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鸟的灰烬

第70章


不来吧,又觉得不试一试会留下遗憾。”
  “那现在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都有女朋友了。我又不是失恋,只是很失望,但也不关他什么事儿,他又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他还挺开心的,我也替他高兴。”
  文君过去搂着夏意说:“我真为你骄傲!为了这个骄傲,我们再喝一杯!”
  大家又闹哄哄地喝了一圈。亚秋教大家玩了一个喝酒游戏,叫做“我从来没有”。她说“我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上班”,于是所有曾经穿过高跟鞋上班的人,文君,柳姿和夏意,都要喝酒;然后文君说她结婚前从来没有交往过一个以上男朋友,剩下的三个人都没结婚也都交过1个以上男朋友,所以都得喝;夏意说她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城市的医院,亚秋和柳姿都喝了;柳姿说她从来没有向男生表白过,结果大家都没有表白过,于是柳姿自己就必须喝了。
  几轮下来,每个人都已经飘飘然,叽叽呱呱地笑个不停,说的话也就越来越刺激了。夏意说她从来没有和男生一起睡过一张床,剩下的三个人都喝了;柳姿说她从来没有在野外”做过”,然后偷偷地瞄亚秋,果不其然亚秋一饮而尽,没想到的是文君也跟着喝了;文君说她从来没有想念过以前的男朋友,柳姿和夏意喝了;亚秋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剩下的三个人就都喝了。
  醺醺然间,大家都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抢被子,抢枕头,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文君已经困的要死,朦胧睡去前的最后一点意识,是听见柳姿说为什么快乐总是不能长久,她曾经以为竑斯是她毕生都在寻找的那个浪漫骑士,但是现在他们的热度降低了;亚秋回答说,快乐当然都不能长久,你必须经历些平淡、低落、甚至痛苦,你的身体才能再次感受到快乐;因为快乐其实就是你的一些脑细胞在疯狂分泌多巴胺,这是一个高度耗能的过程,如果你不停地快乐的话,就要虚脱而亡了。真的能让你持续快乐的,只有毒品。
  文君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就早已香梦沉酣。
  不一会儿,至少文君是这么觉得,她听见手机在响。眼皮实在太沉了,懒得起来。手机响了一会儿停了,又来了一条短信。文君很困想再睡一会,却又奇怪地睡不着,好像那声简短的短信声有多惊心动魄似的。她努力了一会只好放弃,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找手机。
  天已经亮了,亚秋,柳姿还有夏意还在沉沉睡着。文君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手机,读了短信,却一点也不能理解。她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几个字。每个字都认识,就是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像看着白纸上的几个墨点一样,心里一片空白,没有感想可做。
  不知过了多久,墨点像黑色的心脏一样开始跳动。冰冷的颜色,却有熔岩的温度,——扑通——扑通,灼得文君胸口生疼。跳动的墨点渗出黑色的丝缕,在纸上蠕蠕而行,——扑通——扑通,爸爸?——扑通——扑通,爸爸哪儿去了?——扑通扑通——墨点跳的更快了,文君的心被煎煮着,——扑通扑通——千丝万缕,黑色的;天罗地网,黑色的;——扑通扑通——心被黑色的熔岩烧焦了,天罗地网都收紧了,文君被黑色的丝缕勒得紧紧的,喘不过气了,——扑通扑通扑通扑通——黑色的网越来越密了,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终于把文君完全吞噬。
  爸爸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两个成年人
  文君在一片黑暗的迷宫里努力奔跑着,左转,右转,右转,左转,却怎么也走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只雨燕,为什么要靠两条细细的腿在这座迷宫里四处碰壁?于是她展开双翅高高飞翔,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一座很大很大的森林。雨燕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穿梭,她发现了一条小河,河上一弯小船静静泊在岸边。她落在小船上,想休息一下疲惫的翅膀。这时,一只森林里的苍狼逡巡而近,它盯着雨燕徘徊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登上了小船,和雨燕一起顺流而下。
  “文君——文君——“
  是爸爸!他在哪儿?雨燕看不到他,却觉得他无处不在。他是每一缕微风每一线阳光,他是空气里的每一颗水珠,森林里的每一棵树,他是文君心底里的每一声呼唤,他一直就在文君身边,注视着她,保护着她。
  突然,电闪雷鸣,四处想起嘹亮的狼啸,森林里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吞噬着整个天地,水流突然湍急,隆隆的水声震天动地,小船被水流急冲向前,爸爸就站在前面,他张开双臂,但是太晚了,小船穿过爸爸的身体,像穿过一片迷雾,随着奔泻的瀑布栽进了无底的深渊……
