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倾谢

第45章


卿容暂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默默地注视着皇甫熙越的背影,没注意到身后那人也跟着她默默地站立了许久。
  待卿容回头看到他,官员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卿容不想与他说话,绕过他就要出宫。然而他轻轻稳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别来无恙?”
  卿容不答,他苦笑了一下,说:“你不会觉得我有心害他吧?”
  见她仍不说话,他自顾自辩解道:“谋反大事,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今日若是这样草草了结,没有经过严谨的证明和掌握翔实的证据,日后只怕再生事端。你看镇定自若,就应该知道他胸有成竹,不必为他感到忧虑。我也是为了彻底洗脱他的嫌疑,才会那样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他没有谋反之心的。”
  阮子衿这番话说得恳切,卿容也明白自己刚才太过情绪化了,脸色缓和下来,有些歉疚地说:“抱歉,我只是太过担忧,毕竟你也说了,这是谋反大事,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的。”
  阮子衿见他接受了自己的解释,也松了一口气:“我想应该不必担心了。皇上心中顾念兄弟之情,也根本不相信他会谋反。有了这么大翻盘的机会,又有皇上的支持,他不会有危险的。”
  卿容点点并没有:“希望如此。”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你这么久不回睢州,皇上和将军可想念你了。”阮子衿转移了话题,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宫外走,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个黯自神伤的人。
  说到皇甫熙烈和王子伦,卿容肚子里就是一肚子火,在她看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俩都不应该相信皇甫熙越会谋反,结果闹到这样的地步,王子伦甚至亲自带兵捉拿皇甫熙越,这让卿容实在愤慨。
  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的想法,阮子衿替皇甫熙烈和王子伦辩解道:“你不在睢州,有所不知。这件事一直都是秘密调查的,在没查到证据之前,他们一直都不肯相信,皇上甚至要杀了那个举报的人,后被罗宰相劝阻。就算是查到了部分信件和人证,王将军也一直不肯接受,他甚至脱下官服为离阳王担保,称若是得到切实物证,他愿亲自带人到离阳城抓捕离阳王,并且在定罪之后,辞官归隐。”
  阮子衿一边说一边看卿容的脸色,见她有些动容,接着道:“后来查抄了兵器和马匹,配合其他人证物证,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条,可称得上是铁证如山了。王将军沉默不语,立即履行诺言,带人前往离阳城。你要知道,谋反向来是最最敏感的罪责,为了保障朝廷的稳定,甚至可以出其不意,当场斩杀离阳王。正是皇上和王将军力排众议,才争取到御前审判的机会。为此,皇上也跟罗宰相等重臣争执数次,其心可鉴。”
  他感叹着,良久,卿容才说:“难为他们了。”
  “谁说不是呢?今日若非亲眼所见,也难以相信竟能有此惊天大逆转。最重要的物证有了合理解释,人证翻供,这要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最重要的是,那些书信,皇上和王将军都亲眼看过,不可能是白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阮子衿似乎话里有话。
  卿容敏感地看过去:“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我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提醒你一下,不希望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我有预感离阳王此次绝对能够全身而退,但是这理应引起警惕,或者说,往后必定有人把他盯得更紧。”阮子衿说着,四下看了看,最后总结道,“你可想清楚你衡量一切的标准是什么。若有朝一日,他果有异心,你……会作何选择?”
