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春晓奈何天

57 和亲


晚晚扶着我的手教我弹奏‘霸王卸甲’,因我现在是刺喀尔的寄托,所以平日里时不时地就有三五成群的人前来叩拜,由着他们拜了两天,嫌烦,便到了晚晚处躲清闲。晚晚教了两日后我突然觉得手中这琵琶拿的极是顺手,不由发出感慨,晚晚抿嘴笑道:“大人竟还识得倒也不错,这琴名叫‘紫檀印月’,是我□□父穷尽一生所制,后为‘松山先生’所有,大人初学琴时公子为了寻得这把琴还与那‘松山先生’斗了法,听说该比的都比了,最后还是一半赢一半抢地拿了来。”我道:“这琴还有如此多的讲究么?不都是弹的出声就行?”晚晚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紫檀印月’的音色世上绝无仅有,□□父年轻时无意间得了根百年象牙,等了三十年才筹齐了这把琴的所有用料,铸造时的用心可想而知,那时大人初学琴,公子怕普通琴音影响了大人的对音色的理解,才千方百计找了这把琴”。
    我在心里仍旧不以为然,却不再搭话,因为音色这东西晚晚与花离听的出,我却是听不出的,所以分不清好坏也没什么。晚晚与我说话时声音总是柔软的:“我那时不晓得大人的身份,是以有时候难以理解公子的用心,觉得公子对大人实在过于严厉,现在想想确实是错的离谱,若不是我,大人也不用经历如此多的坎坷。”可以说我到花离身边后一半时间倒是晚晚带着,与她说浅了像姐妹,若说这里还夹杂了些更重的情分也不为过,所以虽多年不见,她却不曾像旁人那样动不动就拜一拜我,除了将‘姑娘’换成‘大人’,其余的皆与从前一般,是以我很喜欢来她这儿。我手指找着琴弦,嘴上与她随意说道:“我确实听不出什么音色,这琴对你不一般,你自己留着吧,给我拣把普通的就行,被我弹坏了倒可惜。”她抿嘴一笑,道:“这原本就是你的,前几年公子常让我替他弹一曲,后来我嫁进夙家进出不便,公子也不常来,这琴也就先搁在我这儿”。
    我突然想起一事,停下手指问:“夙师尹长的与他哥哥像吗?”这‘哥哥’问的便是晚晚过逝的夫君,问这话时倒没想到这于晚晚是件伤心事,多天后想起来这一桩方觉不妥,倒也算误打误撞。晚晚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愣,问:“何以这样问?”微抬头想了下,“应该不怎么像,他哥哥虽久居病榻,人倒还英气,性子和善,小叔……小叔长的阴柔,性子暴躁。”我继续手指上的弹奏,随口道:“也没什么,我早晨来时见奶娘扶着秋邑学步,一眼看去倒与他叔叔有几分相象,”秋邑便是晚晚的孩子。说着不经意间眼角瞥见晚晚神色古怪,也没多想,自聊别的去了。
    是夜,婆婆来找我,交了柄小金钥匙给我,说是刺喀尔上千年的奥秘皆在里面,要我无事即可掺透掺透,言语间有些间隔,临出门,说了句:大人贵为刹魔,有事吩咐下去即可,或找长老来商量,无需事事亲力亲为。我向来迟钝,不解她是何意,想了半天觉得大概是让我多休息的意思,便照着她说的早早上床睡了。
    第二日起身边多了许多个大意上长的都还不错的姑娘,阿姆每天介绍一个:这位是孙长老的孙女,这位是员长老的外孙女,这位是邱夫人的娘家小姐,这位是……于是我每天忙的晕头转向,日日里只陪着这些个姑娘小姐吃茶逛园子,待到了夜里好不容易得了空想去晚晚那一趟阿姆又开始说日里间这位姑娘的好处,我硬着头皮熬了五六日,这日刚想发作,却迎来了位面熟的小姐,顿时有了沐浴春风之感。
    底下一屋子的老头老太太,我坐在云坛上也分不清谁是谁,因来的人不一般,连婆婆都走出山洞出来寒暄一番,话说婆婆现如今已是三天两头地不好好呆在山洞里由人抬着到处乱晃悠。等那群老的磕完了头,一个俏生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朝我磕了三个头,开始只觉得面熟,待她站起来又看了半晌才看出来,这姑娘竟然是哐哐!我与她本是极熟,只因她这日穿了淡粉色芙蓉修身长裙,脖子上戴了个金项圈扣着个硕大的玉佩,满头的珠翠照着一张小脸很是粉嫩,与之前的扮相判若两人,所以一时间我竟没瞧出来。
    于是我开始陪着哐哐吃茶逛园子,她将脸上的诧异维持了两天也不能相信那个动不动就给她下巴豆,无事便喜将她折磨一通的无赖会是眼前这个受人景仰神一样的刹魔。
    哐哐对于每日里要来陪我吃茶逛园子显得非常不满,尽管因与她一起来的那群老头子推着不敢说句不高兴的话,满脸的委屈却是藏也藏不住,且对我的问话五句里只回个一两句,时常爱理不理,以前爱吃的现在都只尝个味道即罢。我也不在意,因怕惹她不高兴阿姆又去找一堆姑娘小姐来让我伺候,所以越发卖力地讨好于她。
    这天,我正陪着哐哐观鱼,她这两天心神不宁,差点一头栽下去,我在一旁忙伸手扶住她,突然被旁边一声怒吼吓了一跳,本能地顺手将她往怀里一带,往声音处看去,哟!又是个眼熟的。丫头后面跟着个大个子男人,朝我怒吼:“你……你……你怎敢在光天化日下对……对一个姑娘如此……如此无礼!”哐哐反应过来使劲将我一推,恼羞成怒朝那大个子吼:“你跟来干什么!你一路跟我到此,爷爷说了,再见着你就打断你的腿!你……你……若敢胡说……我……我就……”那丫头才反应过来,跟我行了礼,道:“大人,这位叔公子,说是北姑娘的朋友。”
