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

第277章


眉间尺发了狂似地一口真气上涌,竟震退龙阳君,身子便往蕊仙扑去。
  龙凤二君及时挥剑上前,陆寄风双掌真气挥去,轰地便将二阳君击飞,他一手抱住蕊仙,一手抓住眉间尺,便急往殿外奔出。
  身后听得众道呼叱:「别让他跑了!」「陆寄风,留步!」
  陆寄风双足一点,便拔空而起,飞腾闪身而出,若身子略沉,便点着教众的头顶再往前飞出数丈。
  陆寄风几下兔起鹄落,已脱出数十丈之远,将通明宫的众人远远地抛在身后了。
  陆寄风排闼飞奔,奔出通明宫的天尊殿,凌虚御空,跃过一线谷,直至山脚下的水滨,才将蕊仙和眉间尺放下。
  他记得这里,十几年前,蕊仙为了他而差点被舞玄姬分尸,身受重伤,陆寄风曾护送她到此地,那时她口渴嚷着要喝水,也是陆寄风一口一口地喂她。
  十余年后,竟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寄风慌不择路,又来到这片故地。
  陆寄风见到蕊仙身上被鲜血染红,心中大恸,流泪道:「蕊仙姑娘!我的血可以救你,你放心,你不会死的……」
  陆寄风正要嗫指以救蕊仙,蕊仙却奋力举起手,道:「不……不要救我……公子……」
  眉间尺身上的伤势沉重,他拼了命地爬起,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蕊仙流着泪含笑看着陆寄风,陆寄风紧紧抓着她的手,眼泪滴在她满是血污的脸上。
  蕊仙喉间被刺穿,每呼一口气、说个字,都十分困难。但她还是拼了命地想开口,艰辛地说道:「公子……蕊仙一生……很幸福,真的……您切莫……怪罪青阳君……」
  眉间尺激动地喊着:「为什么不要怪他?他不是人,他丧心病狂,竟这样对你!」
  蕊仙的喉间鲜血汩汩流出,她死命抓着陆寄风的手,似想维持最后一点神智,道:「他……他为什么……这样做,我……一介女流,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苍生,虽然……也许他错了……但是他……他……」
  蕊仙对青阳君始终无怨,甚至最后还拼了命地替他说话,让陆寄风悲恸得只能不断流泪,蕊仙再也无力开口,抓着陆寄风的手指紧紧地一收,便松了开来,垂在身侧。
  望着断气的蕊仙,她清丽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笑意,脸上血迹斑斑,有如一朵委坠在地的白梅染上点点赤血。
  眉间尺完全傻住了,当他回过神后,看着已死在陆寄风怀里的蕊仙,脑中轰然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狂涛般的悲痛,用力地捶打着地面,大吼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你醒来,醒来看着我呀!蕊仙姑娘!你为什么始终不明白我的心意?你为什么宁愿死在他的手中?为什么?为什么?」
  眉间尺的哭喊声中,陆寄风的心如被万针戳刺,只是抱着那瘦弱轻盈的身躯,不敢相信她就这样香消玉殒。
  蕊仙袖中,一片有些干萎了的花瓣掉了出来,陆寄风拾起看着,只见那花瓣上以细小的娟丽文字写着「飞蓬乱世间,愿君安且宁」。
  那就是蕊仙最后的心愿,她最后的心愿还是青阳君一世的安宁,但是这微小的心愿,在那一瓣芳华凋萎后,便归泥尘,在这个世上什么也不会留下。
  陆寄风落了几点痛泪,便自摄神静意,望向悲切的眉间尺,道:「师父……蕊仙姑娘已经羽化了,你悲伤无益,不如先安葬了她,替你养好伤势,再做打算。」
  眉间尺悲不能言,方寸大乱,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寄风本想将蕊仙带至剑仙崖上安葬,但细一寻思,既然长伴青阳君左右,是她一生心愿,陆寄风便遵照她的意思,在这邻近通明宫的山明水秀之处,为她挖掘了一处小坟,埋葬她的遗体。她本是魏国人,葬在这里也算魂留故乡。
  孤坟已成,陆寄风又移了一株此地常见的白梅,树立在她的坟边相伴。
  眉间尺流着泪,看着那方小小的孤坟,喃喃道:「蕊仙姑娘,你只管安心长眠,待我为你报仇雪恨,必定来此结庐而居,长伴左右!」
  陆寄风心中一动,虽想到:对蕊仙来说,她根本无仇无恨,何来报仇雪恨之说?但眉间尺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陆寄风知道他正在悲恸无比之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眉间尺守着小坟,久久不忍离去。
  第十六章 林室顿烧燔
