，靠近她低声说，“她说李乔学姐家手上有你家企业的把柄。”说完这句话又退开些，“告诉你也不能帮我什么，还只会给你添麻烦。”
    “我家的把柄？”这她完全没有听说过。
    童彤点头，“她说完之后，我听到她给李乔学姐打电话，说我顽固，不如从我的朋友那边入手。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我越想越不安，所以才发短信给你。”
    不顾徐涵晃白的脸，她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她跟童彤两家相当，想着在这学府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在外人眼里她们是很要好的。但是李乔跟她不一样，如果能攀上李乔，她的将来会大不一样，所以，即使是让她背弃童彤她也愿意。
    但在李乔眼里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为了权势抛弃自己朋友的人？这样的人能够信任吗？所以，装作信任，反而把她当做就算最后钓不到鱼也可以丢弃的鱼饵吗？
    比起自己，周欣跟李乔更久，李乔当然更信任她。所以，先让周欣恐吓童彤，然后再装模作样地找自己商量，刚才周欣还跟自己说什么要她在童彤的水里下药，让她不能出声，自己说这样会不会太狠了，周欣却说，这是她固执的代价。
    可以见出，李乔要一个人失去反抗能力是多么无所不用其极，对付童彤如此，等到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她一样可以更残忍地对付自己！
    现在想来，为什么这种事情周欣不自己做，非要叫她做，是不是如果事发她们想把一切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徐涵？”童彤叫了她好几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周欣她们太过分了。”
    “我决定放弃了。”童彤轻声说，“我刚才已经跟老师说了，她问我原因，我没说。”
    “童彤……”
    “周欣那边，你还是跟她好好聊聊，不要因为我，你真的出了什么事。”童彤越说越轻，最后，她苦撑一张脸，“不好意思，把你特意叫过来。”
    “没事的。”
    “那我回家了，反正一定是李乔学姐上台，这样，我们都好过。”童彤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又无意说道，“我刚才看到周欣跟导师一起上去了，样子很着急……算了，我回去了。”
    跟徐涵招手，三步一回头，最后叹息一声，抹泪离去。
    而徐涵心里想的是，周欣这时候来找老师要说什么？她坐不住，太好奇了，童彤离开视线之后立刻上楼。
    办公室那里灯是亮的，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听到周欣的声音：“……是，因为徐涵的缘故，童彤想放弃比赛……”
    什么？！她在告发自己？！明明是她威胁童彤，怎么变成自己了？！
    “童彤说，徐涵是她的朋友，如果连她都这样，是不是因为自己真的达不到要求。”
    这个周欣，真的颠倒黑白！徐涵冲到办公室。
    “周欣，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