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春晓奈何天

58 湖底凶兽


夙师尹大婚的前一日,也就是晚晚被送去和亲的前一日,我将两件事情放在同一日,叫什么来着?啊,是双喜临门,扮成小厮由秋邑的奶娘带着混进夙家。在日子定下来之前,婆婆曾多次找我,实在躲不过时我发了顿火,将冠帽一扔,说:不是说刺喀尔刹魔最大吗?这么点事都做不了主?这刹魔我不当了,你们谁爱当谁当去!然后这日子便定下来了。婆婆说:这样的喜事那是越早越好,挑个就近的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吧。
    我进去时房里只有晚晚一人,对着镜子发呆,连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也不曾发觉。我见她发间有一根白发,轻轻挑出用力拔下,才惊醒了她,我边把白发的发尾打了个结边说:“都说有了白发将它拔下打个结,以后便不会有白发了。”晚晚就着镜子看着身后的我,笑地一如从前:“那用不了几年,我非变成个光头不可。”
    我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头搂在胸口,一如从前她搂着我,我说:“晚晚,明日正午,车队路过马寨沟,会碰上打劫的,就此离开吧。”她惊住,推开我,抬头道:“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久待,简要与她说明:“夙家绝不像你我想的那么简单,你离开,背后将你推向掌家位置的人才会出来。”晚晚皱眉,她知道我绝不会作胡乱猜测,只是事情来的太快需要理理。我说:“太过平静的湖底往往藏着凶兽,若等他聚拢元气开始攻击,事情难免悲剧,所以我们必须要布下陷阱引他出来,才有胜算。”她疑惑道:“我在夙家多年,一直以来并无奇特之处……”忽然顿住。我半蹲下来,与她对视:“真的没有吗?以你的性格为何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与夙师尹发生纠葛生下秋邑?那孩子是你一开始就想生下的吗?还是被公开后迫不得已?你一个外姓进入夙家短短三两年当上掌家且坐的如此稳妥,我可不信世人现已如此慈悲!”
    晚晚脸如死灰,我说:“你好好想想,你与夙师尹中间隔着谁?你如此谨慎,夙师尹那人我也多少知道,虽大条但绝不笨,能让你们两个不知不觉着了道的人我实在想见识见识!”她摇了摇头,喃喃道:“大婚那晚,小叔喝多了,那时……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小叔,第二日……他……我才知道前一晚与我同房的不是我的夫君,但这事,并无第三人知道……”我接口道:“无第三人知道?是这第三人的手段实在太好了。”这事不能怪晚晚,她一直处在担忧之中,压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根本无暇去想前后原委,我说:“这人让你生下秋邑,就是为了抓住你与夙师尹的软肋,你现在离开或者能让他措手不及露出狐狸尾巴,总之,明天之后,再也不要回来。”她惊厄:“什么?”我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双眼:“晚晚,秋邑长的与夙师尹如此之像,夙家几百口人真的竟无一人发觉?只怕是个个都想当黄雀吧,只要秋邑在,不管什么时候,随便谁,想让你什么时候死都行。”
    我说:“你想回来也行,只是苦了秋邑,他若得了与他父亲一样的病,那便无人会再起疑。”晚晚双手掩面,一时间那么多事情需要消化确实让人痛苦,我说:“离开后就当连晚已死,找个能将你揉进他眼里都不怕疼的男子……”我从未见她如此崩溃,即便那时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她也能转过头既笑靥如花,眼前泣不成声的晚晚让我断了下半句话,叹了口气,蹲下来:“事后我会找个时间,将秋邑送来给你。”她捂着脸点头,修长的手指间满是泪水。
    第二日,夙家虽是办喜事,但从夙老太爷开始至下打扫的拥人,脸上的欢乐皆不明显,相较之下我这个主婚人显得过于喜庆了,我靠坐着,两只手在袖子间剥着瓜子,看着夙师尹大红喜袍下露出一小段细细的铁链,眉眼间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本来夙师尹作为新郎该去接新娘,可鉴于他这几天的表现,众人都觉不甚放心,于是让他在大堂等着,周围还站了些看着就是练过的大汉,防他逃跑。
    时辰已过,新娘却迟迟不见现身,宾客皆已察觉到异样,纷纷交耳窃窃,坐在一旁的夙老太爷已是满脸阴沉。从旁边小门进来一个穿着红衣的人,是代替夙师尹去接亲的人,到夙老太爷边上一阵耳语,夙老太爷怒地猛拍一掌边上的角几,将上面的茶碗都震到地上碎了,喊道:“什么!”宾客一众望着他,他缓了缓面色,道:“开席!”无暇顾着我们从边门出去了。
    我几乎要鼓掌大笑,刚做了这样一个姿势出来,夙师尹回头,对上我的眼。对,我就是要看你出丑,夙师尹,你能奈我何!新娘子跟别的男人跑了!哈哈哈哈~夙师尹,滋味如何?相比我那个被你毁了的梦想,这个也还凑合吧?