  卿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下头去,沉默许久,说:“这些,我不知道。”
  阮子衿笑了笑:“你总会知道的。罢了,不想这些,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测呢?人算不如天算,就算预测到了,也总有变化。”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卿容真诚地看着他,那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双让她忍不住陷入回忆的眼。
  他,是韩绍吗?卿容不知道,并且越来越无法肯定。在她心里,渐渐有了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阮子衿,他是那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那样温润谦逊、和颜悦色,这是他,不是韩绍。虽然有相似的地方,但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他,头戴玉冠,身穿紫袍官服,别金鱼袋,是华贵而尊崇的模样。俊秀的脸庞和文人特有的气质都令他与这个俗世格格不入,卿容依旧觉得,他是那么适合在山林隐逸,读书赏花,一世悠然的人。
  竟看得有些呆了。
  阮子衿注意到她的目光,心中略一思量,道:“我有一个疑问。”
  “疑问?”卿容重复道。
  “从你还很小开始,你就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为什么呢?”阮子衿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有点抽象,又试着解释道,“就是那种似乎能从我身上看到许多过往和回忆的眼神。但是我听说,你似乎并不怎么记得从前的事了,我在你幼时也从不曾与你相识。”
  卿容觉得嘴里有苦涩的滋味在蔓延,整个人都被那苦味浸泡了。她轻声说:“我说了,怕你不相信。”
  “我信。”阮子衿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与寻常人不同。”
  “是吗?那么,如果我说,你与我曾经深爱的一个人很像,你信吗?”那苦涩的滋味似乎蔓延到心脏里去了,深入骨髓,四肢百骸都有一种绝望的冰凉气息。
  阮子衿愣了愣,看她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可心下一揣摩,当年一个八岁的孩子,就有曾经深爱的人,是不是有点太滑稽了?何况,看她的模样,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这……从常理上来说,确实有点不可能。
  “怎么,你不信了吗?”卿容有些自嘲地笑笑,“我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很不可信。”
  “不,我相信。”阮子衿说。
  “为什么?”卿容问。
  “因为,我敬畏所有不可知之事和未知之事。”他笑容温吞,十分暖心。
  卿容也笑了。
  五天之后,离阳王谋反一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李忠认罪,承认自己派人假传圣旨,并且亲自督造兵器,也是人的人饲养了一批精良战马。但他拒不承认是父亲李平主使,声称李平完全不知情,李三所说所见他与李平对话纯属信口雌黄。他强烈要求与李三当面对质,李三却于当天晚上在家中被杀。
  王子伦亲自审问李忠,要求他说出谋反的主使和共犯,李忠只一句话,便是自己一手策划,也无其他共犯。王子伦又针对自己最关心的书信问题提出质疑,李忠只说自己伪造了离阳王秘密联系官员的书信,到了朝堂上为何变成白纸,他也不知道。连审三日皆是这般说法,王子伦无可奈何,只得将李忠口供呈给皇甫熙烈。
  而那些之前认罪,承认与离阳王通信、勾结离阳王谋反的官员更是纷纷翻供,叫嚷着原先的口供完全是屈打成招,不得已而写。
  调查到了这里,局面虽然还不完全拨云见日,但皇甫熙越的嫌疑基本已经洗清了。
  皇甫熙烈在内部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商定出的结果是,无罪释放离阳王,并且公告天下,还他清白。至于李忠谋反一案,一定要继续彻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一场杀身之祸就这样被化解,卿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回想起阮子衿的话。
  皇甫熙越这个人,有那么清白吗?他真的是这样坦然,还是……那他就太可怕了!
  皇甫熙越离开睢州的那一日,卿容没有同行,她说要回将军府看看夫人,以后是否再去离阳城,尚不可知。皇甫熙越也不勉强,只命楚浣贴身保护她,准备自己独自一人回离阳城。并且,他拒绝了皇甫熙烈和王子伦送行的请求。
  两个月的一,李忠谋反案的追查彻底陷入了停顿。查得到的早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查不清楚的地方死活也查不清楚。王子伦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皇甫熙烈也无心继续纠缠,最终草草结案,将李忠和相关人员全部斩首。对于李平,只责他教子无方,功过相抵,最终革职查办,不曾株连。
  这一起谋反案最终以最小的代价收了场,所有人都很满意。
第一百一十章:他若谋反,我必亲手取他首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午夜,除了打更人的声音,再没有更多动静了。卿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在一片漆黑之中,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在家里已经三个月了,每日只是去陪夫人说说话,回房便是看书,虽无甚情趣,但也不算无聊。只是,压抑的气氛叫人难受。
  王子伦不知还在揣摩什么,每天早起晚归,很少能与卿容碰面。即使两人见了面,他也并不与卿容说话,板着一张脸,或是深思,或是沉默。
  卿容先是有些讶异,后来渐渐地生起气来,她都已经不打算再责怪他诱捕皇甫熙越的事了,他凭什么给她脸色看?他有什么资格跟她生气?怪她站在皇甫熙越那一边吗?可是事实证明,皇甫熙越没有谋反,是他们冤枉了他——至少从现在的证据来看是这样。
  这样的冷暴力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他不解释,卿容也就冷眼旁观。
  到了今日,左思右想,再继续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这是她家,更是他家。
  他不欢迎她,她何必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皇甫熙越回离阳之后,果然派了两个大夫过来,在他们的精心照料和调理下,夫人的身体日渐好转,慢慢地又有了往日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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