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苏杭

夏有艰难的闭上眼，灼热的眼泪滚滚落出。大半年，也就是说，当她怀着肚子里的孩子行走在陌生的城市的时候，江苏杭正被关在封闭的房间，像只无助的败落狮子；当她一个人躺上阴暗的手术台上默默流泪时，江苏杭正发狂想要冲出去找自己而被摁住强制注射镇定剂；当她无数次在夜里怪他撇下自己而伤心流泪时，他正躲在角落里疯了似的想要找到自己。
    可是，她却怀着对他错误的怨恨，过了这相互折磨的五年。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的情绪逐渐稳定，甚至稳定的再也没有过起伏。”江母仰起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夏有递过一张纸巾。
    江氏愣了一下，进而接过。
    “这些年，他把自己往死了逼，大半个湖城市的建设工程陆陆续续都被他收之囊中。一年一年，他的商业帝国逐渐壮大，在业内也渐渐声名鹊起。终于，他再不是某某某的儿子，而摇身变成了湖城市的地产大亨。”
    夏有心里只有心疼，想起他曾宽慰自己说，以我的能力，谈几个项目，签几个合同还是绰绰有余的。那模样，那表情，侃侃而谈，清风朗月般像个不沾事故的淇奥公子。世人只知道他年纪轻轻就享有盛名，又有谁知道在这强大的商业帝国建成的背后，他付出过怎样的拼搏和心血。
    “事业如日中天的过程中，苏杭和我们的关系也渐渐淡薄。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当年的事情。终究也是我们不对在先，我和他父亲也不敢轻易去触碰他的心。”江母黯然神伤，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落怅然。
    “呵，不止是我和他父亲，其他任何一个人也没办法能触动他的心。直到你的再次出现。”江母看着夏有，眼睛有某种亮晶晶的东西。
    夏有动容，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般风起云涌。
    “你回来后，他开始变得不同。他不说，但是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明显的变化，逐渐丰富的情绪，爽朗的笑容，轻快的语气，我的儿子，终于慢慢活过来了。”江母看着夏有，握住她的手。
    夏有眉眼微动，心有触动。
    江母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递到夏有面前。
    夏有狐疑的接过，江氏示意要她打开看看。夏有疑惑的拆开信封一样的东西，拿出一沓照片。
    她愣住了。
    每一张照片，都是自己，喝水，发呆，吃饭，扫地，全都是自己。
    夏有不敢相信的望向江母，江母微微笑了。
    “这是我之前在苏杭床头柜里发现的，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夏有细细看着手中这厚厚一沓照片，每一张，都是不同的角度。
    “对不起，夏有，当年的事，我们没有让苏杭知道。”江母抱歉看着她。
    夏有静默。
    “当年，事情发展的趋势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只是，不想让苏杭受到任何影响和羁绊。”
    羁绊，原来自己于他而言，是羁绊。夏有心里似乎有根针，一下一下，刺的疼。
    “夏有，请你理解一个母亲的护子之心，尽管这个母亲事后后悔不已，但是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儿子，并不是故意针对你。”
    “作为母亲的这份心，我能理解。”夏有鼻子微酸。
    “我只是没有想到，苏杭他爱你，竟爱到了这样的程度。你是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是苏杭完全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你丢下了她，他盼着你回来，望眼欲穿。可是你回来了，带着满腹仇恨，像个满身长刺的刺猬，他无法靠近。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欣喜若狂。接近不了你，他想尽办法，他请了私家侦探，时时洞察你的所有动态。我见过他在电脑上查看侦探给他发过来的照片时的样子，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眼睛里都是满足和甜蜜。即使是质量这么差的相片，他也日日甘之如饴，床头柜，枕头底下，茶几上，书房里，处处都是你的相片，那种状态怎么说呢，像是吸食鸦片的瘾君子，明知有益无害，但越吸，只会越发离不开。”
    夏有静静听着，心里却做不到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风平浪静。
    江母再次握住夏有的手，“夏有，其实我上次就想告诉你，我对你，一直都没有敌意，相反，我很感激你，谢谢你能陪在苏杭身边。”
    夏有低下头，“谢谢您今天跟我说这么多，也谢谢您能和我敞开心扉。遇见苏杭，是我的幸运。”
    江母眼角溢出泪水，“这么多年，我终于跟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这些年，大家都受了太多折磨，但是幸好，最后你们都能幸福。这样就够了。”
    夏有点头。
    “夏有，当年的事，既然苏杭不知道，不如就让他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吧。”江母看着夏有。
    夏有愣了一下，转而深深的点头。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和苏杭，一切都会是幸福的开始。”
    “老板，老板娘好像在楼下等你。”小单敲门走进来，站在江苏杭办公前，面有羞涩。
    江苏杭抬头，挑眉，“夏有在楼下？”
    “是的。”小单点点头，他不会看错，他经历过老板每一次为那个女人失态的情境，那个即将成为公司未来老板娘的女人。
    江苏杭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推门而出。
    “老板。”办公室外的秘书们慌忙站起身。
    “今晚的会议取消，开会时间我另行安排通知。”江苏杭径直往门外走去，脚底生风般。
    秘书们一个个都呆住了，直到小单走了出来。
    “老板今天怎么了？从前每天都会加班到深夜的，今天竟然提前下班。”
    “哎呦，习惯了每天陪着老板加班到半夜，今天让你准时下班还不开心啊？”
    “单助理，老板今天有点反常欸，他今天怎么啦？”
    小单望着老板离去额背影，心中满是感慨，“今天的老板，才是最正常的老板。”
    江氏离开后，夏有满脑子都是江氏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办法一个人继续待在那儿，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他公司楼下。
    江苏杭走到公司大堂就远远看到夏有一个人站在公司外面，像个走丢的小女孩，低着头，拨弄着手指。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她。
    忽然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杭？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吗？”夏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思绪。
    江苏杭吻了吻夏有的额头，“我可是这家公司的老板，爱迟到迟到，爱早退早退，谁敢说我半句。”
    夏有无奈的笑了，“是是是，谁叫你是大老板呢。”
    江苏杭笑了笑，看着她，“不是让你在家等我的吗？怎么一个人到公司这边来了？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待着没意思？嗯？”江苏杭抬手将她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夏有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是我不好，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以后我每天早点儿下班回家陪你，好不好？”江苏杭捧着她的脸，语气极尽温柔。
    夏有细细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无论怎么看，她都无法把江氏口中那个曾经抑郁狂躁的江苏杭和眼前这个清风朗月的翩翩公子视为一体。看这双眼睛，明明温柔清隽，明明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