  通明宫中的变化,让陆寄风一时间心中思绪更乱,但是他知道弱水道长顺利占据通明宫之后,必然还有动作。他必须看破弱水道长下一步的行动,才不会再受制于人。
  他带着受伤的眉间尺,一路疾行,赶回平城。原本他想过,要回剑仙崖替眉间尺养伤,以及理清头绪,但却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上策。
  剑仙崖上空无他人,守在此地只是坐以待毙。如果弱水道长真的要率众围攻,与陆寄风一战,好夺取他的毕生功力,陆寄风是否能顺利逃过一劫,他自己也没把握。
  因此,他反而赶回平城的领军府,至少在这里他有拓跋焘的庇护,就算自称天师的弱水道长要为难他,也还会多一层顾虑。
  陆寄风在领军府内悉心为眉间尺疗伤,他受刀剑之创深及肌骨,一时之间难以痊愈。不知道弱水道长何时还会再出招,陆寄风时时刻刻都提高警觉,且勤练上清含象功。但是第九层一直无法练就,似乎有什么地方就是参之不透。但如果他不加紧勤练,突破目前修为,要击败弱水道长,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或许弱水道长已练到了第九层,才会有此神鬼莫测的功力。但以陆寄风对上清含象功的理解,他又隐隐觉得,弱水道长的功力似邪非邪,绝对不可能是上清含象功这样纯阳至正的修习法门。
  在例行的入宫议事途中,陆寄风坐在车驾内,听见路边传来一阵阵的歌吟之声,似是儿童玩耍,随口吟唱。起初陆寄风不以为意,其中几句歌词传入耳中,却令陆寄风突然心中不安,但听得孩童们边玩着,边唱道:
  「……变形易体在罽宾,从天而下无根元,号作弥勒金刚身。胡人不识举邪神,兴兵动众围圣人。积薪国北烧老君,太上慈愍怜众生,渐渐诱进说法轮……」
  歌词中还有:「……佛炁错乱欲东秦,梦应明帝张愆迎……舍家父母习沙门,亦无至心逃避兵……」
  陆寄风听到:「西向教化到罽宾,胡国相厘还迦夷……吾入国中作善词。说化男子受三归。渐渐诱进说法轮,剔其须发作道人……」等语,已听懂了,这些歌词竟是指称所谓西方佛陀,乃老子所化,而老子在胡受了种种迫害,以神力服众,解说佛教的虚诞与对社会伦常的破坏等等。
  这种歌谣竟已传遍平城,陆寄风心知不妙,这绝非好事之徒随意写就,一定是经过精心的推广所致。在不久之前,拓跋焘才下令焚烧释典,如今又有这样尊天师、蔑佛陀的歌谣出现,背后动机绝不单纯。
  陆寄风匆匆赶至宫中,欲等散朝时再向寇谦之追问这些歌谣是从何而来。朝廷之上,拓跋焘看起来确实又比从前更加青春年壮,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依然东征西讨,但竟丝毫不见风霜之色,想必是弱水道长假称长生之术,传他功力,让他保元长春,巩固拓跋焘的信念。
  但是拓跋焘看起来却有些焦虑,对众臣道:「近日自平城至长安,处处有谶谣兴起,妄称灭魏者吴,动摇人心。朕将亲征柔然,恐无暇顾及京城,不容变生肘腋!司徒、太卫、司空,众卿有何对策?」
  崔浩奏禀道:「自从万岁下令毁弃妖说之后,谶谣才四处兴起,指万岁灭弃根本,将召至祖先降罪,意图逼万岁屈服于宗族之意,此乃欺君罔上,断断不能容许!」
  拓跋焘点头,神情中带着难解的怒意,道:「崔司徒之言极是,朝中重臣依然对朕有所怀疑,长此以往必成祸害!」
  阶下的太子拓跋晃暗自不安着,只听崔浩道:「如今朝野之中,邪说仍盛,妄称天后不灭,将以沙门兴胡来之兵,以无上神通,重建佛国!这等妖妄邪说一旦深入人心,陛下江山危矣!」
  拓跋晃连忙上前道:「父皇切莫听信司徒之言!沙门僧侣与朝政何干?魏国之敌,是蠕蠕与伪宋,不是这些手无寸铁的沙门!」
  崔浩道:「太子有所不知,以平城之中,沙门便有数万之众,不服傜役,不敬父母,寺庙之内不但藏匿兵器,还蓄养妇女,淫行传及乡里,万一这些妄人集结起兵,才将造成国基危坠!乱事不在千里之外,只怕变生门户之内!」
  拓跋晃激动道:「谁说寺庙皆如此不堪?司徒有何证据?」
  阶下的太卫上前禀报道:「太子,司徒之言并非虚构,近日确实查出许多寺庙内有犯禁之物,动机可议!已逮捕数名沙门,皆坦承他们暗中勾结州牧郡守、地方豪强,将要起兵,重建大魏为佛国了!」
  拓跋焘听了,不禁大怒,道:「这些事朕早有耳闻,想不到竟是真的!朕断断不容这等叛逆之事!」拓跋焘望向崔浩,道:「速速拟定诏书,下令沙门还俗,有不从者即诛,胡神泥人及浮图,皆击破毁坏,以正天听!」
  崔浩道:「微臣遵旨。」
  拓跋晃虽然聪明伶俐,但此时也一时之间难以想出什么办法,要拓跋焘收回成命,只能焦急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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