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时光的伤

古晋宸只比安雅早半个小时知道这个消息。
    孟晚家虽不及古晋宸家族势强，但是在这个圈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孟永强，他创立的永强电子，曾是行业老大，可惜已经去世。
    而今的孟家，渐渐呈衰败之势，退到上层圈子的边缘，只差一小步就会被挤出圈子。当孟晚的父亲知道女儿有了古晋宸的孩子，高兴地很，立马决定亲自出马，带着女儿去古家直接找到古老爷子，让老人做主。
    古老爷子，不想干预儿女的婚姻，但是却一直想要个孙子，他已经古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闭上眼。而儿女却是那样的性子，不让他如愿。
    在反复思量下，他登报宣布婚讯。
    先看看儿子的反应吧。
    古老爷子却没想到儿子反应这么强烈。
    他把报纸头条扔到古老爷子跟前的桌子上，怒气冲冲：“爸！你什么意思？”
    古老爷子扫了一眼报纸，继续摆弄着功夫茶。
    “坐下，喝口茶，消消火。”他把一杯上好白瓷盛着的八分满香茶推到古晋宸的身边。
    古晋宸看着那澄明金黄茶汤，嗅着淡淡茶香，索性坐下，喝了一口。
    老爷子沏茶倒是有些技艺，茶很香，入口唇齿清香，但是却无法涤去古晋宸的满腔怒火。他重重放下茶杯。
    “爸！你为什么管我的事？”他瞪着父亲，语气已经不像进门时那样暴躁。
    “你的事？不！我觉得这是我的事！你们姐弟俩一个个的……”古老爷子面露无奈，“我只想抱个孙子。”
    然后他一双睿智的深沉眼眸直逼古晋宸，“那女孩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古晋宸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来这之前，他调查过，孟晚最近的人际关系，也从医院诊断书中确定那是自己的骨肉。
    古老爷子缓和了眼神，“那你就该负责，我们古家的孩子不该冠上古家的姓氏吗？”
    “可是……我……我不爱孟晚。”古晋宸拧着眉毛。
    “只要爱孩子就行，实在不行，给孟晚家移民，反正他们家族也没落了。只要留住孩子就行！”古老爷子胸有成竹。
    “那只要孩子就行，干嘛非要结婚？”古晋宸不想娶个不爱的女人。
    “不行！如果不结婚，你的孩子就是私生子，虽然我们家不在乎，但是孩子会在乎。结婚后离婚就没有关系了。不过是一张纸，你怕什么？”古老爷子又个儿子倒了杯茶。
    古晋宸低着脑袋，端着茶杯不言。
    老爷子说的是对的。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失去了什么，空旷旷地，难受。
    古晋宸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古老爷子抬起岁月打磨的锐利眼睛看着儿子的背影，略有所思。
    婚期很是急迫，订婚宴各大媒体齐聚。大家族的一举一动牵连着股市风向和媒体的眼球。有些记者为了炒热自己的媒体，深入挖掘到很多隐秘的消息。虽不足以证实，但足够轰动。
    订婚宴上，媒体记者围着新人，祝福一番后就八卦他们相遇相识相爱的过程。你一言我一语的提问纷纷砸向他们。古晋宸不愿回答，幸好孟晚很是知趣，侃侃而谈他们的甜蜜爱情。
    不少年轻的女记者，羡慕地看着坐在钻石帅哥身边的准新娘，才终于相信能嫁给王子的只有公主。
    但是一个记者突然扔出了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
    “古总，你以前那么多女朋友，为什么最后会选择了孟小姐？”
    古晋宸皱了一下眉。
    孟晚却抢先回答：“因为我漂亮啊，而且我爱他。”说完，深情款款地看着一脸不耐的古晋宸。
    周围一片羡慕的唏嘘。
    “那在这之前，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安雅和您交往吗？她为什么不符合您的择偶要求？”这个年轻记者真的很不怕死，顶着那想杀人的目光，继续刨新闻热点。
    这会是一个有趣故事——富豪公子始乱终弃的故事，绝对有卖点。
    古晋宸不悦地盯着那胆子很肥的记者，一双眼睛能杀人的话，他早就横尸血泊，就不会继续聒噪，挑起了其他记者的兴趣。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孟晚镇定了一下情绪，“我就是标准啊！呵呵”
    孟晚避重就轻想逃过“穷追猛打”，但是哪会那么容易？
    “那个叫安雅的小姐，您一点都没爱过吗？那您当初为什么要追求她？这不是秘密，您们公司的人都能证明。您抛弃那个女孩，是不是因为她是下层百姓，没钱没势？”
    这足以引起众怒了。
    换言之，因为穷是普通百姓，所以注定被玩弄。
    就像雷雨中的周朴园和鲁侍萍的故事。
    古晋宸一脚踢开椅子，拨开众人，愤然离去。
    第二天的报纸，报道订婚宴盛况的少，而猜测豪门始乱终弃的新闻很多。一时间，古氏企业和安雅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安雅的工作受到阻挠，突然冒出的记者，总是打乱安雅的平静。而魏小志也被跟踪。
    不得不佩服某些记者的敬业精神，有的记者甚至挖掘到安雅姐弟住的房子就在“极光”酒店老板名下，而老板沈皓俊正是古晋宸的二十多年的好友。
