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倾谢

第126章


朕尚且年轻,登基未久,犯下大错,便如此让朕痛失良相,上天何其无情也!”
  曹夫人似乎有些意外,眨着眼看着皇甫熙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远远看着,皇甫熙越果真哭出眼泪来,他用力地握着曹夫人的手,却还止不住身上的颤抖:“昨夜宰相进尽忠言,朕一时之气,不曾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竟大发雷霆乃至于当场昏迷,致使宰相心中惶惶,如此残身,朕……朕当真……当真痛彻心扉!曹夫人,朕对不住如此良相啊!宰相肱骨之臣,又铁骨铮铮不肯受此屈辱,自缢而亡,是朕之无知铸成大错!更是我倾世王朝之祸!曹夫人……”
  哭得真真是痛心疾首,如丧考妣。
  卿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又突然有些心酸。
第一百九十七章:泛舟图
  巍巍皇城,天子所在。
  皇甫熙越在宣德门外哭得伤心欲绝,苏畅几次想去搀扶都被他甩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体摇摇欲坠,好似马上就要倒在曹夫人身上。
  压根不给曹夫人说话的机会,皇甫熙越又诚恳无比地说:“曹夫人,你放心,朕马上下发罪已诏,以告慰宰相在天之灵!宰相国之栋梁,必要风风光光下葬!”
  “谢皇上隆恩……”曹夫人立即惶恐地跪下谢恩。
  皇甫熙越咳了几下,想去扶她,奈何自己都顾不上,苏畅连忙上前来照顾,面色颇焦急地说:“皇上不可如此悲恸。先前在殿中听闻噩耗就已哭得伤了身,刚刚缓过来,又挣扎着跑出来,这般悲切之心,曹宰相九泉之下必会瞑目的。”
  这番话说得像真的一样,曹家人都面露诧异,间或夹杂了几分惶恐和感激。
  皇甫熙越自然将此情绪变化看在眼中,心中冷笑,脸上却更加愧疚难耐:“你这个奴才真是多嘴!良相已失,朕再怎么愧疚自责,也难以挽回,自然悲恸难耐,不能就此放下心中惭念。现下在曹夫人和曹公子面前,只能低头恳求原谅,绝不奢求他日黄泉路上能得宰相释怀!”
  这话说得实在让曹家人不敢接受。
  曹夫人再也没办法听下去,跪倒在皇甫熙越脚下,哭着说:“皇上千万别这么说!皇上这样说,可是要折煞亡夫了。亡夫在天之灵,听闻皇上这番肺腑之言,必会欣慰。只要皇上纳谏忠言,亡夫……也就瞑目了。”
  “曹夫人,你可知朕心中切切,无法抑制心中愧疚啊……”皇甫熙越嗓子都哑了,听上去凄凉可怜。
  曹夫人怎么还敢步步紧逼,立即磕头道:“还望皇上保重龙体!亡夫若知皇上为他伤身,只怕,只怕九泉之下也难安啊!”
  “曹宰相良相,朕不敢辜负他的心意!”皇甫熙越扶起曹夫人,他的眼眶里还有泪水,眼睛红红的,“曹夫人,还请您回去操持好宰相后事,殓葬费用全由国库承担,不必节俭。”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曹夫人与一众儿子连连磕头,诚惶诚恐,谨小慎微。
  做足了戏份,皇甫熙越走到宣德门牌匾下,目光扫过立在雪地里表情各异的大臣们,他的眼神别有深意,但也没有敢去细细追究。此刻,他们全都垂首低头,等着皇甫熙越接下来的宣言。
  让他们意外的是,皇甫熙越却径直挥挥手,让苏畅宣旨。
  细长的声音中气十足,苏畅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明白:“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欲迎娶王氏并立为后,宰相曹青冒死劝谏!思前想后,朕心惶惶难安,深感辜负宰相一片赤诚之心,遂打消立后之念!钦此!”
  众大臣全部跪地叩首:“皇上善纳忠言,从善如流,实乃万民之福!”
  “此圣旨乃是皇上今晨苏醒后亲笔所书,还望诸位体察皇上纳谏之心。”苏畅补充道。
  “皇上体恤忠臣,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是齐声呼喝。
  “朕身体不适,实难支撑,不能亲临曹府见曹宰相最后一眼,苏公公替朕去为宰相送行吧。一应殓葬之事,由礼部协曹府办理妥当,务必要让宰相妻儿安心。”皇甫熙越又上了銮驾,说话一句三咳,听得卿容心里越发焦灼。
  “恭送皇上!”
  銮驾回宫,卿容的小轿也跟了上去。一路行至金銮殿外,皇甫熙越才命人撤去銮驾,只从简礼,亲自领着卿容步行回承乾殿。
  此时的他背着双后昂首阔步走在前方,卿容微微落后,看着他稳健的步伐,有些失神。
  “怎么样?今儿这戏,可好看?”皇甫熙越回过头,眸子里如有绚烂星光。
  卿容看他这般孩子气邀功的模样,笑着说:“奥斯卡影帝都不如你。”
  “奥……卡?”皇甫熙越有些迷糊地看着卿容,“你又说这些听不懂的话了。”
  “不懂就罢了。”卿容还是隐约有些担心,“你果真想得如此通透?”