    叔时壬被哐哐一喊,气焰顿时低了下去,张了张口,无力道:“薏苡姑娘,你……你真的要嫁给他?”哐哐脸色血红,连着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突然冲过去抡起拳头朝着叔时壬愤力砸下去,一边打一边喊,到后来又用脚踹,喊声里带了哽咽:“谁允许你胡说八道的!死皮白赖跟在人家后面,现在又来羞辱我,我……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叫我再见到你……再见……我见一次打一次,打的你那张臭嘴再不能来羞辱我!叫你不吐人话!叫你不吐人话!”直打的累了,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叔时壬这么大的个头,被打地蹲在地上,眼眶泛红瞧着放声大哭的哐哐,不敢再说话,也不敢上前安慰。我走过去,蹲在他俩中间,问:“原来你叫薏苡?真是个好名字。”她止声瞪着我,恶狠狠的样子,不及擦去挂在脸边的泪水,甩袖跑了。叔时壬跟着站起来想追去,我喊住他:“你追去她也不能嫁你,别追吧。”他回头抿着嘴,张大了鼻孔出气,一下子想不起来该回我什么,我已叫了人来将他关进牢里。
    我喊了长老门来商量,这是我第一次有事情喊他们来,一群老头子来的很是爽快,待我到厅里时已是一个不少地等候在那儿,脸色一个比一个红润,精神气好的如同少年。
    我说:“我任刹魔,虽年少事故不够,却也知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内部统一,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这第一件便是要修补咱们与北门的关系。”一群老头听的都是摩拳擦掌,连声称是。我继续说:“咱们与北门几百年的隔阂,一下子要消除实属不意,我考虑良久,觉得连姻这法子倒是可行。”老头们个个点头,连连说遵照我的意思,我就把我的意思一并说了:“北门众长老带了北薏苡过来就是表示了诚意,咱们自然也该在族里选出一位才貌智慧皆上的女子,前往北门和亲,这样也算是两全。只是……只是我们对北门所知甚少,要一位姑娘贸然前去实在有些不公。”老头子们纷纷表示,这是荣耀,不管选上谁,姑娘必定以此为豪。我点头,说:“人选我也是考虑了很久,只是这人说出来怕你们反对。”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尊从大人,那我也就不客气,直说了:“我考虑良久,这事情……我觉得夙家掌家,连晚倒是合适”。
    门被大力推开,冲进来的是夙师尹,因着他的举动也惊醒了一屋子的老头,满满当当跪了下去,连声道:不可!不可!
    夙师尹几乎是咬牙切齿,音量倒还不算高:“请大人灼情考虑,嫂嫂……嫂嫂决非上佳人选,哥哥过逝,嫂嫂生活已是不易,还请大人另定人选。”夙老太爷接着道:“师尹说的是,且咱们刺喀尔女子一生只嫁一人,以此为忠,若另嫁,那是奇耻大辱啊!大人……”我好言道:“在全族利益面前,个人荣辱实是小,刚刚可是你们说的,这是荣耀,不管选中谁都会自豪,这……现在怎么又变了个说法?”另一长老道:“大人,咱们刺喀尔有的是美丽勇敢尚未婚配的姑娘,这和亲若让一个寡妇去,怕对北门交代不了啊!”边上一阵附和。我往后一靠,抿嘴摸了摸自己大拇指的指甲,抬眼看着他们,道:“别人去我不放心,人选上就这么定了,你们就别操心了。”
    一群老头子又磕又拜要生要死的实在让人吃不消,我刚想站起来,夙师尹已跪下去大声道:“若大人实在没有其他人选,我愿替大人办这件事。”我一愣,继而微笑:“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嫁去北门,这不是笑话吗?不过……我本来还在考虑,你既自动请缨,那是再好不过了,北门来的北薏苡,要在咱们这找个夫君,你既这么热心,我便成全了你,她在北门地位不浅,你在刺喀尔也算大族,俩人倒也般配,这事……那就这么定了吧”!
    一连多天我都不敢踏出房门,因外面守着夙师尹。阿姆几次欲言又止,后终忍不住,劝我:“大人何必如此与夙家过不去,且那掌家……哎~实属可怜人,大人现叫她改嫁去北门,那不是要了她的命么!”我惊奇:“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后半辈子守着这么个死去的夫君才是可怜,我现在让她再嫁一次,可以重新组个圆满的家室,哪里是要她的命?”阿姆叹息:“咱们刺喀尔几千年来都没出现过再嫁的女子,从一而终视为美德,‘再嫁’是想都不敢想的屈辱,大人,你如何忍心见一个本就苦命的女子……哎~且不说她本人,这对整个夙家何尝不是屈辱。”我说:“阿姆,这事不用再提了,我主意已定。”
    当夜,夙师尹翻窗闯进我房,因我这几日都防着他不敢睡死,所以他一进来我即翻身坐起。四下无人,他也就不摆那副可怜样了,朝我横眉怒对,就差上来掐住我的脖子:“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紧不慢将外套裹了,往后一靠,笑道:“这倒是问着我了,这半夜进房的是你,倒来问我想干什么。”他咬了牙,真想冲上来,终于还是忍住,压底声音道:“连晚绝不能去北门,你想干什么冲着我来。”我发自内心朝他一笑,自觉风情万种:“夙师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突然大声喊道:“啊~~~有贼啊!啊~~~~~”
    然后,然后夙师尹就被抓走关着了,我说:直到他与北薏苡成亲,我不愿意再见着他,若有必要,戴着铐子拜堂也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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