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十二

我以为，我醒过来的时候，肯定会是被某种散发着异味的抹布堵住嘴巴，双手双脚被困得严严实实的无法动弹，被困在一个按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然后会有蒙着面的恶人凶狠地拿着一把刀子逼着我劈了啪啦之类的威胁的话。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寝殿里面。我甚至闻到了我喜欢的含有茉莉味的安神香。看着熟悉的纱幔，我甚至在想，我之前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我分明记得自己迎面吃了一棍来着……
    “嘶——”我痛呼出声。原来我的额头上还真的有一个大包，已经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真要命。
    奇怪的是，我的床头居然还傲然地摆了一只青瓷瓶，插着一支傲然开放的红梅。我的寝殿里，可从来没有鲜花这种东西！
    “杉儿？衫儿！”我大声地冲着门外叫喊。
    衫儿立刻开门进来，跑到了我床边，担忧地问：“大长公主，您醒了？您觉得还好么？”
    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我为何会在这里？”
    “公主不记得了？”衫儿哆嗦道，“是百里丞相派人将公主送回王宫的，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两日，陛下正在大发脾气，说要拆了丞相府呢！”
    “什么？”我吃了一惊，“这和丞相府有什么关系？”
    衫儿显然比我更吃惊：“怎么公主，难道您不是在丞相府出事的么？”
    我这回留了心眼，暗暗记下，道：“我刚醒过来，有些记不太清了，你和我说说，我回忆回忆。”
    衫儿皱眉，支吾了起来：“其实奴婢也不太清楚，听陛下的口气，是公主去丞相府探病，恰好见到假山上的一支红梅，不听旁人劝阻想要去采，结果不小心……”
    “不小心怎么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衫儿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我倒抽了一口气。
    这就是百里懿那厮给我编的理由？我好歹是受天下瞩目的垂帘听政的王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可是，问题的关键却是：当时给我那一棍的人是谁？百里懿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看样子，这些问题，也只能找百里懿问个清楚。
    我心中藏着疑惑，自然坐不住，便想要下床，却被衫儿阻止：“公主，您现在不能……”
    “姑姑！”魏曦欣喜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姑姑，你可总算醒了！”
    我瞅着他还没换掉的朝服，笑了：“你刚下朝就过来看姑姑了？”
    魏曦点了点头，在我床边问：“姑姑，你的额头还疼么？”
    我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曦儿是心疼姑姑了么？”
    魏曦别扭地别过脸去，又猛地转过头来，训斥我道：“你都这么大人了，居然还会从假山上掉下来，真是丢人！”
    我惊诧，这、这小兔崽子！
    我甚至听到了衫儿在一旁捂嘴偷笑，猛地弹了弹他的脑袋：“臭小子，反了你了，敢这样对姑姑说话！”
    魏曦傻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总是只有我生病的时候，魏曦才会在我面前展露孩子的天性。这孩子太少年老成了，他不贪玩，不赖床，每天兢兢业业地上朝，勤学苦练，看奏折看到很晚。其实，他现在也不过才十岁而已。
    终究是我不够有力量，没能好好保护他，让他时刻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魏曦脸上忽然阴云密布，咬牙切齿道：“姑姑，百里懿实在是欺人太甚，都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我一定帮你报这个仇！”
    “不准！”他的表情让我心惊肉跳，我捂住他的嘴巴，心有余悸道，“这件事的确不关百里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当真？”他狐疑地看着我。他居然又恢复了那晦明不定的王者风范。
    “当真。”我肯定地点头，“难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还不清楚么？更何况，我也没必要包庇百里懿啊……”
    魏曦笑了，看着旁边的红梅道：“姑姑，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红梅，特地让人去城北的梅花庵采了几枝，你瞧瞧是不是比丞相府的好看多了？”
    我很感动，但是作为一个王姑，我却有责任将魏曦辅佐成一个明君。于是我很煞风景地道：“曦儿，姑姑知道你心疼姑姑，可是，你不能这样滥用职责，你要把心思多多放在天下大事上……”
    魏曦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他没好气地回了我一句：“姑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连你都照顾不好，我怎么治理天下？”
    我被他噎得够呛，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他，只好作罢。
    魏曦起身：“好了姑姑，总之，你好好休养，我要去批奏折了。”
    “好，”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对了，今天……百里丞相可有来上朝？”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魏曦的眼睛闪过了什么东西，可是他却是十分坦然：“姑姑，百里丞相的病实在是太严重了，他已经称病整整十二天没有来上朝了。倒是姑姑你，你好心去探视他，倒是把自己弄病了！”
    我不再说话。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其实那个背影已经不算小了，从五岁到十岁，他的个子长得很快——我觉得魏曦好像变了很多，变得……很有王者风范。
    在这样的政治漩涡里，的确，很多人，很多事都会变的。
    可是，我私心里，却是不希望魏曦改变。
    我多希望，他还是当初那个只有五岁的，倚在我怀里的那个孩子。
    可是我也知道，如果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变，我们都无法在王宫里生存下去。
    我又在王宫里待了两天，太医天天来给我换药，我看到自己的额头，果然青肿一片，丑得很。可是，我却已经再也忍不住，百里懿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上朝，这几日的朝堂只有魏曦一个人，可是他真的能顺利支撑下去么？
    我在御书房门外，看到魏曦小小的个子，埋在走着堆里，抿着唇，紧锁着眉，苦苦思索。
    我决定再次前往丞相府。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该向百里懿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