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苏杭

半米阳光(二)


    正在房里做作业的夏有闻声赶紧冲出了房间,却看见大伯母正扬起手中的竹条狠狠打在光着上身的冬生的小小身体上。
    冬生的手臂和后背上已经被竹条抽的伤痕累累。他哭着喊着被竹条抽的在地上打滚,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声音已经哭到嘶哑颤抖。而大伯母却似乎没有任何心软的表现,手中的竹条并没有停下。
    夏有疯了似的扑过去,紧紧抱住冬生瘦小的身体。高高落下的竹条狠狠打在夏有的背上,一下一下,疼的钻心。
    冬生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抽打?
    不能松手!决不能松手!
    大伯母一边打一边用力扯开夏有。夏有拼命抱紧怀里的冬生,死死不肯松手,尽管竹条打的夏有疼的一跳一跳。
    也许是打累了,大伯母最后在左邻右舍的劝导中停下了手中的竹条。气冲冲地罚了夏有冬生长跪两个小时。
    “姐,我疼。”冬生不停抽泣着,“好疼、、、好难受”
    夏有用袖子擦了擦冬生的眼泪和鼻涕,“冬生哪儿疼?姐姐给你揉揉好不好?”
    “姐 ,我哪儿都疼”
    夏有摸摸冬生的头,“冬生,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大伯母要打你。”
    冬生看着夏有,嘴一撇,又开始抽泣。
    “我和他们去别人家池塘边玩,一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把人家的鱼网给弄破了。”
    “掉进池塘了?那你上衣呢?”
    “我不敢回家,害怕大伯母打我。可衣服湿了好难受,我只好脱掉湿衣服”
    夏有心里一阵酸酸的,“那你不回家,去哪里了?”
    “我没地方去,又害怕别人发现我,我就找了个没人的巷子”
    “冬生,你,就光着上身在巷子里躲着?”夏有突然红了眼圈,心里撕扯着痛。
    这是严冬啊!北风瑟瑟的巷子里,冬生一个人在那儿呆了多久?他是不是很冷?他一个人是不是很害怕?
    夏有抱紧冬生,眼泪泉涌般流出,从此以后,在这个到处充满噩梦的家里,是不是只有相依为命一条路可以选择?
    这天晚上,夏有一共醒了四次。
    每一次都是哭着惊醒过来,一时梦见妈妈还在身边宠溺的亲着冬生和她,一时梦见大伯母举着长长得竹鞭狠狠的抽打着冬生,一时又梦见冬生光着上身在凛冽的北风中瑟瑟发抖。
    每一次惊醒过来都是被无边的黑暗包围着。看不到边,望不到头。
    这样的状况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天天如此。夏有几乎每天从各种噩梦中惊醒3、4次。平凡的夜渐渐变得异常漫长而寒冷。
    “姐姐就那样用她同样小小的身躯为我挡住了一切伤害,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如若那个时候没有姐姐在我身边日夜守护,我想我是无法正常熬过每一个充满恐惧的明天的。”冬生双眼通红,声音颤抖。
    新娘握住冬生的手,眼睛湿润;
    证婚人嘴角微颤,眼睛微红;
    满席的宾客中已然有人在轻声啜泣。
    夏有望着冬生,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却是如此地不受控制,不听话地一泻千里。
    小学离家不远不近,夏有五年级,冬生虽没到年纪,也上了小学学前班。冬生不知是生来就性格内敛,还是小小就被迫离开父母的怀抱而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感,他从不主动与人交流,除了夏有,他不会对别人笑,更不会与同龄人玩耍。
    有一次夏有路过一个巷口,无意中听见两个村里人在谈论冬生,“李大伯母的那个刚来的孙子好像不太灵光,估计,”一个人指指脑袋,“这里有点问题,”另一个也十分赞同的样子。
    夏有攥紧拳头,死死咬住嘴唇,泪水聚集在眼眶。无助地瘫坐在地上,绝望地望着灰白色天空。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讨厌的人,为什么他们都要伤害冬生?我要怎么办才能让我的小冬生不受伤害?他还那么小啊!
