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碧

第266章


他和岑三娘喜欢,儿子们大了,不见得就喜欢。他叹了口气道:“这事爹娘都不逼你们。只要你们自己喜欢。姑娘人品端方就好。”
  晚间回了房。不想结亲是一回事。可人家闺女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当妈的都有些不舒服不是?岑三娘有了心结,会不会和妹子一家都生分了?杜燕绥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岑三娘解释:“我看珍珠这孩子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子。她今晚的打扮是有些过分。她才十六岁呢。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我想珍珠走的时候,让三小子送她回长安。”岑三娘倒是和杜燕绥想到一块儿去了。反正身边还有小四陪着。儿子大了,是该出去走走。
  杜燕绥大喜:“我也这样想的。”
  他突然有些内疚:“等他们走了,咱们带着小四儿也出门溜达溜达。一晃十几年,都拘在这山谷里,你闷不闷?”
  岑三娘摇了摇头:“不闷。”
  她的眉眼像这山水,清秀温婉:“不能走了呢。丹华帮我诊脉,我又有两个月身孕了。”
  杜燕绥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可真能生。”
  说完用额头抵着她的,心虚不己:“菩萨保佑,是个女儿就好。”
  岑三娘扑哧笑出声来:“睡吧。”
  躺在床上,杜燕绥失眠了:“你和珍珠散步,和她说了什么?”
  岑三娘睡意朦胧,呓语道:“说了。她是个好姑娘。不用担心她娘逼她。中表结亲,生孩子容易成白痴。所以我才不愿意。”
  杜燕绥大惊:“谁说的?怎么可能有这种说法!三娘,因为这你才不愿意是吧?”
  可惜岑三娘已经睡着了。嘴角噙得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神秘无比。
  番外就更到这里啦,多谢大家一路跟文,年后再开新文.
番外
滕王——最是人间留不住(一)
  离开太极宫去封地,李元婴的心情有些复杂。
  留恋有之,喜悦亦有之。也许今生再也无法回到长安,这个念头让他对太极宫突然之间充满了感情。
  他登上东北的鼓楼角楼,遥遥的望向封地:山东滕县。千里之遥的小县城会是他的第二个故乡吗?
  晚风吹来,眼角余光瞅到一抹裙角。他没有回头,情不自禁的微笑。
  等了片刻,系着小小金珠的白色披帛掷向他。李元婴伸手捉住,抖着珠子板起了脸:“何人敢行刺本王?”
  墙角传来清脆的笑声,探出一张芙蓉脸来:“殿下!”
  见着她,那些复杂的思绪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李元婴左右看了看,退到墙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武才人提着只藤篮,笑嘻嘻的在他身边坐了,嘴微微翘起:“我就是知道。”
  李元婴嗅了嗅:“带什么好吃的了?”
  武才人从藤篮里拿出一壶酒,一盘胡饼,两碟小菜:“胡饼是我亲手做的。你最爱吃的牛肉馅。”
  李元婴拿起一张饼深吸了口气,撕开,狠狠的咬了一口。热气从饼里冒出来,雪白的饼烤的酥脆,牛肉馅鲜香。
  武才人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一张,递过一杯酒:“酒是我进宫那年你教我酿的。”
  李元婴接过一口饮尽:“……比我酿的还好。”
  他侧过头看她。她梳着垂绍髻,扎着两根粉色的缎带。末端缀着一排米粒大的粉色珍珠,正巧垂在柔嫩的面颊上。娇美的样子让他冲动的伸出手想抚摸。他伸出手去,在她羞涩垂下眼眸的瞬间,伸手拿起了酒壶:“你亲自酿的,以后可再也喝不着了。”
  她却伸手压在了酒壶上,慢慢的握住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他眼睁睁瞧着她握着自己的手移向她的面颊,失去了力气。手背触到丝缎般光洁的肌肤,凉沁沁的,他却似摸到了烧红的铁,烫得往后一缩。
  她睁开了眼睛,目若灿星,让他难以对视。
  “明日,你便走了。你也不肯说声喜欢我么?”武才人低低的说道。
  一股火嗖地从李元婴心头窜出,让他想大喊大叫。他咬着牙忍着,忍得心头渐渐泛起了酸楚。
  “此地无人,你连说声喜欢我都不敢么?”武才人看着他,大声问道。
  李元婴扭过了头去。
  “……是了。你去封地做你的王爷。王府里会有你的王妃,侧妃,姬妾。”她喃喃说着,站了起来,“等他死了,若我没有子嗣,会被送进感业寺剃度为尼。王爷若还记得媚娘,记得遣人照拂一二,让媚娘日子好过些。”
  李元婴惊愕的抬起头,看到一滴清亮的泪从她脸上滴落。他下意识的伸出手,那滴泪落进他掌心里。
  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是我不好。今日特意为你践行,我们都要过得好好的。”
  他收拢了手指,将那滴泪藏进了心里。
  西风渐劲,夜色渐沉,鼓楼上没有灯。不知为何,他始终记得浅浅月光下,她那被珍珠映亮的面容。
  他记得她离开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分神情。
  她匆匆的披上黑色的斗蓬。低声对他说保重。
  纤细的身影融进夜里,行走间,露出月白色的裙裾。
  “我喜欢你。”李元婴对着宫墙外的万千灯火轻声说着。璀璨的灯光一直铺到天尽头似的,在他心里,却永远不及她的面容闪亮。
  十四岁的李元婴遇到了十四岁的武媚。她正缩躲在一丛牡丹下哭。
  “你不是白天替皇兄大胆驯狮子骢的武才人吗?”
  太宗得骏马狮子骢,无人能驯。初进宫的武才人越众而出,侃侃而谈。一句若再不服,便用匕首杀之。场中皇族大臣哗然。
  她吓了一跳,抹了泪歪着头望着他:“你是滕王殿下?”
  “你认识我?”
  她撇撇嘴:“宫里除了三位皇子,不就是你了么?”
  “你这样聪明,又敢杀狮子骢,还得了我皇兄赞语,谁敢欺负你啊?”李元婴无比好奇。
  武媚却低下了头:“我想邀宠,想和别的宫嫔不一样。皇上脸上笑着,心里却不喜欢。我做错了。”
  眼泪扑扑的往下掉,像永不枯竭的泉眼。哭得李元婴心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看着她暂露头角,看着她随侍御前。心一点点失落,一点点的陷落。
  皇兄终有一天会放他去封地的。他终有一天会离开她的。他往后退了一步。也许他会接着再往后退,直到那距离远的不足以让他心疼。
  她却大胆的朝他走近,灿若星辰的双眸怔怔的钉死了他的脚步:“我想我喜欢上你了,殿下。你也喜欢我的,是吗?”
  他听到心咚咚的急跳着,浑身血脉贲张。眼睁睁的看着青葱般的手指压在他唇上:“我不要听你说话。我不要听到我不想听的。”
  他忍不住舔了下唇,舌头触到她娇嫩的指腹。
  武媚卟的笑了起来,扭头就跑。脚步轻盈,裙裾翻飞。
  很远。
  隔了很远,风仍传来了她的笑声。
  后来李元婴觉得,自己那时真是傻。傻呼呼的常去皇兄跟前,傻呼呼的和皇兄一起下棋作画赋诗,傻呼呼的插嘴和大臣们一起讨论时政。
  晋王李治说:“皇叔比太子哥哥还聪明啊!”
  他看不见皇兄眼里的阴霾,察觉不到大臣们的欣赏与惊喜。就连他眼里只有皇兄身侍服侍的她。
  真是个傻子。
  直到她提醒他:“殿下,你最近少去东宫,也少见皇上吧。”
  已为时太晚。太子与二皇子争位谋逆被废。皇兄没有牵怒他。他此时才发现赢了皇兄的棋,皇兄的笑容里多了别的内容。他不再接话议论时政,皇兄却主动拿折子给他看。
  和气的让他心惊肉跳。
  终于,皇兄和气的对他说:“皇弟封王已久,现已成年,该去封地了。”
  打发他走了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又生离愁。
  他平安的出了长安城,掀起马车的轿帘回望。只觉得自己像只逃命的丧家犬,扔在身后的不仅仅有皇兄的猜疑不信,还有他倾心爱上的女人。
  作者题外话:哎,写不完了。明天继续吧。
  