    哐哐这家伙也是的,也不知道眼睛怎生长的,知道要嫁夙师尹,欢天喜地那个劲呀,可怜了被我关在牢里的叔时壬,为她茶饭不思。我不过跟他说:哐哐要嫁的那男人不是好货,他竟真的敢去劫人!附带我还告诉他一个追女人的法子:只要坑上了床,以后赶都赶不走。也不晓得这两人怎么样了。
    我将手别在腰后,哼着小曲,迈着八字步,慢慢度出夙家,好不惬意。边上突然冒出来个小厮,说夙老太爷有请,我咳了声,四下看着无人,便跟着去了。
    因我上夙家较为勤快,所以基本上的路都眼熟,今日走的这条却从未见过,我说:“老太爷,你夙家竟还有如此别致的小院,也不邀我来住住。”夙老太爷正在泡茶,闻言并未回头,答道:“这是我那早夭的孙子的住处,旁人都嫌这儿不吉利,能避的都避着点,我倒喜欢,清净,时常过来坐坐,”说着将泡好的茶递给我,“大人尝尝,虽不是什么名茶倒也还能入口。”我掀开碗盖,一室的清香,碗底沉了些碧绿的小叶,晃荡着的茶水倒映着我扭曲的脸,赞了声“好茶”又将碗盖盖回去。
    我沿着墙壁慢慢观赏这间屋子,问:“这屋子刚刚翻新过吗?”夙老太爷坐在桌子旁,喝了口茶,道:“大人心细如俱。”我抚着一只镶进墙里的青铜兽,道:“这只兽的的做法是当下的,比以前的兽多了两颗利牙。”夙老太爷放下碗,看着那只兽,道:“我不喜欢旧的物件,有时新东西出来总要将旧的换掉。”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拿起茶碗,看着他:“现在是想把我换掉吗?”
    夙老太爷眼里的诧异一转既逝,抿了口茶:“大人是何时看出来的?”他并不想隐瞒,将我带到这里四下本就无人,更无需隐瞒。我说:“刚才。”他笑了:“大人将连晚与夙师尹调开,不是早就在做打算了?”我说:“不是,让连晚离开是我与她私人的情分,至于夙师尹,那属于个人恩怨。”
    屋里的茶香渐浓,夙老太爷一壶接一壶地喝着茶,若有所思,我面前的这碗茶却是碰也没有碰。在刺喀尔祭天那晚,我就知道是刺喀尔的人串通了北门那老者前来闹事,那老者明显是受人蛊惑认定我是假的,所以我杀了三哥与那老者,好让这幕后之人安心。哦,还有三哥,三哥估计也是这人找来安插在北门的,原本他们想在山顶了结了我,不想因为晚晚的介入失去了这个机会。自阿姆告诉我夙家由晚晚掌家时我就奇怪,历代帝王哪个不是揣着权利直到去见佛祖?这夙老太爷倒是脱俗,只因这点奇怪,我之后所做的事情皆针对夙家,然而夙老太爷的表现都在情理,几乎让我放下心里的这丝奇怪,就在刚刚,他谴人来叫我,我确定他就是在背后暗箱操作的那人。
    我突然背后冒出些冷汗,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且从头到尾带着不明所以的忧伤?一直喝茶并不急着解决我,这个地方?原本的主人已故……
    夙老太爷缓缓开口,声音里并没有我原本熟悉苍老:“大人,你面前这杯茶放了梦回原香,喝下去会觉得做了个美好的梦,不会有任何痛苦,大人,你喝了吧!”我说:“你杀人都是用这药物?倒是奢侈。”这梦回原香原本是种□□,只一丁半点儿就能使人产生美好的幻觉,□□,价比黄金,若要制人死地,要多少量我就不得而知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探询,好一会,才道:“我平时也喜用这药,只不敢多用,大人不必有所担心,至于大人身后……我自会替大人平妥,大人安心去吧。”我端起面前的茶碗,光闻这香气已让人觉得快活,说:“你真有把握将我替换了?”