    一条条不报道真实姓名，但让人一看就知道在说谁的新闻报道，搅得风云变色。
    安雅终于知道了，原来她住的房子还有这样的来历。当即决定和弟弟搬家。
    魏小志辞了工作，回家和姐姐商量搬家的事情。
    安雅工作受阻，工程又顺利马上竣工，而安雅的半年实习期已到，所以就休假在家，收拾东西。楼下不知哪个角落还蹲着不怕死的记者，真是苦不堪言。
    魏小志把五六家出租房屋的信息分析给安雅听，最后选了一家离古晋宸的范围很远的地方。
    是老旧楼房，但是小区却古木苍苍，透着历经风雨的陈厚时光。
    在一个安静地半夜，安雅和魏小志搬到了新家。
    早在几天前就收拾好了，只是不愿意引来记者，所以才选了一个人少的时间搬家。
    魏小志卷起袖子，做了鸡丝面给安雅当夜宵。
    姐弟俩吃着夜宵，享受午夜的宁静。
    “姐，你打算在哪找工作？”魏小志吸了一口面汤。
    安雅抿了一下嘴，“还没想好，反正不会去古家的任何公司。后天正好有人才交流会，我去投投简历。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能好好养活你了。到时候，咱们住大房子，开着车上班。”
    安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魏小志也跟着姐姐笑了：“我也能赚钱，一家酿酒厂老板要请问去他的酒厂上班，我拒绝了，其实我觉得我还是当个调酒师好，而且钱也不少。”
    魏小志高兴地和姐姐说着。
    安雅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品酒师”。是啊，弟弟有这样的天赋，为何不好好发展？
    她兴奋地到网上查阅资料，看到品酒师的要求和前景，真的很适合魏小志。
    没过几天，魏小志就被姐姐送到培训学校了，要他一定要考到资格证书，谋一份安身立命的更好工作。
    魏小志很听姐姐的话，而且他自己也喜欢品酒。
    本来是这样静好，到终老，最是人间乐事。
    可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
    五天后的一个下午，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而魏小志在学校没有回来，只有安雅在家的房子里，坐了三个人。
    “你现在过得好吗？”男人低声问，话说得有些艰涩。
    安雅点了一下头。
    “那我……还有机会吗？”男人期待地看着安雅，目光闪亮，一如曾经。
    来的不是别人，是唐朝。陪着他的是王小帅。唐朝的腿基本好了，但是还需要不断进行复健，目前还在康复中心。
    唐朝早就转院到了Ｃ城，汤娅和母亲一直陪着他，为了能好好照顾唐朝，唐爸爸干脆在这个城市为儿子买下了房子。
    王小帅现在是连锁理发店的老板，身份自由，反正没事就来看唐朝。上午刚到，下午就被拽着来到这个老旧住宅区，不明白唐朝要干嘛，直到门被敲开的那刻，他才恍然。
    现在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这对曾经的恋人说话，而自己很想变成一个灯架，不碍事的灯架。
    “唐朝，我下楼买盒烟。你待会给我打电话。”说完就和安雅打了声招呼，下楼了。
    刚到楼下就接到唐朝女朋友汤娅的电话，问唐朝去哪了，手机也不带。王小帅满嘴胡诌着，说让唐朝陪着他逛逛Ｃ城，可汤娅让唐朝接电话。
    王小帅没办法，又上楼找到唐朝，给汤娅回个电话。
    安雅在旁边看着，很平静地听唐朝撒着谎，情绪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心底有声轻轻的哀叹。
    看别人的感情总是看得清楚，自己呢？她看不懂自己。
    唐朝把电话交给王小帅，“你下去等我会儿。”直接撵人了。
    王小帅只能“懂事”地下去了。
    “安雅，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汤娅了，她……虽然不愿分手，可是她说她不勉强我。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她就会走。”唐朝提到女朋友的名字，微微顿了顿。
    “唐朝，你真的还爱我吗？”安雅问着那个眼神充满热切又有不解的男孩。
    唐朝想都不想就急忙回答：“当然！一直是，我爱你，安雅。难道你怀疑我对你的爱？”声音里已经有了痛苦。
    安雅摇摇头，“我信，但我只相信曾经的唐朝，他爱我，虽然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可是……唐朝，现在的你还爱我吗？”
    唐朝张了张嘴，还没吐出一个字，安雅就接着说。“你现在不爱我。或者说，你不爱现在的我。而我……也不爱现在的你。分别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变了。我不了解现在的你，你也不了解我。先不说你的父母能不能接受我，其实你也未必能接受我。”
    唐朝痛苦地抓了一把头发，很为难。
    “别让我们两个成为仇人！我们曾经爱过，这就够了。唐朝，谢谢你曾给我的一切美好回忆。至于不好的事情，我都忽略了。”
    “安雅，我把事实告诉表妹和帅子哥他们了，乐乐不能这样误会你。我都听帅子哥说了。对不起安雅，我不知道当年你承受了多少痛苦。是我对不起你！”