  “既然要做,就做得尽善尽美。左右摇摆,难成大事!”皇甫熙越这话说得锉锵,很有些霸气。
  卿容的心也就安了:“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体,还有侍奉好太后。”
  皇甫熙越点头,想来却有些愧疚:“本想中午歇一歇,下午也可陪你走走散散心,不曾想又闹了这许久。”
  “不妨,下午歇了,晚上再热闹一番也是好的。”卿容不在意这些,来日方长,只要有来日,还有什么好着急。
  年会大宴的风波,终于就此落定。
  远远地望着那两人手挽手离去,一架轮椅悄然转头离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一闪而过的阻鸷和肃杀,却足以让每个看到的人心中胆寒。
  在承乾殿睡了一会,苏畅就来提醒了:“皇上,家宴开始得早,还请皇上早些做准备。”
  “知道了。”顿了一下,他又说,“让小喜子到东暖阁候着。”
  “小喜子?皇上 ,今儿个小喜不当值,只怕不知去哪儿找。”苏畅有些为难地说。
  “问问小冬子,自然就知道了,他们两人感情最好。”皇甫熙越淡淡道。
  苏畅有些惭愧:“是,多谢皇上提点。奴才这就去传!”
  卿容在一旁写了好一会的字,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只做一阵耳边风,并没有任何反应。
  披了一件外袍,皇甫熙越下了床道:“这年一过咱们就成亲。先把这事儿给办好了,其他的,慢慢再收拾。”
  他握了握卿容的手,那手有些凉,因而有几分冷硬。
  “我还没做好嫁给你的准备呢。”卿容搁了笔,看着那两行小字,颇满意地点点头,“如何?”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字不怎么样,句子却是好句。”皇甫熙越一点也不客气。
  “句子是好的就行了!”卿容白他一眼。
  “你这点出息。”皇甫熙越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又拿起笔来,换了一张上好的宣纸,思忖片刻,落笔,笔力千钧。
  他写一个字,卿容念一字,他写得极快,卿容也就念得顺畅:“人生半数未了缘,好事多磨终有期。姻缘天定何能阻,两心相约缘聚时。”
  卿容又多念了两遍,笑道:“意思是一样的,我这却是千古名句。”
  “图个意思相称罢了,千古名句不名句的,却是无妨。”皇甫熙越竟不与她争执,又挑眉笑,“你倒还读书,却不怎么写字,更不曾画画。是不会么?”
  “你我自小相识,不曾画画,自然是不会的。”卿容说着就要走,却被皇甫熙越抓住了手,他低笑着说:“今儿个初一,却给我做了个画贺喜,这身上的病痛,怕是要好得快些。”
  “身上何处痛?”卿容紧张地看着他,却对上一双笑意深深的眼,才意识到是被他捉弄了,心下羞恼,扭头要走,又被皇甫熙越捉住了手:“卿容,便是不痛,为我做个贺礼有何不可?”
  “我不会!”卿容怒嗔道。
  “你不会,我教你。”皇甫熙越脸上的笑容几乎让她不能抗拒,鬼使神差地,竟回到了案前,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握笔开始作画。
  一笔成了地平线,再一笔是镜面似的糊光,岩边两树垂柳,缠绕交织。
  那双手很是暖人,把卿容的手整个包在其中,慢慢地,怎么也握不暖的手暖和过来。她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前,隔着厚厚的棉衣,却仿佛依然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更让她心跳加速,难以平静。
  然而皇甫熙越却十分专注,双眼跟着笔墨而动,嘴角浮着若有似无的自信微笑,虽不看卿容,却让卿容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慌乱的眼神错开去。
  不多时,一副泛舟图跃然纸上。
  堤岸弯弯,杨柳依依,一汪湖水波澜不惊。糊面广阔,却只一叶轻舟,舟上立着两人,面目模糊不清,却可看出其中一名男子伟岸雄壮,另一位倚在他怀中的女子婀娜多姿,皆是寥寥几笔,却写尽了那般缱绻爱意。
  天外有云,一双鸟儿斜飞而过,仿若振翅时,羽翼都在缠绵。
  分明都是他握着她的手画过的东西,偏偏卿容一点也没感觉到这幅画跟自己有关。
  “喜欢吗?”皇甫熙越见卿容看得专注,嘴角弯弯,带着几分甜蜜的欣喜,自然也就颇有几分自得。
  “还凑和。苏公公叫你,你却还在这里耽搁,误了事,可别说我妖媚惑主便是。”他越是得意,卿容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
  皇甫熙越放下笔,笑道:“你说不好便是好,我知道你这张嘴,心中啊,定然是对我钦佩非常的。一起走吧,你也要更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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