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春晓奈何天

55 祭天(中)


若是在山下,没那么多外人的地方,相信婆婆早已将北门那老者拖出去吊着了,只现在不行,那么多眼睛看着,即便他确实是来闹场的,也只得端起菩萨心肠与他慢慢开解。
    北门老者说:“你说他是刹魔大人,有何证据?我们找了几百年未果,你现在说这个生在外面、养在外面的人是我们的刹魔大人,你要我们如何信服!”婆婆说:“我是我们这一族的巫女,我到现在还不死就是为了找到刹魔大人,难道你认为我能找一个假的来?花家终于跨过这个历时五百年的大劫,刹魔大人重新归来,你本应与我们同本同心,却在此时不恭不敬,证据?我老太婆说的就是证据!”北门老者说:“我们在场的诸位无不对花家忠耿,只是这刹魔大人若被人混淆了去,才是对花家的不恭敬!是对整个刺喀尔、整片土地上的所有苍生的不恭敬!”婆婆冷哼一声:“你早已脱离花氏,迁出刺喀尔,现在来说什么忠耿?若你今天是来观礼的,咱们欢迎,若真是来挑事的,老婆子就不奉陪了!”
    两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口齿伶俐却不让当下年轻,听的我叹为观止。
    一阵风吹来,吹的流苏撞上我胸前挂着的‘刹令’上,就是那个圆咕咙咚,像极月亮的冒牌货,叮当声悦耳之极。我望着已逐渐下垂的月亮,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突然想起花妃说的话,那时我躲在她的床上,知道她那些话分明是说给我听,却一直想不通是什么意思,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说:每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穿上凤冠霞帔的那日,我到现在也清楚的记得,我的姐姐,亲手为我打点,一件一件,都是做足了刺喀尔的风俗。我想起来我曾经佩带过类似现如今胸前叫‘刹令’的东西,那时我称它为‘照妖镜’,因为用它当作镜子来照里面的人会变的丑陋之极,利市麽麽说这是‘定身镜’,我那时候虽觉得奇怪却没往别处多想,那麽麽说:这出嫁佩带‘定身镜’的习俗并非离国所有,是娘舅准备的,我也是头一次见着呢,听说北边将这‘定身镜’做为上上之礼。
    我嫁与容止时胸前佩带的‘定身镜’恰如现在佩着的‘刹令’!
    难道那个就是真正的刹令?花离并未就那‘定身镜’向我说什么,或者是那几日我头脑混乱,他许是说过只是我不记得了?只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让我带去容止家?又或者……花离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受意于花妃?因为这些事情记起来的太过突然,所以我站起来后脑子里仍旧在想这桩事,并未理会婆婆与北门老者的对话。那‘定身镜’后来放哪儿了?满头满身的珍珠金线都让我和青匀给拆了,那‘定身镜’呢?是了,麽麽说那是铜打的,不值什么银子,习俗而已,所以……我给扔了!
    是的,我给随手扔了!
    我瞬间失了力气跌坐回去,心里只一个念头:糟了,他们要知道刺喀尔的宝物被我给扔没了,不会把我给活埋了吧?恩,看他们那架势活埋都是便宜我了!怎么办?看来只能嘴硬到底了,不管他们如何逼供,都只说从未见过那什么‘刹令’便是。是了,只能这样了。
    打定主义后稍稍镇定了些,抬头向前面还在争执的两人瞧去,却见原先争执的‘俩人’已变成‘俩拨人’!以我走进来的这条小道为中界线,左右两拨人你来我往闹的不可开交。北门老者语气放肆:“咱们在场的无一人见识过‘刹令’,你说这是真的,便是真的了?我说是假的,这冒牌货惊地跳起来六神无主的样子大家可都瞧见了?婆婆,您若也是被他给骗了去,那咱们现在想办法还能补救,若您真那么确定他是真的,那咱们可就不客气了!”他说这些话面对着婆婆,手指却是指着我的,我也惊了一惊,他怎知这‘刹令’是假的?若被他们发现,不会就在这架锅烧水把我给捞了吧?
    婆婆明显已经怒极:“这‘刹令’由我刺喀尔历代族长代为保管,你未曾见过不足为奇,对此有所疑虑事后可来寻我老婆子,这刺喀尔山是我族圣地,却是容不得你再放肆胡闹下去了。来人~把这人给我拖走!”北门老者突然笑起来,道:“您这可是心虚了?据我所知,这‘刹令’并非无法可验!”站在婆婆旁边的引神大人道:“婆婆,这事既然有人有所疑虑,还是慎重些好,这么多人看着呢,毕竟‘刹魔大人’事关天下,非我一族之事。”婆婆道:“你……你……”北门老者继续说道:“只需要刹魔大人的一点血,就能验出这‘刹令’的真假,自然,这上头的这位‘刹魔大人’的真假也就一并明了了。”婆婆吼道:“放肆!竟然敢说这样的话,真当死活不知!”