    安雅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深谈，唐朝固执地想找回丢掉的安雅，但是那个记忆中的女孩早就走远了，不再属于他，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
    俩人之间是长久的寂静。良久，唐朝起身。
    “我走了。安雅。你保重！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尽量帮你。”
    安雅点着头，送唐朝到楼下，看着他和王小帅坐上车离开。转身的瞬间，眼角瞥见停靠一角的银色跑车。
    这么老旧的楼下停着这么一辆高级轿车，很是惹眼，但是车离安雅的楼不算近，要不是安雅对这个颜色敏感，也不会注意到。
    既然注意到了，安雅就下意识地看向车牌号。
    安雅的身子晃了晃，然后转身就往楼上走，不再多看一眼。
    车门打开，一个高帅的身影几步追上了安雅，拉住安雅的胳膊。
    被扯住的安雅回头，漠然看着这个有些憔悴的男人。
    她想说很多嘲讽的话，但是却说不出口，那本不是自己的性子。只是这样冷淡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发难，预备好回击。
    “安雅，我们……谈谈！”
    安雅没有矫情地闹什么别扭。既然都已经这样，何必再制造波折。
    这样结束也好。都干干静静地，没有任何遗憾。
    安雅给古晋宸倒了一杯白水：“对不起，我们家穷，没有咖啡机，也没有好茶，只有这个了。”
    古晋宸不在意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安雅，我……对不起！”
    今天这是怎么啦？一个个的都来和自己道歉？难道自己真的是被抛弃的可怜虫，值得同情吗？
    安雅觉得好笑，自然就笑了笑，这不合时宜的笑声，让古晋宸的心一沉，抬起眼睛注视着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安雅。
    “我是不是很可笑？”古晋宸自嘲地按了下眉心。
    “是。很可笑！”安雅坐在他对面，看着古晋宸说，“你都要结婚的人了，跑到我这儿，就是为了说声‘对不起’？可是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我们互不相欠，不是吗？你又没答应娶我，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道歉。我们说好的三个月，果真是不合适的，不是吗？”
    古晋宸看着一脸轻松的安雅，突然咬着牙说：“你狠！你的初恋回来了，你扔开我，像扔掉不要的纸巾一样嫌弃。哼！是我自己下、贱，追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是我瞎眼了。”
    安雅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谁水性杨花？乱搞男女关系的是你吧？”安雅不能忍受古晋宸这幅理直气壮地讨债的样子。
    古晋宸笑笑，“我本来就是风流成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生气吗？是不是想骂我？”
    古晋宸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尽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他内心一个声音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只爱你，那天我醉了又很气愤，是我犯错了，你原谅我好吗。可是嘴上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截然不同的话。
    “是啊！本就如此。我凭什么生气？我又不是你的谁？”安雅反而冷静了，她刚刚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忍受不了他和孟晚的事情？那是一根刺，插入心口，虽疼痛却让自己清醒。
    她能果断地抛开这段感情，全是因为这根刺。
    “你……”古晋宸气结，安雅越是冷静，他就越暴躁。
    “安雅……”古晋宸今天来不是和她吵架的，他只是想看看她。已经这样悄悄跟着安雅三天了，都是很隐蔽的，只是今天看到唐朝，他不自主地凑近了些。
    被安雅发现，他不意外，甚至希望安雅能破口大骂他一顿，打也行，只要安雅能消气，能原谅自己。他也知道，唐朝和安雅没有复合。他都知道，但是他还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刺激安雅，因为他想听安雅亲口说，她不爱唐朝了，她现在爱的是……
    可是安雅却那么冷静，冷静地让人想掐死她，更想抱住她。
    “安雅……我……你……”
    “没事，你就走吧！我可不想被人当成小三，遭人唾弃。”安雅起身，下逐客令。
    古晋宸看着决绝的安雅，心脏不断地下沉。他起身，有些踉跄地走到安雅跟前，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低下头寻着安雅的眼睛。
    “那我能再抱抱你吗？”声音已经充满哀求。
    安雅背过身，“不用！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