    好一会儿,我面前的夙老太爷,拿起他自己的茶碗,沾了里面的茶水,对着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一阵涂抹,再抬头时已是一个二三十岁的消瘦男子!我惊奇不已,差点摔了茶碗,自己将下巴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你……这易容术出自哪?你那师傅可还收不收徒弟?”我着实羡慕。
    天际由五彩绚丽的霞光变成奇异的灰紫,夙老太爷,不,是夙师巽,夙师尹的二哥,那个夙家早已夭折的孙子,这间宅子原本的主人,站起来,将茶碗递到我嘴边:“大人,上路吧。”
    我震惊在他之前犹如天方夜谭的叙述里不能回神。他说他叫夙师巽,他的大哥,晚晚的夫君久居病榻,夙家找了风水师来算命,说是他的命硬,冲撞了夙家大少爷,夙家的这两位少爷里只能留一个方可活命。他那时已不是孩童,从大人眼神里瞧的出来被留下的不会是他,所以他杀了大哥。杀掉以后不知该如何善后,情急之下冒充大哥躺到了病榻上,一躺就是十来年,因怕病好了被人瞧出破绽,所以只能一直躺着,直到夙老太爷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下手杀了爷爷。从此大少爷死了,他当上了夙老太爷,对他来说,虽然整天装出老人的神态来很是辛苦,但比起先前睡在床上十多年是好太多了。
    夙师巽一手端着茶碗,一手伸过来试图捏住我的下巴,说:“大人,你放心,不会有痛苦的,比起我永远不能当回自己,你……”我始终不闻不动,我能跟他到这里来,还能豪无准备?看着他慢慢放大的瞳孔,惊惧的神情,心下一阵叹息,他胸口那柄利剑正滴着血,干净利落的手法让他来不及思考已咽了气。
    夙师巽睁着眼从我面前倒下去,‘砰’地一声响,站在他身后的花离提着剑向我靠近一步:“胆儿大了不少,这么荒僻的地方也敢跟着来。”我无意识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还在滴血的剑尖,他靠一步、我退一步,他终于觉得不对劲,停下来,问:“怎么了?他伤到你了?”看他停下我也跟着停下,心里藏着恐惧,想问却问不出口。他不知道我能感知他的气味,两年前,他深夜刺杀容止却意外伤到我那次亦是,只要他在附近我就能感觉出来。这两天他一直徘徊在我身边却不现身,我感到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他就会将我杀掉,所以我走进险局引他现身。
    婆婆曾给我一柄小金钥匙,我以为用金钥匙的宝库里必定藏了金子宝石,所以打开密室满足下好奇心,不想里面是一张羊皮图,上面画着怪异的文字,于是我私心里觉得那必定是张宝藏的路线图,绞尽脑汁破解了其间的密语,真相令我两日水米未进。花离曾说:陆斯,他日你若知道了……原来他是怕我知道这个。容止曾说: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枚东西的用处?还巴巴的替‘他’取来!却原来是这样。
    羊皮上写的是长生秘术!
    长生术要用到两样东西,一样是刹令,若我没想错,那令牌在我嫁给容止时已遗失了,或者是我以为遗失了,其实根本就从来没出现在我手上过;另一样是魔令,一直为女娲后人所有,就是后来的固城城主令,难怪灵物双头蛇会守护它。这两样皆是远古圣物,两样齐及谈何容易,相较之下作为药引的刹魔之血反而易取。
    花离想要长生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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