    山顶的守卫并不多,不消多时已被北门的人给制住,北门老者将斗篷向后一甩,坐到刚由下人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笑的有点阴深:“婆婆,不瞒您老,这些年你们在寻找刹魔大人,我们也在找,你现在说你找的这个是真的,那我也告诉,三年前我就已经找到了真的刹魔大人,三年来他修习灵力已是小有所成,你现如今说这上面的那位是真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周边一片哗然,对于突然出现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头绪,只能相互交换些小道消息,却感觉大家都是在议论我着个冒牌货般。我也来了兴致,想见见他口中真的刹魔大人长什么样,原本我就不信我是什么刹魔大人,因为我既没什么特异功能,也不见得特别聪明,不过是他们将这么顶大帽子扣到了我头上而已。
    正前方,就在我刚刚上来的那条道上,缓缓走上来一个穿着与我差不了几分的男子,也是金丝扣边的神冠边上垂下两根流苏,向右折边的黑色宽肩神袍,提着衣服的前摆露出的靴子都与我的一模一样,气质上确实也比我像多了。
    我看着这个正在向婆婆行礼的‘刹魔大人’,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看着他向周围人挥手,与几个相熟的耳语,挥洒着一片高贵的自信。婆婆声音尖锐:“来人!将这些闹场的人给我赶下去!”却糟到边上更多人的起哄,压着她的声音。那个刹魔大人抬手向下压了压,制住那些哄笑声,笑着跟婆婆说:“婆婆,今日是大日子,来的人多,我看刺喀尔安排在下面的人忙不过来,所以带了些人过来帮衬着,婆婆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是,我替你吩咐下去。”婆婆退后两步,引神大人扶住她。
    那新上来的刹魔大人朝我走来,边走边说:“着位兄台,你坐的那位置可玩闹不得,下来吧,我找人送你回去。”我仍旧坐着,有些腿软,幸好声音不软,我说:“三哥,好久不见”。
    那刹魔大人愣在那里,一时间回不过神,我说:“这么些年过去了,我长大啦,三哥,我是陆斯。”因陆家出事那会儿三哥早已成年,所以这些年变化不大,我一眼即将他认出来,而我那时还小,过了这么十多年,他认不出来也在情理。
    我的话使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原本的祭天仪式突然变成认亲的场面,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包括我三哥,陆爻礼。
    一时间若大的山顶除了助阵的风声豪无声息,月亮隐入乌云,星星也已暗去,折腾了这么久,是快天亮了吧?黎明前是一夜里最黑暗的时候,我想应该就是现在了。
    三哥退后两步,之前的贵气已荡然无存,嘶哑着声音,虽轻却也能让十步开外的我听的清楚,他说:“你……是人是鬼?”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笑了一下,说:“三哥,我真高兴再见到你。”他快速又退了几步,徒然跌坐到地上,又向后挪了几步,汗水从他的额头顺着发尖如水在淌,咋吧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之前一直怀疑,我的爹爹妈妈断了与宿国的一切联系,唯一作为中间人知道些原委的是我的亲叔叔,在那场变故里也死在我旁边,为什么容止的母亲能够得到消息使我陆家陷入灭顶之灾?现在看到三哥,我恍然大悟,是的,在那场变故里我从头至尾都没见到过三哥。
    北门老者走到三哥身边,声音不甚稳:“大人,这位……这位可是您的弟弟?”三哥已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我,不晓得该怎么作答,我说:“怎么?想找退路?刚才不是翻个手掌都想把天给盖住吗?我如果是你找来的这位刹魔的弟弟,那有可能也有着刹魔的血统,打乱了你的计划?”他又惊又怒,嘴角打颤,道:“你……我不过是要理清事情的真像,不管谁是真的,我北门自是永远效忠。”我摆摆手,安慰他:“放心吧,我并不是他的亲弟弟,你不用担心我与他会巧合到共用血统,我的母亲,花诺寒,只生了我一个,他,你找来的刹魔,我的三哥,是我母亲不忍其饿死在外拣回来的,”我看着三哥面如死灰,“所以,如果他是刹魔,那我定然不是,并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北门在此孤注一掷无非就是要夺回自己的地位,找到刹魔企图统帅天下。
    北门老者看着几乎无力的三哥,不可置信:“大人,您……您……”三哥抓住他的手,指着我,语无伦次:“不是,您别听他的,我的母亲是花诺寒,她对我宠爱有加,事事照顾周全,我怎么能不是她亲生,你……你可千万不能信他的,他……他信口雌黄,他……”我叹了口气:“是啊,三哥,母亲对你与众位哥哥皆是爱护,对我反而严厉,你怎能引贼入室害了她?这么多年你独自在外可活的畅快?”他狠甩衣袖大喊:“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我是我母亲亲生,为何要害她!你……对!是你……是你引了贼人进来害死了我母亲……是了,现在还在这里与我抢夺刹魔之位!是你……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我觉得身体逐渐燥热,语气却愈发淡然:“三哥,这刹魔之位我并不稀罕,只是你要我却不能应允,我们的母亲,前段时日我见着她了,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她说,你-不-行。”他已经失了理智,疯狂地朝我喊:“别跟我说这些鬼话!无人会信你!你既不肯,那我们分出个高下就是!我们北门,啊!是了……”说到这他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了会儿,接着说道:“陆斯,你是我的弟弟,这世上我仅有的亲人,以后有三哥顾你周全,来,跟三哥回去吧”。
    因为寒冷,我的指尖有些麻木,我奇怪,明明胸口火焰嚣张,为何热量传不到指尖?我说:“三哥,我与你相处的时日不多,现如今又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性子,我心上可放不得事,今日的事情非要今日解决了才行。三哥,今日我必要噬你之血,往日的情谊过后再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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