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倾谢

第46章


所以,卿容更没有什么可牵挂担忧的了。
  这一夜的辗转反侧,已经让卿容下定决心尽快离开睢州,回离阳过她的消遥生活。在皇甫熙越的王府里,她不过是个客人,但至少是个自由自在、不必看人脸色度日的客人。
  事实上,卿容已经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这样仿佛被囚禁的生活。
  她想要的是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和杂乱纷争,真正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然而,她能吗?离开了这些权势,没有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特权,她还能做什么?来到这里之前,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来到这里以后,她依旧不必懂得柴米油盐。难道她,真的是个废人吗?
  卿容开始思考自己。在那一世,她一无是处,在这一世,她也要任人摆布吗?不,只有独立自强,才能掌控自我。只有自己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真实的、有分量的。她何必要眼睁睁看着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决定着她的生活?
  她绝不会再这样下去。
  这一夜,有些漫长,有些沉重。
  “卿容,真的要走吗?还走得那么急。就不能等你哥哥回来,与他告别再走吗?或者现在就派人叫他回来,让他送你一程,这样我也放心一些。”夫人拉着卿容的手,她依旧温婉,却带了几分憔悴,看得卿容有些心疼。
  “不了,”卿容摇头,不忍看她目光中的挽留,“干娘,哥哥公务繁忙,实在不该为我这引起琐事打扰他。何况,有楚浣在我身边,您还不放心吗?”
  夫人知道不能强求,只得点头,她眼神柔和地看着卿容:“这三年我每欲见你,又不可见,心中实在想念。所幸这几月日日得你侍奉膝下,也算了了我心中思念之情。我知道你是无法被束缚的孩子,走吧,走得更远一点,别被我这没用的人牵绊……但你要知道,这里是你的家,无论何时都是你的家。”
  卿容连连点头,不曾想,眼泪就落了下来。夫人替她拭泪,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那片温情,无声更可贵。
  卿容的心也在流泪,在感激,在告诉自己珍惜。那一世,她没有母亲,没有感受过母爱;这一世,她总算能够得到来自母亲的关怀,能够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温暖。这在别人看来是那么平常,在她心中,却是如此难能可贵。
  那一刻,卿容的心安定下来了。
  只是,这也阻挡不了,追求自由的脚步。
  出城的时候,卿容回头了,她看见夫人立在城门口,她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其实,她也最是坚忍。
  卿容在离城百里之地停了下来,只因为后面那匹狂奔的快马。
  那个少年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真正健朗帅气将军,一身戎装统率千军万马,戌边疆、守王土,几载风雨磨砺。他再也不是那个追着皇甫熙越四处乱飞的少年了,他有了家国重任,继承了他父亲的意志,开始真正保卫这个王朝。
  卿容才突然明白,原来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守护神,成了百姓的守护神。
  她深深地凝望着他。
  那扬起的尘土被马蹄抛在身后,与后面宽广的天空一同成了他的背景。这一刻,天地虽大,他才是主角。
  楚浣对卿容说:“小姐与将军叙话,属下先回避了。”
  卿容点头。
  王子伦已到眼前,他猛地勒住缰绳,胯下之马仰天长啸,鼻中喷出白气,四蹄顿下,堪堪停在卿容面前。
  那马上的将军着布衣,戴玉冠,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抬眼,只见他星眸黯然,满面心的愧疚。
  “妹妹。”他说。
  卿容看着他,不知如何应答。
  王子伦自马上跳下,一大步跨到她面前,双手 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卿容听到他问:“难道他比我们,比娘亲,比所有的人都重要,值得你舍弃一切,去跟随他?”
  卿容透过他的瞳孔,看见了自己,瞳孔里的自己仿佛也在看着自己,质询着,是否那个男人比所有一切都重要,值得她抛家弃兄,追随而去。
  可是她不肯面对这样的问题,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哥哥说笑了,卿容不过到离阳游玩,哪里谈得上舍弃,又怎么能说是追随?”
  王子伦性子本直,他不与她周旋,只说:“你三年不曾回家,在家三月,又要离去,这是为何?若说这是选择,你是否已经抛弃所有?”
  卿容想到他这段时间的态度,才找到话反驳:“哥哥,你近来恐怕为公事忧心过甚,紧张过度,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与二皇子自小一同长大,在他那里,与在家里有什么分别呢?哥哥操持国事,妹妹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愿自己不给哥哥添堵,就这样躲开一点,也未尝不可吧?”