    生活太过于残忍,在十岁的夏有面前,它好毫不遮掩地袒露了它所有的丑恶与扭曲,夺走爱她的人,伤害她爱的人。小小的心灵要承受多少负担才肯放过她呢?
    然而,夏有用仅十岁的所有能力把冬生保护的很好,没有人愿意和冬生一起上学,夏有就每天牵着冬生两人一起去学校;
    村里的人们对他指指点点,她就把冬生带到田野和大自然接触;
    缺失了的父爱和母爱,她就一点一点去填补。
    就这样,夏有几乎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填补了冬生生命里所有的空缺。
    有一次大雪天,肆虐的冰雪把旧旧的水泥路都封了。
    夏有正在认真上课,冬生的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扰一下,谁是林冬生的姐姐,出来一下好吗?”夏有立即放下手中的笔出去了。
    “你是林冬生的姐姐吗?”
    “是的,老师我弟弟怎么了吗?”夏有有些焦急的问。
    班主任把夏有带到了冬生的班级,“你弟弟尿裤子了,我问他谁是他的监护人,他一直就说‘姐姐’。这个虽然很为难,但我也没办法,只能去找你了。”
    夏有走到冬生身边,冬生脸色发白,低着头。
    夏有温柔地牵起他冰冷的手,“冬生,我们回家好不好?”
    冬生抬起头,有些迟疑,但还是点点头,随着夏有离开了教室。
    “冬生,姐姐背你好不好?”说着仅比冬生高出两个头高的夏有不太熟练地将冬生背到瘦弱的背上,“冬生,冷不冷?”随即嘴里吐出了一大团白气,飘在冷风中,瞬间被吞没。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无边的雪地中。
    “不冷,姐姐更冷。”
    “呵呵,”夏有擦擦额头沁出来的汗珠,吸吸冻得僵硬通红的鼻子,“姐姐不冷呢,姐暖和着呢,看,都热的出汗了。”
    冬生沉默了一会儿,“姐姐,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夏有停了一下,继而继续前行,眼睛有些酸涩。
    “那天下好大的雪,起好大的风,姐姐就那样一路走走停停的把我背到了家。到家后,姐姐的后背早就湿透了,汗水在冷风中贴着后背凉飕飕的。”冬生用手撑着额头,情绪几度失控。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没有夏有,那后来的冬生是不是也就毁了?
    其实冬生不知道,如果没有冬生,夏有可能也挺不过那样寒冷的冬天。两个脆弱的生命,用彼此仅有的温度温暖着彼此。
    “林夏有,我唯一的姐姐。从我四岁开始,我就想快点长大,
    想在大伯母用粗粗藤条打你却无人关心时用温暖的怀抱安慰你;
    想在寒冬你抱着一盆脏衣服到结冰的河里赤手洗衣服的时候搓一搓你冻得红肿的双手;
    想在你第一次离家上初中时帮你搬运挂满整个自行车的细碎行李。
    姐姐,原谅我,年幼的我,亲眼看见你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却不能救你于水火,但此生的以后,我已经具备一切保护你的能力,看啊,我已经长大了,有了足够的力气,也有了足够的勇敢,
    苦难什么的,已经够了。以后,没有理由再让我的姐姐受任何委屈了。”
    在场的所有人明白了这用心良苦的一切。所有人无不泣泪而下,感同身受。
    精致的妆容此时在夏有的脸上已和眼泪花成一片。看着已经长大,俨然一个男子汉模样的冬生,比起感动,此时充斥在夏有心中的更多的是欣慰。
    当年那个内敛寡言,瘦弱单薄的小冬生如今竟然已是能够独自撑起半边天的男子汉了,他不再总是躲在自己身后一味的逃避和退缩,而是勇敢而坚定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字字铿锵地说,姐,以后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无论当时是多么的令人绝望,多么的不见天日。都熬过来了,不是吗?感谢上帝在曾以为是持久不退的冬日后送来了万紫千红的暖春,更感谢当年的我们在那样的折磨苦难中始终紧紧相依,从未分开。
    “姐姐,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半米阳光,尽管微弱,但一直温暖,从未离开。”
    “弟弟,谢谢你,给了姐姐这个成为阳光的机会。”
    “那么姐姐,在以后的人生里,换我来做你的半米阳光好不好?”
    “好。”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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