  文君大声惊呼,却发不出声音,她猛地惊醒,全身冷汗淋漓。
  窗外一片漆黑,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文君抚摸着脖子上戴的蓝宝石项链,这是她最后一次见爸爸时他送给文君的。爸爸车祸去世,已经离开她们整整一年了。
  文君怎么也睡不着,她轻轻起身,蜷缩着靠在窗边。
  外面漆黑的天空上,一弯细细的月漠然地挂在那里,无动于衷,正是”影自娟娟魂自寒“;对她来说,人间的悲欢离合大概都只是千篇一律的枯燥剧本。但是文君只有一个爸爸,爸爸走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文君的眼泪无声地落下。
  文君一直希望这是一个漫长的噩梦,在某个时刻,她就会突然醒来,然后给爸爸打电话,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哭,说,爸爸,我刚才梦见你死了!而爸爸就会哈哈大笑,说,文君乖,不哭不哭,爸爸这不是正跟你说话呢吗,你听你妈还在那边骂我呢…… 然后文君就会破涕为笑,她会告诉爸爸,她很想他,她很爱他,奇怪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爸爸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然而她始终没有醒来。
  文君的世界再不完整,她的整个人生已经被割裂为两半,一半有爸爸,一半没有爸爸。心里有一个缺口,是曾经爸爸存在的地方。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在悲哀中寻找前路。不是要忘记逝者,而是找到一个方法和关于逝者的记忆一起生活。爸爸没有真的离去,他成为我们心底的泉眼,在我们灵魂干涸的时候滋润我们。” 
  在等待梦醒的同时,文君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把这段话说给妈妈听。
  爸爸去世后,文君不忍心让妈妈一个人住着个空屋子,自己又必须回来工作,就让妈妈搬来和自己一起住一阵子。算起来,自从大学毕业和许拙逸一起出国,文君已经有十年没有和妈妈住在一起了,以前就算回家休假,也就是几天最多不超过三周。这次和妈妈住在一起快一年,文君发现,也许是因为爸爸的去世,妈妈好像——可以这样说吗——终于成为一个成年人了,她不像从前那么暴躁和爱面子了。文君和妈妈第一次能够作为两个成年人来相处。
  爸爸会高兴看到文君和妈妈能和睦相处的。
  因为妈妈一直住在这儿,文君也很久没有见到修远了。她决定还是不能让妈妈知道关于她和修远。以前的妈妈一定会开始各种探听各种调查,在三天之内搞清楚修远的前世今生。文君曾经怀疑妈妈是个隐秘的间谍,她好像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她只要和修远见一面就一定能把修远的帐户余额清楚到小数点后两位数,而文君一定会在旁边羞愧致死。 现在成熟了的妈妈会怎样,文君不知道,但是也不想冒险来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文君在外面碰见过修远一次。那是一次同事聚餐,恰好修远也在同一家餐厅,不知是和些什么人,一大屋子的烟熏酒气,每个人都气宇轩昂衣冠楚楚,笑得很使劲。这是真实生活中的修远,不是和文君在她的小屋里一起做梦的那个男人。修远正在里面和那些他连家乡是那儿都记不得的人们称兄道弟,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受尊敬,受关注,但这同时也是他抱怨过的虚与委蛇。文君突然意识到一件明显的事实:他们真的都已经不是16岁了。
  从那以后文君更不爱出门了,那次同事聚会本来就是文君很少的社交活动之一。自从爸爸过世,文君好像得了自闭症一样,待在人群里就无比厌烦,说话更是要付出极大的努力。翦一和芷园常常想办法让她散散心,每周末都叫文君和妈妈过去小姨那里。文君很感激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很忙的人。妈妈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似乎心情会好一些,所以文君也就常去,但是在小姨家文君也同样的不愿意说话。有时竑斯和柳姿也会来,竑斯会搜罗些好玩可爱的小东小西送给文君和妈妈,柳姿则仍然像往常一样,和文君抱怨这个那个,从工作到衣服,从男朋友到电视剧;对于文君缺乏回应的态度,柳姿是十分不满的。
  文君十分伤心。柳姿就算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但是也至少应该有本能的同情心。在文君如此悲伤和低落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能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哪怕是讲一个最冷的笑话也算是她想让文君高兴的尝试。文君把这一点对亚秋说的时候,亚秋说:“朋友?你从一开始就把她定位错了,她只能算是宠物,你只能像爱宠物那样爱她。不要觉得我是在侮辱她,就像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人爱狗狗的真心真情。但是宠物,终究也只能为自己的好心情锦上添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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