滕王——最是人间留不住(二)
  太极宫终于撞响了悠悠的丧钟声。
  皇帝驾崩,新帝继位。所有的藩王都赶了回来。
  李元婴神色木然的和王公大臣一起在大殿为皇帝守孝。心里反复念着三个字:“感业寺。”
  从前她哀哀说,如她进了感业寺,他念及情份,或者可以照顾她一二。
  他行色匆匆的赶回长安,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在皇帝病重时暗中遣回长安的侍卫空青。一个是初登大宝的新帝。
  空青办事利索,他信任他。遣他回来,是让他在暗中布置。他不忍如花般美丽的武媚一生伴随青灯礼佛。
  李元婴有着十足的把握。
  空青不辱使命。
  “武才人去寺后挑水不归,在河边寻到了她的鞋。生死不知。”空青说这句话时,眼里有神色有些复杂。
  李元婴那时并不知道空青受了先帝的遗命,他以为空青在替他担忧。毕竟悄无声息的将先帝的才人诈死弄走,是重罪。
  可是皇兄已经驾崩了,还有谁会记得当初宫里一个小小的才人?
  晋王成了皇帝,将会有无数美丽的女子走进后宫迎奉他。他哪怕认识在先帝身边侍奉的武才人。也绝不会对进感业寺剃度的她多瞧上几眼。
  自从知道皇兄身体不适,他就着手安排了。长安,晋见新帝之后,也许他永远不会得到召见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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