  “你这是在怪我?你可知——”王子伦顿了顿,四下看了几眼。
  卿容道:“楚浣早就回避了。”
  “你可知谋反一案并非你所看见的那般简单,你可知他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简单,你,也没有那么了解他。”王子伦说着,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皇上与他手足情深,我也与他情同兄弟,若非事出有因,我怎么可能亲自诱捕他?如今虽然证据被推翻,但他并未洗清嫌疑,你这样责怪我,是否太过偏颇?”
  “他如何未洗清嫌疑?”卿容反问。
  “那书信如何解释?”王子伦目光深深,“那些信,都是我和皇上亲自验证过的。你要知道,皇上不可能认不出他的字迹,就算天下真有人能模仿出他的字迹,也绝不可能全无漏洞。所有的书信,都在御书房有备份,你若是想看看其中内容,我可以立即派人去拿来。”
  “朝堂之上,你却拿不出原件。”卿容执拗道,“你是否想说,有人趁机偷换了书信?要知道,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动手。”
  王子伦有些悲悯地看着她:“他不能动手,多的是人可以替他动手。你是不明白,还是不肯明白呢?事到如今,为何你还袒护他?这样的蹊跷,任谁也不能完全对他放心。”
  他的眼光让卿容想起了很多,她甩开他的手,怒道:“那为什么,你们又偏偏不能相信他呢?难道你们不清楚他的为人?这样的证据,在别人看来是有疑虑,但你们,也不能相信他吗?这几年你们对他的观察和怀疑,还不够吗?迄今为止,我不曾见他有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举动,他若有错,就错在生于帝王家,错在空有帝王之才却无帝王之命!难道,你们真换要逼得他走投无路才够吗?”
  王子伦久久无言。
  半晌,他说:“卿容,你变了。这是因为,你爱上他了吗?”
  卿容身子一震,她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你不要胡说,我只是为他不平。他身为皇子,却远离睢州,在离阳当个落魄王爷。虽然吃穿不愁,但这辈子又能有什么作为呢?你想的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他呢?他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吃吃喝喝,当个饭桶,这样别人才能饶他性命。哥哥,你不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吗?”
  王子伦皱起眉来:“他是有委屈,但——”
  “但什么?”卿容打断他的话,“你要守护的是龙椅上的帝王,你要防备的是威胁帝王地位的王爷,你说我偏颇,你又不偏颇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就不允许我,用一颗平常人的心来为他悲哀吗?”
  王子伦苦笑道:“卿容,你知道吗,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委屈。但你说得也对,我也一样偏颇了。我们打个赌可好?”
  “赌什么?”卿容蹙着秀眉看着他。
  “三年之内,他若不反,我永守边疆,再不还朝。”王子伦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卿容的嘴唇抖了一下。
  “你——”
  “但他若是真的反了,”王子伦的眼神如利剑一般,剖开了卿容的心,“那我必定亲手取他首级!”
第一百一十一章:所有偶然都非偶然
  满树繁花落尽,空有薄凉。
  一个白衣女子在树下弹琴,那琴声清亮,叮叮咚咚如清泉奔流。葱白的纤纤素手灵活地拨动琴弦,如同跳跃的精灵在琴上舞动,那么快乐,那么欢喜。
  然而若是有知音听懂其中心声,便会明了,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一目了然。
  而树上坐了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他舒展身体,一条长腿笔直地平伸,另一条则屈膝而立,右手慵懒地靠在膝上,左手端着酒杯,完全放下了戒备,也就难得地有了轻松的时候。此刻他一人独酌,品酒赏乐,不亦乐乎。
  天色渐渐暗下去了,黄昏已晚,夕阳更深,天地静谧。
  琴声突然停了,饮酒的人也将酒杯放在一侧,两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来人。
  “原来王爷也在,那在下岂不是打扰你二人了?”还是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厚着脸皮走进来。
  卿容收了琴道:“既然荣公子有事与王爷商谈,那卿容退下了。”
  “哎哎,什么啊,本公子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你的。”厚颜无耻倒是和皇甫熙越颇像,难怪两人会成为朋友。卿容心下腹诽,却还是礼貌地问:“荣公子找卿容何事?”
  荣某人不直接回答,却向皇甫熙越不客气道:“这事,可不便让王爷知道,王爷不妨回避一下。”
  “哼。”皇甫熙越没跟他作对,跳下树,径直走了。
  “王爷真给面子,下次请你喝酒哦。”荣某人欢送道。
  卿容不甚喜欢这个浪荡子,他虽有皇甫熙越的无耻,却无皇甫熙越的分寸,因此卿容向来是能避开他就避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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